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宁郑重地举着小手发誓,大眼睛亮闪闪的:“我发誓一定好好疼爱林哥哥。”
……疼你个鬼哟。
简祯无奈地扶额,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小姑娘欢快的准备书袋去了,徒留老母亲一人独自惆怅。
幸而卫枢的一封书信来得及时,开篇一看,堪比官场的老油条写给下属的公文,满纸的中规中矩,简祯读着,像嚼鸡骨头一般。
她三下两下地扫完,总算提取出了要点:
一、便宜丈夫做好了被爹爹盘问的准备。
二、西北事毕,狗男人要回来了。
唉……
简祯弃了信纸,她在这平宁侯府一家独大的自在日子要到头了,便宜丈夫回来后,就他那有事没事哼两声,喜怒不定地脾气,她一点也不想招架。
算了,看在他那张俊俏白净的小脸上,勉强忍了。
正月一眨眼便过去了,日子渐暖渐长,侯府主子们也脱了大氅。简祯开始叫了外头绸缎庄子的人来,给府上的百来口子裁制新衣。
白日里,一起身便看了一阵,精心挑着各色布匹。
“这匹梅花娇纱倒是不错,留下给姑娘们做踏春的裙子穿。”
平宁侯府财大气粗,简祯一气挑了好些。
正指挥伙计展示布匹的女掌柜笑得合不拢嘴,特地上前来对着夫人引荐道:“夫人,府中的女眷挑好了,可要为侯爷裁制几身?”
她献宝似的捧上来一匹玄色暗纹绸子,一匹烟青提花织锦。
“这正是奴家庄子上的镇店之宝,皇家织造局的技师隐退之后,到我家庄子上栖身,故而有幸得了这些上好的料子,正正好配侯爷这样俊俏的人。”
简祯被她逗得一笑,卫枢那张脸,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好看?
可便宜丈夫脾气再讨人嫌,也算是合作伙伴,她又决心与他相敬如宾,自然得好好相处。
简祯深为自己忽略了便宜丈夫而羞愧,当下小手一挥,把掌柜娘子带来的这一叠衣料都收了,由着底下的丫头绣娘,先给侯爷做,务必应裁尽裁。
她这,不可谓不贤惠,不体贴了吧?
简祯自觉满意,自个在得意院里美滋滋的画样子,教巧手的丫头给她做裙子,忽然听得岑妈妈一脸喜意地来报。
“侯爷回来了,夫人,侯爷回来了。”
简祯无奈地丢了勾线的笔,扬起温柔贤淑的笑迎出院门。
卫枢要回来的事她早便知晓,但这知道是一回事,欢迎是一回事,此刻只得忍了万般的不愿,老老实实地对着便宜丈夫行礼。
“侯爷一行可还顺利?”
卫枢因着从宫中面圣回来,早便脱了甲胄,着了一身绯色朝服,宽袍大袖,高冠博带,麒麟玉带束腰,直角官帽严整。配上他那副泼墨画一般的浓眉黑眸,借着身高优势,神色莫辨的俯视的简祯。
简祯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满是诚意地微笑:“侯爷一路回京,定是辛苦,前院的厢房,妾早便安排了人打扫,您要不要去歇歇?”
卫枢盯着她:“我尚不困。”
“啊,膳房还备了午饭,您可要去前厅用一些?”
“方至巳时,不饿。”声音越发地凉了。
真是……难伺候。
简祯差点维持不住温柔贤淑的表象,这人还想去她房里参观不成?
“那侯爷想做什么呢?”
“我三月不归,心忧府中事宜,欲到得意院看看账册。”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请他进去坐坐,还一味地把他往前院打发,卫枢很是不快的瞅了妻子一眼,抬脚欲进院门。
简祯无语地让路,你这是抽哪门子的风?
她跟在卫枢身后,本是有些气的,此刻偷眼瞅着卫枢劲瘦的腰,在宽袍玉带的衬托之下越发的勾人。
简祯咽了咽口水,努力念了一遍色即是空,在心里抽了一遍馋人身子的自己。
就这个三句话说不了就冷着脸的“哼哼怪”,有啥可馋的?相敬如宾,相敬如宾……
“咚”得一声响,前方四平八稳的卫枢突然停下,胡思乱想的简祯一时不留意,悲催地拿脸撞上了卫枢的背。
她捂着脸,看着卫枢由惊讶到鄙视的眼神,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咳咳——”
卫枢看她囧的脸色发红,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指着屋子里放得一件石青刻丝料子问他:“这预备裁制春服?”
