噼里啪啦的。
很热闹。
锦衣人:
他喉结上下滚动,看架势是把好个屁生生咽了回去。
祝二公子有钱,先前挑的都是好东西,六倍不算小数目。伙计虽说收了锦衣人的银子,却也没多高兴,心想过阵子,肯定又会派人来要回去,不然谁能吃这赌气的闷亏?要就要吧,不恼羞成怒地砸店就行。
然后就听祝燕隐又在询问:兄台这般阔绰豪气,不知出自哪个门派?
锦衣人不想理会。
但架不住家丁里有二愣子:我家主人是沧浪帮大少爷!
锦衣人牙根一错,胸口一憋,新年新气不打一处来。
果不其然,祝燕隐立刻就对着祝小穗感慨:原来是沧浪帮的大少爷,怪不得如此豪掷千金,你我初入江湖,今日才算是长了见识。
他声音嘹亮,滋儿哇啦的,像个蝉,听得锦衣人闹心更上一层楼,索性拂袖离开店铺。祝燕隐往外瞥一眼,祝小穗心领神会,立刻追出去在店门口大声道:沧浪帮大少爷豪掷千金,出六倍银子买了浮天沧海远山空雨若梦行刀,真是羡煞旁人!
街边百姓都没怎么听明白,只听到了六倍银子,还当是这什么浪的少爷买了个了不起的宝贝,便纷纷起哄啊,感慨啊,有钱人了不得,羡慕。
祝燕隐道:这下他应当不会回来讨回了。
是是。伙计点头,那公子还要买些什么吗?
我要这把剑。祝燕隐指着地上,直接送到客栈。
伙计伸长脖子一看,脸都吓白了,这不是我家宫主的剑?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这个不卖,公子还是换一把吧!
祝燕隐疑惑:为何不卖?
伙计一溜小跑出柜台,把剑拿到柜里放好:这也是客人的,暂存在这。
祝燕隐惊讶:你居然能拿得动它?
伙计:我打铁,力气大。
祝燕隐应了一句,内心颇为遗憾,因为他是真的喜欢那把剑。便细细同伙计说了,要他问问那位客人卖不卖,再或者,打听清楚这把剑是在哪买的也行。
伙计跟着敷衍,好不容易才把这二人送走。生意也不做了,匆匆搭上门板,原想将剑拿往后院送还宫主,柜里却哪里还有玄剑的影子,再抬头时,眼前只有一道黑影掠过,快到几乎成了风,便赶忙单膝跪地,背上也沁出冷汗来:属下恭送宫主。
第3章
夕阳染着云霞,金红铺满整片天。
所以说,自古文人墨客都对关外心向往之,也是有道理的。这天这地这飞沙落日,任谁看了不想吟两句诗?
祝燕隐也被这空旷高远却又烟火世俗的城池迷住了,他站在路边,打算将胸腔中突然涌上的万丈豪情揉成一首千古绝句。
而在三条街外,那原本正要出门吃饭的江湖中人,却突然像是见了鬼一般,嗖一下就没了影。偶有两三个胆子大的,也只是远远陪笑:厉厉厉厉厉宫主。
厉随在长街上独自走过,剑与表情都如寒霜,他的黑色衣摆裹着砂砾与狂风,向后张成一对巨大的玄鸦翅羽,骤然一看,与地府里要索命的修罗没什么区别。
于是这下就连胆子大的也没了,毕竟谁也不想闲得没事干,被万仞宫宫主多看两眼。
厉随对这群草包向来嗤之以鼻,看到他们纷纷躲开,心中更是烦躁,便改变主意,只路过了一下武林盟主的住处,并没有进去。他本打算绕到城西就回万仞宫,不料在路过相思街时,身后却传来清脆一句:兄台留步!
厉宫主不觉得这是在叫自己。
结果对方又详细描述道:前头穿黑衣服佩长剑的高个子兄台,请留步!
祝燕隐一路小跑追上前,素白纱衣似雪,又似一朵怒放的盛世白莲,好做作好不清纯。
祝小穗跟在他后头,想哭,这怎么又来一个挂着剑的。刚刚看公子在那酝酿半天,还当要来一首能比肩《使至塞上》的好诗,正激动忐忑地等着呐,谁知张口就是兄台留步。
厉随看着面前这头脸都被纱罩起来的不是傻子,胜似傻子。
祝燕隐目光紧紧落在他的剑上,真诚而又难掩喜欢地问:请问兄台,你这剑是从哪里买的?
坟里。
祝燕隐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吃惊地想,原来是上古传下来的兵器吗?
祝小穗一听到坟里,就已经嫌弃极了,觉得好晦气的。再看这黑衣人,神情又凶,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于是拽起自家公子就走。祝燕隐被拖得踉跄,还在扭头深情看剑,目光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厉随自打出江湖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怕自己的人,于是他立刻就觉得对方胆大包天好独特,和其他妖艳贱货都不一样?没有的,怎么可能,厉大宫主之所以没有当场拔剑,完全是因为对方也不知穿了身什么玩意,跑起来雪白巨大一蓬,纱将头脸都包住了,实在蠢得匪夷所思。
祝小穗拖拽着祝燕隐,一口气走出三条街才松手。
此时难得风停,祝燕隐将面上薄纱扯下来,松快地呼吸了几大口:跑这么快干什么。
公子以后还是别再轻易与江湖中人搭话了。祝小穗帮他将头发整理好,省得惹麻烦。
不就是问问他的剑,能有什么麻烦。祝燕隐看着前头一座酒楼,走,我带你吃顿好的。
厉随此时已经出城,酒楼里的气氛也就恢复了往日喧闹。大家都凑在一起,像在嘀咕些什么,却又在看到祝燕隐时,集体悄默噤声。
小二陪着笑脸,将这主仆二人领到最好的位置:少少少侠,请问要吃点什么?
祝燕隐被叫得心花怒放,琢磨着我这都少侠了,是不是得弄点烧刀子痛饮。幸好旁边的祝小穗理智尚存,知道自家公子在吃上毛病多,便仔细吩咐道:要一碟胡椒醋鱼,不要太酸,一碟五味蒸鸡,鸡选嫩一些的,一碟羊肉水晶饺,馅里不加葱,一碟时令嫩春菜,汤要三鲜,饭得用菰米煮,点心就上绿豆棋子饼,不要太甜,也不要太干。
是是。小二记得满头是汗,周围几桌的客人也在想,不愧是与万仞宫宫主交好的人,连吃饭都能折腾得花样百出。
至于这交好的传闻是从何而起,那当然是因为在一炷香的工夫前,这位不知名的白衣公子居然站在长街中央,与万仞宫厉宫主亲热攀谈了大半天,甚至还试图去拔湘君剑,这都没死,那可不就是交好?
所以众人的目光就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一边吃,一边偷瞄。
祝燕隐侧身,低声问书童:你有没有觉得,大家都在看我?
觉得。祝小穗答,不过他们想看公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为何?
因为他们没见过世面。
祝小穗说得振振有词,并且深刻觉得事实就是如此。这些江湖人,成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哪里见过真正高贵不俗的世家公子?更别提是咱们江南祝家了,被书香浸了百年的老宅子,池子里的锦鲤都能游出离骚来。也就是我家二公子运气不好吧,撞坏了头,不得不来这乌烟瘴气的武林大会,否则哪能叫这些人白白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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