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我知你不幸早逝,心里必然是牵挂着两个孩子。原身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如今我做了这个简祯,必定护你的孩子平安长大,查清你难产的真相。
芊芊素手恭敬地把祭香插上了金炉,袅娜的青烟缓缓在屋子里荡开,卫枢负手而立,有一点点为之侧目。
她好像不一样了?
"侯爷,我们便开始吧,当着林姨娘的棺椁,以告慰亡灵。"简祯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些嘶哑。
堂上缩着手站了一干人等,个个好像受惊的鹌鹑一般,见两位主子过来,纷纷跪地求饶,一时之间伸冤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让人烦不胜烦。
她生怕卫枢不耐,讨好地奉了杯茶给他,默默感叹她这个恶毒女配的卑微。
好歹也是个反派,没得一点排面。
还好,令她欣慰的是,便宜丈夫还是屈尊降贵地接了,拨开盖碗轻抿了一口。
谁知还不待她松一口气,卫枢托着茶盏的手掌一紧,那粉彩的瓷杯瞬间粉碎,生生惊住了堂上吵吵嚷嚷地一群人。
简祯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后退。
便宜丈夫那张脸上,显露多是魏晋风流的文人姿仪,她着实没有想到,这人还具备如此恐怖的武力值。
“人既已齐,莫在磨蹭,当日之事,最好老实交代。”那日林氏去后,这些人就已经在平宁侯府的监视之下,他本想借机寻出幕后主使,只是一天一夜过去,这些人倒是安分。
他也是打算提人来审,不料妻子竟于他想到一块儿。
林姨娘的丫鬟惜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侍奉的主子突然病故,丫鬟自然免不了责罚。
她随了林姨娘,胆子极小,当下颤颤巍巍道:“奴婢也不知当日是怎得,姨娘前两日便时常走神,当日在院子里被一只野猫惊着了,回去就见了红。奴婢吓了一跳,当即禀明了主母,请了稳婆大夫,谁能想到,不到下午,姨娘竟没了!”她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简祯点头,命岑妈妈将人扶起,指了指稳婆与大夫,示意继续。
那稳婆与大夫支支吾吾,你一句我一句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简祯捏了捏眉心,半是威胁半是抚慰地开口:“我知晓你二人必定知道些什么,若是老实交代,自有平宁侯府护你们周全,若是还在这里搪塞,侯爷的手段,你们也该领教领教。”
那大夫头发花白,年岁不轻,当即扑通一声跪倒,颤颤巍巍道:
“三日前夫人匆匆请来老朽救治林姨娘,说是府中林姨娘意外早产,我赶到时发现林姨娘受到惊吓,以至胎位不正,勉力生下小少年之后,竟有血崩迹象。这位姨娘的症状甚是凶险,从辰时三刻至午时,老夫用尽手段还未止住,午时一刻便没了生息。”
“侯爷,实在不是老夫学艺不精的罪过啊,那位姨娘身上,确实有些端倪,我恐摊上麻烦,又实在不敢确定,才没有禀告,求侯爷饶了草民吧,饶了草民吧。”
简祯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去瞧卫枢,她这位恶毒嫡母,还真是被人陷害的不成?