掌柜娘子带来的料子,简祯留了些,预备试些新的花色,正在书房里堆着,闻言她头也不抬,随意地答道:“正是,今日刚着底下送来的。”
“是给忱儿准备的?”卫枢委婉迂回,特地提了儿子出来问。
“不是,忱哥儿还小,撑不住这样的颜色。”
“那……”便是妻子知晓自己偏爱石青,特地给自己背下的了。
卫枢心满意足。
“这是给府中新聘来的夫子林先生准备的,他人年轻,偏好石青色。刻丝又贵气,裁了衣服赠他,很是相宜。”求是堂开了近一月,孩子们被林骥教的极好,简祯便想着投桃报李。
她坦坦荡荡地答了,丝毫没注意卫枢刚刚化晴的脸又一点点黑的彻底。
她……
她什么也没给自己准备,反倒把这个什么林先生的喜好记得清楚?
卫枢气得又不想看见她,也没了心思再看本就是借口的账册,抬脚欲走。
简祯反应极快,恭恭敬敬地送她:“侯爷慢走。”
卫枢又被她这一句话气得不轻,也不再慢悠悠地等着她留,袍角飞扬,走的飞快,只留给简祯一个背影。
好像这人又生气了?
嗐,便宜丈夫哪天不生气,她都习惯了。
简祯不做多想,他走了,她倒自在好些。
次日,府中三个大些的小娃娃照旧是辰时起身,巳时未到,便同林家晏哥儿一同坐在了求是堂温书。
林夫子教导孩子们极有耐心,把开蒙的读本一一讲明了,才要他们一字一句地背住。
卫宛自然是进度最快,开了挂一般背完了课程,在一群小萝卜头之间遥遥领先。
忱哥儿每日使出吃奶的劲追赶晏哥儿,后见妹妹凭着一副小身板,牢牢占住了第一,差点抑郁。
宁儿年龄最小,学的最慢,她也不在意,每日盯着林晏哥哥俊俏的小脸,就兴奋得不行。
学堂开了快一月,卫宛也被嫡母安排到了这里一月,细细叮咛了要她读书明理,让卫宛至今仍然沉浸在一种不真实感之中。
前世她到了齐王府还是大字不识,不知被一众妾侍围着笑了多久。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浅薄,一边被人笑着一边私下苦学。
只是到底比不上那些自小蒙先生教诲的贵女,读书一事,是她难掩的遗憾。
谁知今生,恶毒嫡母为哥哥卫枢寻良师,竟也有她的份?她顾不得疑惑,紧紧抓住了机会,在学堂学的极其出色。
只是如今课业习完,她忍不住朝着窗外,下意识的沉思,嫡母,到底在做什么?
忽然是一件月白的袍子幌入了她的视野,卫宛抬起小脑袋向上瞧。
她爹平宁侯肃着一张色如春花秋月的脸,站在窗子前偷偷打量堂内的林夫子。
卫宛惊了。
她这个前世因与嫡母不和,一心扑在公务上,几乎从不归家的爹,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春二月,竟悄悄地来到一群小萝卜头的学堂外,偷看夫子?
她不是小孩子,前世在王府里不是没见过有龙阳之好的男子,但是……
这是她爹呀!
那个最爱案牍之劳形,加班在兵部衙门的爹呀!
卫宛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她不愿意相信,又掐了一把。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卫枢:(/ω\)
第16章爹爹你别走
卫枢肃着脸,蹙着眉头盯了林夫子一会儿,把这人的样貌瞧了个明白。
文弱书生,不过如此。
哼。
他颇有些不服气的别开脸,正正巧撞上闺女仰着的小脸。
小姑娘一脸震惊,直觉得自己拿在手上的圣人训烫手。只听得“吧嗒”一声,这本陪着她半月的《论语》,终究还是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风吹着书页哗啦啦地翻,刚巧停在《学而》这一页。
上书几个大字:君子不重则不威。
卫宛:……爹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学堂里一众的奶团子闻声回头,几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好奇地汇聚在卫宛身上。
偏偏最小的卫宁最是眼尖,一下子窗外花木扶疏中掩映着的身影。小姑娘兴奋起来,张口欲呼:“爹爹!”
