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倘若它之前碰到的是现在这个时律,决计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蛇看准了时律的脖颈,它只消一张嘴咬上去,就能把这个纠缠了它千百年的噩梦彻底消灭。

但是它做不到。

在它张嘴之前,班西看了他一眼。

眼神无悲无喜,视线寡淡无波地从它雾气般的身上扫过。

蛇发出了尖叫。

时律第一次知道原来蛇也是可以尖叫的。

因为靠得近,他清楚地听到了那种痛苦到所有的声音在体内轰鸣的尖叫声,甚至于蛇没有办法维持住仅存的实体。时律爪下一空,踩住的蛇变成了一团翻滚的绿色雾气,里面裹着刀枪剑戟般,发出刺耳的响动。

似乎觉得这样很吵,班西轻轻地嘘了一声。

骤然雾气里就没有了任何的声音,每一丝雾凝固住一动不动,悬在半空像卡在时间里的雕像。

时律听到的声音不是从班西的嘴巴里发出的,那声音忽略了来源,直接在接受者的感知里响起。

班西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那团雾气,径直靠近了时律,他没有去在意时律警惕紧绷起的身体,脸颊还透着酒醉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来自异国的青年着实有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皮相,平时一贯是稳重端庄的微笑,透着几分距离感,此刻酒醉的红涂抹上就显出轻狂的艳丽,哪怕时律清楚知晓这幅皮囊里装着的是另一个意识,也在靠近时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班西碰了碰时律的脸。

动作很轻,又很仔细,新奇又满足的情绪轻快地跃动着。

时律捕捉到了。班西眼睛里的绿色被金色尽数吞没,一双灿金色的眼瞳透着野性而纯粹的光,如林间潜伏狩猎的兽。

他很好。

时律接收到了这样的意思从那边传递过来。

没有什么所谓的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他知晓得仿佛天经地义。

想要。

我的。

时律脸色不变,只是眯了眯眼睛,抿起唇。

察觉到了他身上升起的敌意,班西歪歪头,拍拍时律的脸颊。

也是、你的。

他、说过。

班西生涩地对他扬起嘴角露出微笑,重复了一遍。

他、说过。

我的、也是你的。

时律持续瞳孔地震,对这个剧情变化仿佛自己可能错过了一季,以至于他都没办法理解这几句话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什么我的也是你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好吗。

他不承认自己心里酸酸的。

班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虽然脸上表情生涩如同机器人,很不适应拥有身体般动作也很僵硬,但时律硬是读出了一点极端类似于学霸指点学渣的得意。

这里。

用你自己、填满他。

因为

时律没接收到后半句,班西的眼角流出两道血迹,被他召唤而降临的存在便知晓这具身体已经到达了承担的极限,祂侧眼碰了碰蛇化成的那团雾气,便有狂风席卷将雾气吹散。

往昔

祂在班西的身体里,第一次开口,班西的喉咙不太配合地发出别扭的声音,小儿牙牙学语般断续古怪。

不可、追。

他们脚下可以看到流淌过整个申市的浦申江。这条曾经叫做交江,更早之前叫做龙江的江流上泛起层层波澜,江上的渡船颠簸起伏赶忙拉响警报。江岸边的人探头想看一眼,又被翻卷起没过护栏的波浪惊得连连后退。

请迅速撤离!行人不要停留!

不要拍照!不要停留!远离江岸!

警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指挥行人撤离,连拉带扯地拽走还想拍两张照的路人,又有工作人员穿着明黄色的雨衣,快速地在江水沿岸拉起长长的警戒条。

反应迅速得仿佛早有准备。

微博上#浦申江决堤#之类的消息没多久就占据了热搜前列,不过点进去看到的都是各种辟谣和科学论证,辟谣帖列举出种种理论依据告诉吃瓜路人浦申江不是忽然要决堤,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涨潮而已。

自然现象而已,小场面,小场面。

在古代浦申江每年都得来这么几次,辟谣帖随随便便就能列举出十几篇古文里描写交江潮水的片段,那时候还会有大型祭祀活动和集市举办,堪称申淮地区的盛景。

而这些年不再涨潮那是因为环境污染上游水质恶化,建国后经过多年治理,自然环境恢复使得交江潮水再现于世,配图是九宫格的交江潮水图,气势磅礴波涛汹涌,看得人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当然,这次潮水来得突然没能及时预测是他们相关部门的工作失误,一张道歉声明毫无推诿啪地贴上来。

至于这次潮水之后还能不能有下次,就希望大家能多多保护环境,环境好了自然就应有尽有。

一条图文并茂数千字的微博,前因后果明确最后还升华一下保护环境的主旨,让吃瓜路人想不信也不得不不信。

就连知道真相的如钟双明等,看着看着都要自我怀疑一下自己知道的是不是真相。

管理中心的网络舆情部门厉害是真的厉害啊,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不愧是整个管理中心唯一招募进行社招的部门。

虽然说环境污染不是什么好事。钟双明看着被江水冲上岸的大量生活垃圾,眼角抽了抽看向另一边,但这种时候,还真有点感谢环境污染了。

龙是怎么一步步沦落成蛇的,诚然当初被时律硬生生咬死了五分之四是原因之一,但也跟人类如此锲而不舍地排放污染填河挖地脱不了干系。

那条龙是交江孕育的龙,尊它为交江的水神也没什么毛病。交江龙的存在强弱与这条江息息相关,江水澄澈生命旺盛它便强大,连时律也奈何不了它,而江水污染恶臭垃圾多到堵塞河道,它便也随之虚弱沉睡。

等到这几年环境治理交江成了申市的地理标志,龙又苏醒了过来。

但此时早已无人祭祀它水神之名,即便靠着时律失忆庙宇无主,占据了几个猫王爷庙勉力维持体面,却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若非那条江是它原身,打不死也不能那么简单地打死,钟双明大概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冲上岸的江水蔓延到钟双明脚边,浑浊的江水里弹跳着条手指长的小鱼,他垂眸看着鱼空洞的眼,一抬手把鱼送回江水里。

他听不到潮水拍岸,也听不到波涛汹涌,和他一般的存在都听不到这些凡俗细碎的声音。

这天地间回响着的是震耳欲聋的嘶吼咆哮,是垂死挣扎的呻吟哀鸣。

是更高的,连他们都要俯首的神明,为那条早该归于滔滔江水的恶龙奏响的送葬曲。

江水翻滚,波涛汹涌。

从更高的地方看下去,江里纠缠着一层层雾气,浑浊的绿色混在浑浊的江水里,波涛翻滚如鳞片细密。

整条江就像是一条龙,失角断足只一条长长蛇身,痛苦翻滚着溅出浑浊的污血。

将死

班西念道,话又哽在喉间。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地在流血,从眼睛里耳朵里嘴巴里,皮肤里面渗出一丝丝红。

祂没办法说出后半句,祂陌生于人类身体的构造,而这具身体在阻止祂说出后续身体是巫师最后的剑,限制着能够承受的神秘极限,当超出限度的神秘试图降临,就会被身体所阻止。

祂说不出,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