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乔未曾说话,就感到一阵苦涩,望着元莞吃果子,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陛下那个时候救臣,可曾后悔过?
后悔?后悔做什么?元莞停顿下来,眸生不解。
元乔不敢望她,唯有低眸看着手中的果子,颤声道:后悔救臣,臣若摔下去,陛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没有她,皇帝的皇位就会稳固,没有废帝遗诏的困惑,更没有豫王的威胁。当年的旧事就算查出来,也无人敢去质疑皇帝。
她后悔了,后悔当时拉住皇帝的手。
元莞淡笑,托腮望着元乔,温情脉脉,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不后悔,后悔做甚,朕喜欢你,救你也是出于真心,哪里会后悔。
是吗?元乔假意一问,将果子咬下,酸甜的味道掩盖住苦涩,迅速吞入腹内,说出口的话就像一张网将她二人笼罩其中:陛下莫要忘了,臣手里有废帝遗诏,陛下不怕吗?
元莞满眼都是面色温和的元乔,无所畏惧,唇角勾起自信的笑:你曾说,朕做了对大宋不利的事情,你才会拿出遗诏,朕自信勤勉,不会有那日,因此,朕为何要害怕?
元乔不语,口中那股酸味更甚了,元莞歪头看她,瞧出些许不对:大长公主有心事?
臣令豫王三日后出京。元乔唇角动了动,换了话来说。
元莞平静地应了一声,道:大长公主令他出京,他未必肯听话,指不定御史来弹劾你。
多日来,她瞧出豫王几分心计来,留在临安城内必然有所动作,赶出京是治标不治本,不如让他留下,且看他要做出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甚可惧。
元乔道:藩王留京,本就与祖制不合。
两人想法不同,元莞也未曾再说,只趁此间隙望着元乔,目露笑意。
元乔心中藏着事,起身要告退,元莞送她出殿。
在廊下时,元乔忽而压低声音开口:那夜陛下道自己非是先帝血脉,是蒙骗臣还是无奈说的真话?
话出突然,元莞登时没有反应过来,先是慌张,而后才道:你怎地突然提起这件事?
元乔对那夜的事不喜,从不提及。后来两人联盟,她就避开此事不说,怎地元乔自己说了?
元莞语气里带着慌张,看着元乔的眼神带着飘忽,元乔忽而明白些什么,温和一笑,臣问问罢了,也想知晓太后为何诱你喜欢长辈。
这话极为奇怪,元莞想不明白,想再问,元乔抬脚就走了,大长
咦,怎地走这么快,她还没问完呢,难不成大长公主发觉旧事了,元莞心里生起些许直觉,元乔无端提起,必然是不会接受她的。
她失神地回殿而去,坐在榻上,将元乔今日的反应都回想一番,心事重重,又不愿说。
元乔的性子与旁人不同,惯会藏着事,能令她分神的只有豫王。昨日去见豫王,豫王又缠着她不成,真是阴魂不散。
皇帝恼怒地一拍案几,又觉手疼,忙收回来,自己吹了吹,豫王之事速战速决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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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元乔并未去政事堂,而是回了自己的府邸。
陈砚未归,府内的仆人迎她回府,伺候她换衣,她则一人坐在窗下,无神地望着窗外景色。
昨日她做了错事,忍不住去质问豫王,回府后就后悔,此时过去,无异于让皇帝怀疑她。今日本当去解释,告诉皇帝她去看豫王,并非有旁的事,只是令他出京罢了。
待留下后,皇帝请她吃果子,对于昨日的事一字不提,朦胧间,她感受到了信任。
许是感情带来的信任,皇帝对她深信不疑了,她莫名惶恐不安,一如当年摄政一般,恐自己无能力愧对阿兄。
面对皇帝毫不掩饰的好、热忱的情意,她忐忑而愧疚。
公主府内的景色多年不变,窗下那颗树高了许多,在她开辟府邸之时,树不过半人高,眼前已成了葱茏大树。
时移世易,眼下的困境更胜往昔,若元莞真非先帝所出,废帝一事势在必行。
心神无端一紧,面对皇帝干净的眼神,她猛地握紧拳头,如此又该立谁?新帝登基,必然会清洗朝堂,届时,元莞如何自处?
她亲手抚上皇位的孩子,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她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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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日,御史就当殿弹劾大长公主。
事情在元莞的意料内,御史所言,大长公主不顾宗亲情意,将病重的藩王赶出京,是为不仁,也在为陛下抹黑,枉顾藩王性命。
元乔不语,苏闻头疼地看着搅事的御史,眼神示意魏律说话。
魏律也是脸色一沉,出列要说话,御座的皇帝笑出声来,质问御史:卿家如何知晓此事的?
那名御史不料皇帝问些不相关的事,硬着头皮回答:豫王随从在整理行囊、采买物资。
皇帝又道:卿家为何就说是大长公主赶豫王出京?
要说话的魏律又默然退出去,皇帝心存袒护,他们就无需再言。
御史面色难看,回道:豫王随从所言,大长公主亲去驿馆,让豫王三日后离京。
卿乃京官,为何要与藩王家臣说话,避嫌一事卿不懂吗?还是说卿家为豫王所图谋什么?皇帝声音愈发阴沉,至最后几字已带着怒气。
御史不安,伏地叩拜,大声诉冤:臣对陛下忠心,并无异心,望陛下明鉴,臣只是偶有所闻,并未与豫王家臣答话。
皇帝大怒:偶有所闻,意思就是并未有证据,没有证据之事你也敢当殿胡说,卿家当朕是三岁稚子好糊弄不成?
闻言,朝臣都不知该如何参与,皇帝将所有的话都说了,御史如何说都是错的。若说有证据,就是同藩王勾结;若是没有证据就弹劾,便是随意诋毁之罪。
一时间,殿内噤若寒蝉,御史跪地不敢再言,如何都想不到皇帝会出言袒护。
元乔抬头望了一眼御座的皇帝,神色如故,帝王威仪令人不敢直视,元莞行事愈发有度,她默然垂首,皇帝应对自然,已不需她在旁辅助了。
御史不论怎样,都有罪责,皇帝令御史中丞去查,此事便算解决了。皇帝说起豫王的事,问群臣的意思,藩王留京与规矩不合,可人在病中又不能赶出去。
经过方才的事,群臣不敢随意说话,皇帝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动一动就会掉进皇帝的陷阱里。
元乔不语,苏闻与魏律对视一眼,都看着大长公主的态度而不言语。
无人说话,皇帝直接将豫王送去行宫休养,病愈后再回封地。
元乔不赞同,揖礼道:行宫休养怕是不妥。
皇帝摆手,示意她莫要慌,高声道:朕令太医与禁军同行,豫王以及家臣侍从踏出行宫一步,以谋逆罪论处。
御史的话也给朝臣警醒,豫王留京不妥,眼下有人为豫王说话,日后就有人与他勾结,既然病了就去好好休养,不要随意乱跑。
皇帝早有心计,令孤鹜将豫王家臣都扣押下来,将他身边的人都换了,不怕他生事。
釜底抽新,豫王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退朝后,元乔心不在焉,苏闻随她一道退出殿,叹道:陛下对殿下愈发信任了,今日维护,可见陛下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