“爹爹,你别走呀!”
月白的袍子颇有些乱了分寸,转身便走,只余窗外遮荫的竹帘快速地晃荡了几下,无情地提醒卫枢:他偷窥情敌被发现了。
卫枢:……
当事人现在就是尴尬,非常尴尬。
因着落荒而逃,他素来一丝不苟的严整袍角有些散乱,霜雪一般玉白的侧颜,也悄悄地爬上了一丝丝地红。
学堂里一片哗然,小萝卜头叽叽喳喳起来。
林夫子安抚好几位,终于腾出些手,有些奇怪地临窗打量。
可惜卫枢身高腿长,早早行远,只在园子的转角处,留下一片飘飞的袍角。
盛名之下,竟不知侯爷也是这般捉狭的人物……
林夫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清咳一声,点了点分外活跃的卫宁,一众奶团子终于安静下来,求是堂里,又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火速逃离事发现场的卫枢脚步匆匆,再次回过神来,竟是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得意院前。
遥遥的望着端居于紫檀之上匾额,其上字迹空灵婀娜,笔走龙蛇一般落下了“得意”二字。
院内梨花正盛,随着他近前来,有香扑鼻,沁人心脾地把他缭绕了个遍。
院中的妻子捏着一只拨浪鼓,正在低头逗弄摇篮里的小娃娃。春日里阳光正好,透过花树斑斑驳驳地散在她的身上,衬得侧脸越发白皙莹润。
一片早早飘落的梨花不解风情,正正巧坠在浣花裙上,引得简祯侧头抚落,一转眼,便瞧见了立在院外的便宜丈夫。
两两目光相对,简祯极是客气地朝他一笑,遥遥施礼。
卫枢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清咳了一声:“你在照料怀儿?”
卫怀正是林姨娘留下的遗腹子,被藏红花的药力早早的损了根骨,多病又体弱,简祯总放心不下他。
怀哥儿又乖巧,小小的一团躺在小包被,不哭不闹的,让人心都要化了。故白日里,她就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照顾。
幸而怀哥儿也十分亲她,此时被简祯抱起来逗弄,一下子笑开来,露出了粉粉嫩嫩的小牙床。
“是呀。”简祯很是欢快地应了便宜丈夫的话,“侯爷可要抱抱怀哥儿?”
在朝堂之上素来从容不迫的男人竟有些局促,猝不及防地被简祯塞了个满怀。他的手臂一下子僵直了,与怀中的小豆丁面面相觑。
怀哥儿有些怕生,在卫枢硬邦邦的怀里扭了扭身子,撇了撇嘴,当即要哭。
卫枢无措,求救地望向妻子。
简祯忍着笑上前来救场,摇着拨浪鼓吸引孩子的主意:“侯爷这副模样,我倒是第一次见,您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气,都消散了不少。”
卫枢骤然被夸,有些别扭地低了头,揽着孩子的动作都轻柔了不少。
这软趴趴的幼崽,也许抱起来感觉还不错?
“侯爷过来,可是为了我爹爹邀您过府一事?”卫枢事忙,在西北奔波三个月之后,才得了两日假。她爹简大人那边又催得急,倒是恭候女婿多时,简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提起这事。
卫枢清咳一声,默默咽下自己因着吃醋,大早上起来去偷窥林夫子的事实,从善如流道:“是,多日不曾上门,岳父大人相邀,没有不去之理。”
便宜丈夫竟不生气,配合得令她意外。瞧着眼前这人小心翼翼地揽着孩子的样子,倒是令她改观不少。
也许同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倒也不差?
“车马与往来我都备齐了,比照着年节的往来,我去递上帖子,咱们明日便去吧。”
卫枢瞧着她笑语盈盈的芙蓉面,微微颔首。
次日,简府正门大开,向来肃穆的大宅子,因着掌上明珠嫡小姐回府,透露出喜色来。
简祯登车而来,与卫枢相携而坐,感受着车马辘辘,停在了二门上。
gu903();得脸的婆子撩了帘子,殷殷地来请姑奶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