“你继续说。”卫枢神色不变,语调里带着些山雨欲来的压迫。
那大夫闭了闭眼,终于说出了口:“林姨娘的症状,像是被下了藏红花。”
藏红花,活血通络,化瘀排毒,本是一味良药,但用于孕妇,却是致命的毒物。
简祯心头泛起一阵凉意,看起来,平宁侯府,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这个世界,也并不想那篇小说一样简单。
卫枢挥挥手示意仆役把一干人等带走,侧目望着妻子:“我督造西北军械,近日怕是都要在五城兵马司日夜守着。”
简祯极是上道,便宜丈夫此话,似有把侯府托付她之意,她忙不迭应道:“侯爷放心,我再不会像从前一般糊涂,一定彻查此事,护好家中几个孩子。”
鉴于这人此前的黑历史实在太多,卫枢怀疑地盯着她,一双墨色的眸子暗藏探究。
简祯努力笑得更加真诚,杏眼里满是信誓旦旦。
“既然如此,劳夫人挂心,我尽快回来。”
送走了便宜丈夫,简祯长舒一口气,她总算是自在多了。
“岑妈妈,府中的孩子们如何?”她没忘自己的身份,女主的恶毒嫡母,五个奶团子的娘。
所谓洗白刻不容缓,她实在不敢懈怠。
“大哥儿与二姐儿都好,正要夫人呢,三姐儿受了惊吓,哭了一场,薛姨娘在劝。倒是大姐儿,失了母亲,一下子病了起来,连着刚刚出生的二哥儿,不便前来见夫人。”岑妈妈回禀。
原身嫁到平宁侯府六年有余,生下的一儿一女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大的是个男娃娃,取名卫忱,小的是个女娃娃,取名卫宁。此外,还有刚刚故去的林姨娘留下的一儿一女,大的女娃娃卫宛四岁,小的哥儿刚刚出生,薛姨娘也有一个女儿卫宜,只有两岁。
合起来,竟有两男三女五个小娃娃。
“宛姐儿与二哥儿一个生病发烧,一个尚在襁褓,着奶妈妈们小心看护,再请个大夫随时候着,先不必抱来见我。把忱哥儿,宁姐儿跟宜姐儿领来我的院子吧。”简祯吩咐着岑妈妈把得意院的屋子烧暖,烤了烤双手,静待着奶娃娃们到来。
不一会儿,她便听到院子里引传来幼儿软软的声音笑闹,岑妈妈领了一串的奶娃进来,跟着他们的奶妈子一一问安:“母亲安好!”
三个奶娃有大有小,俱配了璎珞圈,坠着玉,小脸白白嫩嫩,打扮的极是齐整,把简祯稀罕的不得了,好好一通打量。
最大的那个男娃娃眼眸澄澈明净,柔软的发束了一半在一顶小巧的金冠里,年纪不大,却努力挺直了小身板,举止稳重,似模似样,一股子反差萌逗得简祯一笑。
中间的女娃娃挽了两个圆圆的包包头,大眼睛光华流转,对她笑得露出了米粒似的小乳牙。
最右边的,是最小的一个小女孩,神情有些羞怯地摆弄着衣角,抿着粉嫩小嘴悄悄看着简祯。
简祯的心都被萌化了,她实在忍不住挨个揉了揉柔软的发顶,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又拉着小团子们的小手,把他们揽在怀里,轻声哄问:“哥儿姐儿可想母亲了?”
“娘,儿子都五岁了。”一本正经的小男孩有些别扭的脸红了。
“阿宁想死娘亲了!”中间小姑娘很是热情活泼。
左边的小女孩也被她一块甜甜的乳糕勾得羞涩地点了点头。
简祯高兴地挨个亲了一口,一扫醒来之后被一团团糟心事缠住的郁气,命岑妈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皮褥子,她自个也顾不得侯夫人的仪态,笑吟吟地陪着三个小团子玩。
午间又一起凑着亲亲热热地吃了饭,看着孩子们有些犯困,才恋恋不舍地挨个亲了一口,命各自的奶妈子领回去休息。
简祯意犹未尽,从前她孤孤单单做了近十年的社畜,天性喜欢孩子却奈何一直单身,没想到在这里,夙愿得偿,她也有白白嫩嫩的团子撸啦。
老母亲捂着胸口,兴奋的脸都红了:一朝社畜翻身,身边还有团子环绕,奶声奶气地唤她娘亲。她深深觉得,也许被裹挟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也有些好处?
她偷偷的笑了一下,却又突然苦了脸。
差点忘了自个的身份,是与女主不死不休的恶毒嫡母。
简祯的困意顿时散了,披了件素色斗篷,急匆匆地去看现年四岁的小女主。
东院淑宁堂最北的一间大屋是大姐儿卫宛的住处,简祯怕打扰了孩子休息,并不要通报,一个人自打了帘子,悄悄地进去了。
床上的小女孩因着发热,脸蛋红扑扑的,睡得并不安稳,两腮上还挂着思念母亲的泪痕。
简祯心下一叹,拧了帕子轻柔的替她擦拭了脸蛋,又掖了掖被角。退到了前厅,她板着脸问恭候在侧的奶妈子:“小姐在里间发热,为何不去守在床前,反倒在这里偷懒?”
