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怎么不在娘亲身边伺候着?”卫宁嘴快,当下便问出了声。
“啊,少爷小姐,你们怎么回府的这般早?”岑妈妈有些惊讶。
“这不是想念娘亲了吗?趁着我爹爹还没下衙,与娘亲亲近亲近。”
“这……怕是有些不妥,大小姐方才过来,与夫人闹了些不快。夫人屏退左右,正劝大小姐呢。”
岑妈妈显然对卫宛这般无礼的举止有些不满,打心眼里替自家夫人委屈。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大姐儿这孩子总与夫人隔着一层,平日里便不冷不热,如今,竟还对着嫡母发起了脾气。
也不看看满京城里,谁家的庶女有她这般的气焰?
兄妹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安静地等在偏厅之内,隐约听见正厅传来的动静。
简祯的语气照旧是轻言细语:“陛下亦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着实一片真心……宛姐儿就算无意,也不该对人家大发脾气。”
随即是卫宛含怒的声音,“你知晓什么?如今你在平宁侯府地为稳固,便想着巴结上新君吗?”
前世为了折磨她,把自己送入齐王府,如今齐王早早登基,却又有意买好与新君不成?
简祯一下子被她噎住,实在不知为何女儿对贺归年如此排斥。以至于前两日被亲自贺归年登门求娶之后,一直郁郁不乐。
她静静瞧了两日,才打算替齐王开这个口。
原书之中二人乃是天作之合,如今新君更胜当年,怎么瞧都像是自家闺女的良配。
奈何女儿的态度实在是坚决,甚至忍不住出言刺她,简祯也只得无奈地结束了这次谈话,摆手示意卫宛出去。
小姑娘站起身来,一身样式简单的医者外服宽大清爽,衬得她的侧脸秀丽明朗。
纤细笔挺的身姿逐渐远去,推开门便走得毫不留恋,倒是气得偏厅之内的宁姐儿暗自咬牙。
她再也不想忍耐,这便去寻卫宛问个明白,为何对娘亲有这般敌意。
宜姐儿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跺了跺脚,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一瞬之间,只留卫忱一个留在偏厅之内。他望着妹妹们的背影摇摇头,抬脚去往正厅之内走。
别人家都是女儿做这贴心小棉袄,他家倒是一反,倒把这宽慰母亲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
卫宁自幼习武,脚程也快,不多时便截住了匆匆走向淑宁堂的长姐。
抬手拦住她的去路之后,小姑娘抬脸盯着卫宛,直勾勾地质问她:“大姐姐,这些年来娘亲没有亏待你半点,你为何总是这般刺她?”
没亏待半点……
卫宛最讨厌的便是旁人告诉自己这句话,若非这些年来简氏判若两人,她哪里还需要这般纠结痛苦?
一边沉浸在前世的苦难之中,一边却又不敢轻信如今的真实。
“与你无关。”她推开妹妹的手,以一张冷面掩藏自己那无人知晓的秘密与苦衷。
二世为人,重生归来。
这般光怪陆离之事,又有谁能相信?
卫宁气结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把世家小姐的礼仪抛到一遍,一气之下高喊了一句:
“大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心?”
提着裙摆跑来的卫宜终于赶到,眼看局面已经陷入失控,她一下子拉住大姐姐的手,朝她抛出真相:
“林氏姨娘早逝,不是母亲害的!”
卫宛一下子回过头来,眉眼如霜雪一般:“你们知道了什么?”
“几日前拜访在京郊清修的薛姨娘,她已然亲口承认,当年,是安平太子借她之手,谋害了林姨娘性命。”
!!!
“你有何证据?”卫宛有些难以置信,前朝与后院素来没什么牵连,哪里有这般荒唐的做派。
“我是薛姨娘的亲生孩子,难道会故意污蔑自己生母不成?正是她要我带话,告诉大姐姐莫在执迷不悟,报仇也寻错了人。”
宜姐儿一口气交代完毕,彻彻底底击垮了卫宛这些年以来仅存的执念。
难道,她一直恨错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正文完结,小作者努力明天写完(^~^)
第103章大结局
“我知道,大姐姐派人暗中道出一些当年旧事,是怕我吃亏。
阿宜为保真实,去寻了旧人调查真相,大姐姐是不是也可以放下成见,重新调查一回?”
