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穆家已经是穆扬做主了。
穆扬每天在商场上周旋,应酬不断,不再每天都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染着一身烟酒香水味。
沈韵心里难过,可除了在家养胎,日日怀念着曾经两人的恩爱过往以外,别无他法。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肚子里的孩子上,妄想这个爱情的结晶,能够重新挽回他们的爱情。
一晃十个月,终于到了临产期,孩子顺利出生。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穆晗风。
沈韵很欣喜,日日盼望穆扬回家,盼望他们这个三口之家会重新变得幸福恩爱起来。
可穆扬,除了在穆晗风出生的当天露了一面之后,就又不见了人影。
情绪大起大落,沈韵患上了产后抑郁。
她也无心再照顾刚刚出生的小小穆晗风,成天都是以泪洗面,疯魔一般等着穆扬回家。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等回了穆扬。
可却不是穆扬一个人,而是还有另外一个名叫秦婉的女人。
穆扬堂而皇之将人带回了家,两个人形影不离,看起来恩爱至极。
后来沈韵听说,秦婉和穆扬的信息素契合度高达90。
自此,沈韵再也承受不住,情绪彻底崩溃,最后选择了自杀。
而那时候,穆晗风才出生了17天,还不足满月。
穆晗风讲这些的时候,语气很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
可童澈却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揪成了一团。
他又用力往穆晗风怀里钻了钻,像是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和穆晗风融为一体,不留缝隙。
沉默半晌,童澈想到什么,哑声问道,那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穆晗风生母去世的时候,他还不到满月,那么小,自然是不会有记忆的,一定是后来慢慢长大,才听谁说的。
问出这句话的童澈,还没有想到,接下来,插在他心口的刀能捅得更深。
穆晗风顿了顿,一直淡漠无波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无奈般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是18岁,我成年礼的第二天。
童澈呼吸蓦地一紧,他喉结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听穆晗风继续往下说。
穆晗风又把童澈抱得更紧了些,接着开口,在那以前,我一直接受的说辞都是,我母亲是因为生我时候难产而死的。因此那之前,我对秦婉其实没有太大敌意。
因为他把秦婉当作了穆扬在他母亲去世之后,才再次恋爱娶回来的妻子。
而秦婉的儿子,也就是现在据说躺在医院里的,他所谓的弟弟,小他五岁。
至于为什么会比他晚了五年才出生,穆晗风也是直到18岁,才知道的。
那是因为当初,穆扬不管不顾要在沈韵去世不到半年,就迎娶秦婉进门。
讲到这里,穆晗风唇角勾起嘲讽弧度,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笑?
当初口口声声喊着真爱的是他,可真爱怀孕期间出轨,真爱死后半年不到就想另娶新欢的,也依然是他。
不是不是可笑,童澈心疼得语气都在发颤,咬牙道,是可恶!
穆晗风低头亲亲童澈的耳鬓,接着讲道,因为这个,那时候我爷爷给他立了死规矩,非要娶可以,但不准留下子女。
这大概是身为爷爷,能唯一给自己的正统孙子穆晗风,争取到的唯一一点利益了。
然而将近五年之后,穆老爷子因病离世,这条规矩也终究做不得准了。
于是,秦婉终于还是如愿生下了自己的儿子。
五岁以前太小,穆晗风对那时候的记忆并不算深,可随着他慢慢长大,记忆也就变得愈加深刻。
18岁以前,有记忆的每一天,都绝对谈不上快乐,却也算不得痛苦。
这当然不是因为穆扬和秦婉对他好,只是因为他从开始就没有过期待。
就像当时在密室里,看见小杰不去争辩不去沟通一样,穆晗风也从不会因为他和所谓的弟弟之间,明显不平等的待遇而抱怨。
孩童时候,弟弟有的玩具游戏机,他没有;少年时候,弟弟有的各种名牌衣服名牌鞋,他也没有;弟弟的零花钱是他的十倍不止。
所有的世家社交场合,出现的都只有弟弟,而没有他。
18岁以前的穆晗风,除了住在大别墅里,过得根本不像一个豪门世家的小少爷。
就连18岁的成人礼,也是他随便和当时关系不错的同学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就算结束了的。
这所有的一切,穆晗风原本都没替自己不平过。
因为他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低人一等,他生来没有妈妈,生来,就在那个三口之家里,是个多余的人。
虽然情况不完全一样,可这样的想法,童澈太能感同身受了。
他都懂,甚至能在脑子里勾勒出小穆晗风的模样,因此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
像是隔着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漫漫时间长河,回身拥抱住了小一号,更小一号的穆晗风。
穆晗风下巴抵在童澈毛茸茸的发顶上,轻蹭了两下,又忽然转折道,可是直到我成年第二天,辉叔突然给了我一个带锁的小盒子,说是我爷爷去世前托付给他,让他在我成年之后,转交给我的。
童澈愣了一下,隐隐想明白了什么,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果然,穆晗风下一句便是,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真相的,那个盒子,可以说是扭转了我的人生。
盒子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封信,是他爷爷去世前写下的,里面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还告诉他留下了两个值得托付的人,他如果需要,可以去找他们。
穆晗风能理解他爷爷为什么一定要等他成年,才肯让他知道真相。
毕竟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能做的少之甚少,即便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仇恨与痛苦罢了。
可理解归理解,在乍然知道的那一刻,穆晗风还是难免心绪激荡,一连病了半个月。
什么天生低人一等,什么没资格不平,什么他是多余的,都他妈是扯淡!
他就是堂堂正正的穆家少爷,他母亲,根本就是被穆扬和秦婉害死的!
时隔多年再提起这些,穆晗风早已没了当初看到那封信时候的震惊与激荡心绪,他只是阖了阖眼,吐出口难免被激起的郁气。
可童澈听了,却觉得真的要喘不上气了,他头埋在穆晗风胸口,死死咬住下唇,可还是没有忍住,溢出声哭腔。
18岁的穆晗风,那么好那么好的穆晗风。
别人的成人礼,是鲜花簇拥,是万丈光芒。
而穆晗风的成人礼,是一纸荒唐真相,是沉疴难愈的心伤,是茕茕孑立无依无靠的未知明天。
他现在只是听一听,想一想,都觉得呼吸困难。
那么当初,身处其中的穆晗风,又究竟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小猫,别哭,而穆晗风现在竟还能反过来安慰他,别咬嘴唇,你哭得男朋友心疼。
童澈再也压制不住,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我也心疼!心疼死了!
穆晗风怔了一瞬,眸底神色愈缓,他低下头,唇瓣触碰上童澈的脸颊,一点一点,极尽轻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珠,乖了,男朋友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惹你哭的,何况现在,不是已经都好了吗?
童澈深深呼吸了两下,牢牢攀着穆晗风的后背,又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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