奶妈子吴氏扑通一下的跪下告饶,她安然的在前厅嗑瓜子,无非是看大姐儿失母,夫人又看妾侍不顺眼,地下的婢仆惯会看人眼色的,自然不会用心侍奉。但这些缘由岂能说出口?以夫人的脾气,必把她一通好打。
吴氏慌了神,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能伏在地上,一味的请罪。
“吴妈妈。”
里间传来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呼唤,简祯只好把一肚子敲打的话咽下,殷殷去瞧床上的小女娃。
刚刚被主母敲打的奶妈子吴氏态度难免殷勤,一番嘘寒问暖,服侍小主子起床。小女孩怔怔地睁开了双眼,迷茫的看着自己一双肉肉的小手。
她目光有些发虚,漫无目的地打量了一圈,在看到简祯之后突然染上怒色,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恶毒嫡母。
作者有话要说:简祯:……危
重生的卫宛回来了,
保护我方女主!保护我方女主!
第3章嫡母她变了
简祯被这满是怨愤的一眼钉在原地。
小姑娘年纪尚幼,下巴尖尖,一双眼睛波光流转,像极了生母林氏。
思及她的身世,简祯再次唾骂丧心病狂的作者,又想到自己现在拿着恶毒嫡母的剧本,更是欲哭无泪。
她欲上前替小姑娘披上外衣,却被卫宛扭过身子拒绝。
恶毒嫡母简祯只得作罢,到了外间去等她起身。
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卫宛皱着眉去审视着一切,神色越来越严肃,她摇摇摆摆地下床照了照镜子,震惊的瞪大了眼,里头映出的人,分明是她幼年时的模样!
卫宛的思绪一时之间电光火石,她,这是重回了幼年?!
她惊住了,一时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前世她幼年丧母,与体弱的弟弟养在嫡母的名下。
嫡母出身名门,性子暴躁善妒,因着生母难产,死的不明不白,父亲与嫡母闹得不可开交,隔阂就此留下。父亲政事繁忙,嫡母又恼恨生母林姨娘,打小便磋磨她与弟弟。后来,竟一顶小轿,把她抬到了失语的齐王床上为妾。
卫宛知道嫡母恶毒,她害死自己的生母,又失恩于父亲,把怨气都归在了他们姐弟身上,要她如生母一般为妾为婢,任人欺凌。
可她虽生了一张我见犹怜的脸,性子却在日日的磋磨中越发不甘示弱。只要给她喘息之机,她是必然费尽心思向上爬。
在王府她为自保,设计勾了王爷日日宠爱。朝中风雨飘摇之际替齐王出谋划策,寻来回春居士治好了王爷的哑疾。
十年相伴,她终于成了陪着齐王登上九五之位的皇后。
但封后大典的前一个月,她病倒了,幼年的苦难加上十年间的劳累掏空了她的身体。
卫宛本是积极的寻医问药,但回春居士的一次看诊让她痛彻心扉,因着年少时的磨难,她的身体,永远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四岁的女童握着拳,红了眼睛,她临死前,宫里悄悄赶制着白幡,新帝握着她冰凉的手垂泪。
她不甘,实在是不甘,十年经营,以取帝心,百尺竿头,折与此处。
可上天恩赐,给了她重来的机会,恨不能阻止生母死去,那她必然要护好幼弟,也让嫡母付出代价!
在外间悉心为小姑娘安排起居事宜的简祯突然后背一凉。
这是原身作恶太多,被人恼恨的缘故吗?她好笑的摇了摇头,赶走这个可笑的想法,忽然瞧见岑妈妈绷着脸上前,极是不满地禀告:
“夫人,林氏那边的兄嫂来了,闹得不可开交,非要见您。”
这两人倒是有意思,侯爷刚刚离家,便瞅准了机会上门欺负夫人吗?岑妈妈不免带上些愤愤不平。
简祯搁下小姑娘房中的事宜,拢了拢斗篷打算去接待,她很是怜惜年纪轻轻便去了的林姨娘,也无意为难她的家眷。
谁知还没出门便被梳洗妥当的小姑娘急急地叫住:“我也要去看我舅舅舅母。”
前世她在齐王府立住脚,去彻查当年生母死亡的真相时,当年救治母亲的大夫稳婆早已去世,只寻来了舅舅舅母。
她不免视他们为仅存的亲人,如今一切重新开始,自然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去见见两人。
岑妈妈不赞同地皱眉,一个婢妾的哥嫂,又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她观其做派,不像良家,哪能让府中的姐儿轻易去见?