卫宜一手拉着一个姐姐,试图化解今日这些不快。
三位少女白嫩的手交叠在一起,掌心传来的温度不断攀升,一直暖到心间。
卫宁没了方才那般冲动的劲头,挨在姐姐身边不说话。
“大姐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迟疑半晌,她还是低头,讷讷道歉。
“这些年过去了,你总不与我们亲近。娘亲总对我说这是你心思细腻的缘故,私下亦是想了不少主意。”
“如果你这些年的敌意,是为林姨娘一事,那如今真相大白,你可否释怀?”
卫宛僵在原地,手腕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抽出自己的双手。
她没做言语,直到周遭暮色四合,这才独自一人回了淑宁堂,留下两个妹妹面面相觑。
第二日一早,卫宛准时在卯时睁开眼睛,伸手拍一拍自己因为昨夜的哭泣而有些迷糊的脸,在天光未明之际迅速恢复了清醒。
回春居士那边的医馆她已经三日未去,如今在因为这些私事耽搁,倒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
师父教导她数年,每每倾囊相授,恩情深厚。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是自己行医路上的引路人,更是忘年知己。
或许,这困扰自己许多年的重生诡事,能在师父这里,寻到一个答案。
她深吸一清晨微凉的口气,拒绝了绯烟为自己备饭的提议。如同往日一般,迎着天空中的鱼肚白,出了侯府。
东城之内的医馆并未如她料想一般忙乱,自己那乐天派的师父甚至还悠哉悠哉地哼起了小调。
她惊讶地抬眉,越过熟悉的正堂去偏厅寻找,果然看到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道人,含笑送一位病患出门。
卫宛侧身避开二人的前路,皱着眉头打量这人。
她一贯记忆力极好的大脑经过一番思量之后,终于精准地调出了信息。这不正是前世,与她有这一面之缘的道人----了缘吗?
当年他虽得以进宫侍奉先帝,却并没有得到嘉元帝的倚重,埋没在太极宫熙熙攘攘的各路道人之中。
而卫宛这个齐王侍妾,之所以知晓这个人的存在,还是因为他在近身侍奉嘉元帝之际,竟意图刺杀君王。
当然,他并未成功,被震怒之下的嘉元帝,割下了滚滚人头,成了燕京城权贵之间悄然传开的异人。
只是如今这人一副闲云野鹤的悠闲模样,真是与前世判若二人。也不怪她站在此处看了半晌,这才认出他的身份来。
卫宛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两步,站在回春居士的书案之前,听着二人说话间传来的动静。
师父语气亲昵,唤这人师弟,道是多谢他这几日前来帮忙看诊。
了缘精于道家妙术,在此处做几日临时大夫自然不难,不足以令人惊奇。可她奇怪的是,为何这位道人的命运,与前世大相径庭。
眼看二人短暂的聊天即将结束,卫宛端着茶盘上前,借着此时医馆之内无人来寻,给二人奉了一杯清茶。
回春乐呵呵地笑,朝师弟了缘介绍自己的这位爱徒:“快瞧瞧,老夫没诓骗你吧?我这徒弟,生就一副毓秀之才。”
了缘捻了捻胡须,凝神去看卫宛的眼睛,双眸之中隐隐有了一些异样的波动。
不过他显然已是个老辣的江湖客,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声色,反倒顺着回春居士的话,盛赞了他这位独苗弟子一番。
卫宛落落大方地站在师父身侧,不亢不卑地向他答谢:“了缘师叔谬赞,阿宛受之有愧。”
了缘的眸光越发莫测了几分,精明如他,自然瞧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娃显然觉察出了自己的异样,倒与他打起太极来。
各怀心思的二人客套完毕,当着回春的面谁也没有开口挑明,反倒淡定地忙碌起来。
直到日暮时分医馆闭门谢客,回春居士揉着久坐酸痛的老腰出了门,了缘这才丢了笔,好整以暇地等着那个小姑娘上门。
果不其然,他刚闭目养神了片刻,便听见卫宛敲了敲屋门。
“进。”
“师叔兴致颇佳,可是在等谁?”卫宛寻了把椅子坐在了缘的桌案之前,好似寻常病人上门,要大夫看诊一般。
只不过,他人是疾在发肤,而她,疾在心头。
“师侄既然来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了缘轻飘飘地略过这句话,言语之间没有半分落到实处。
卫宛咬牙,“师叔引我前来,便不要再买关子了。”
“好。”
了缘答应的极为爽快,飞速开口道:
“武陵人桃源一游,不复得路。敢问师侄,可能分得清今是何世?”