谁知简祯一口答应:“那宛姐儿便跟着母亲来吧,咱们去你姨娘的院子,连带着你舅舅舅母,送送林姨娘。”
见了棺木里躺着早没了生息的妹妹,林姨娘的兄嫂俱都跪在蒲团上放声大哭,口里念着“可怜的妹妹,年纪轻轻便去了”之语。
简祯静待他们洒泪痛哭了一场,命岑妈妈扶起两位坐下,这才开口:
“林姨娘因为侯府诞育子嗣,年纪轻轻便去了。那日林姨娘血崩,请来的大夫用尽手段也没能把人留住,府中上上下下都极是心痛。不料事后,大夫竟私下禀告我与侯爷,说林姨娘是被奸人暗害,中了藏红花,才血崩不治的。我身为侯府主母,深觉自己对不住林姨娘,有失察之责,也绝不允许府中有奸人躲藏,一定会把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坐下的林姨娘兄长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着锦袍,留着两撇山羊胡子,听说是早年也是中了秀才的读书人,但近十年屡屡不第,家门蹉跎。
他抿了口茶,板着脸道:“舍妹横死,侯府自然要给我林家一个交代的,否则,休怪我状告平宁侯府仗势欺人。”
林氏的嫂子不待简祯开口,便义愤填膺地嚷了起来:“这摆明了是有人要害我妹子,你们侯府,要怎么赔这一条人命来!”
林氏的大哥也一同帮腔,两人七嘴八舌的闹起来。
“我可怜的妹子呀,为这黑心的侯府生儿育女,为奴为婢,还要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就是!我林家也是书香门第,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必要告上衙门去。”
“你们侯府家大业大,不好好赔偿,我们绝不罢休!”
简祯惊了,她着实没见过这样的亲人,妹妹死了竟也不追究凶手,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想讹诈侯府一笔。
原谅她孤陋寡闻,真是怪不得林姨娘养成了如此胆小卑怯的性子。
她抬手按了按额角:“眼下当以查彻凶手为重。”
林氏嫂子眼珠一转,不服的喊着:“什么凶手?你身为当家主母,如此推诿,我看你就是凶手!”
“你出身名门,便以为我林家会怕你吗?我可告诉你,沾上谋害妾侍的罪名,你也要被休弃。倒时候成了下堂妇,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还是乖乖赔钱了事!”
卫宛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堂下一脸市侩的舅舅舅母。
前世他们每每向她哭诉,是嫡母不愿为林姨娘请大夫,生生拖死了林姨娘。
她自然是相信舅舅舅母,加之嫡母善妒,没少磋磨她。她一直把嫡母当杀母仇人恨着,后来得知因幼时未能好好调养加上常年积劳,自己没了做母亲的可能,更是恨不得把嫡母抽筋扒骨。
而今,前世待她亲热的舅舅舅母竟在嫡母面前露出如此市侩的面目,根本不管林姨娘的死活,看起来竟只想讹诈一笔钱财?
卫宛深知嫡母是什么脾气,她骄纵易怒,坏得明明白白,是绝不肯任人讹诈,吃这个哑巴亏的,必定不会如林家夫妇的意,乖乖奉上钱财。
莫不是……
卫宛心念一转,难道是舅舅舅母讹诈不成,故意在她面前污蔑嫡母?
还是当时苟延残喘的齐王妃知晓她与嫡母不睦,故意引她与嫡母,与嫡母母家简氏,甚至与平宁侯府相斗?
她一时不愿意承认,难道她错怪了前世的嫡母不成?
卫宛一时之间心续不定,一面是前世,嫡母永远趾高气扬的磋磨她,一面是面前舅舅舅市侩的丑态,林林总总,在她的脑子里纠缠不清,恍惚间感到嫡母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冷肃:
“林氏长兄,你也是读书人,当知科举不易。我平宁侯府不敢说在举业上能成就谁,但断绝一个人的科考之途还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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