吧嗒----
卫宛手中的茶盏被重重扣在桌上,她直勾勾地盯住眼前的中年道人,低声喝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了缘不在意地笑笑:“这位施主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又何必开口质问我?”
“你且放心,贫道并无恶意,只不过是瞧你这般困惑不得解,有意开这个口罢了。”
他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哪里能让嘉元帝信服多年,在燕京重地成了道门开山立派之人?
“施主,世间不是谁都会有这般被天道青睐,补偿遗憾的机缘。”
“你以为此间与记忆之中同世,自己只是一颗重复命运的粟子。却不知这里,亦有可能是为你衍生出的另一世界,用以补偿施主的遗憾而生?”
那盏瓷杯到底没抵住卫宛不断发抖的手,跌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您是说……这里的人,虽有着一般的形貌,却早便不是前世之人?”
那就是说,今生的嫡母,与前世的嫡母并非同一人……
这便可以解释,为何自己一朝醒来,便觉得简氏性情大变,多年来对自己再无半点磋磨。
了缘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认同她的这般推测。
“所以……嫡母,她是真心待我的?”她喃喃道。
“真心与否,施主早便知晓。否则,也不会苦苦挣扎这么些年……”
……
长街夜色凉如水,伴着辘辘的车马声,卫宛靠在车壁之上,耳边源源不断地回响着了缘的这些话。
早便知晓……
他说得对极了,自从行人岭一遭她后悔不已之后,自己便知道自己已经动摇。
即使嘴上道是要心狠,心却不自觉地贴近了嫡母,甚至开始用着小女儿闹脾气的方法,在昨日故意气了嫡母一通。
这,哪里像是前世那个冷心冷肺的皇后娘娘的做派?
重回幼年,再遇嫡母。
这是她的补偿,也是自己一生收到的最好礼物----一份毫无阴霾的童年。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平宁侯府,她看着府门之上泛着温暖光晕的牌匾,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前来接她的绯烟抱着一袭单薄的斗篷,见着卫宛下车,忙不迭地跑过来给她围上。
“大姐儿,今日忽地起了风,冷了不少,您可得仔细着。”
卫宛低头摆弄着斗篷之上的垂花坠子,安安静静地笑开来。
如今她有家可回,有枝可依,哪里还会畏惧这一点点寒风?
“绯烟,当年母亲送我的狐狸斗篷可还在?”
“小姐,可是那件粉色绣了蝴蝶的?你要这个做什么,眼下将入五月,可穿不得这些。”绯烟十分不解,自家小姐怎么提起了这件不合时宜的旧衣。
二人相携入了淑宁堂,办事牢靠的绯烟很快捧出了那件斗篷,奉到卫宛身前。
豆蔻年华的少女伸出一双素白的手放在斗篷之上,感受着那一簇簇镶边狐狸毛的暖意。
这是四岁之时,嫡母第一件送给她的礼物。针针线线,亲力亲为。
而今她心结已解,回想承蒙嫡母照顾的这些年,着实既是感慨,又是愧疚。
卫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翻腾,亲自开了箱子,在自己的库房之中择出了一匹最为满意料子,打算亲自裁成一件斗篷,就如当年母亲待她一般。
或许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诚心祈愿,母亲还能给自己更多的机会,还报这些年。
灯下的少女眸光静谧美好,秀丽的侧脸被灯光染的柔和明媚。熟稔的针线穿梭在布料之间,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一切的一切,都这么温暖地令人心折。
三日之后,卫宛忐忑地捧着刚刚完工地斗篷,扣响了母亲的房门。
当简祯自屋内拉开虚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一件折叠得一丝不苟的斗篷占据了视线。
门前高举着托盘的大女儿笑靥如花,声音好似珠落玉盘,朝她清脆地唤了一声:
“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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