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gu903();也许从看到谭煜平和谭雪淑这么多年谁也没过得有多好开始,她就已经隐约产生了悔意,只不过依靠着一直以来构筑她人生的信条来不断告诉自己她没错,将不幸的原因归结于子女对她安排的反抗,潜意识回避了深究这个问题。

她不会有错。

只要遵循着安排走下去,她的人生就不会出错。

谭雅琳用这个逻辑来说服自己,直到站在长子送给她的画前,问题的答案摆在了她面前,让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个答案。

为什么明明是为了他们好,最后却所有人都不幸福?

因为她不是被安排的那一个,而是做出安排的那一个。

以她的经历和逻辑,想要为子女安排好一切,想要为子女铺平所有道路,这种想法无可指摘,只不过她忽略了这样的前提是她必须背负起被安排的人的人生。

只有做出安排的人选择了正确的道路,被安排的人才能够获得她所理想的幸福。

她做不到。

所以这场家庭狗血剧的最开始,就是她的错误。

她的长子本来可以是个优秀的画家,浪漫多情纵情于艺术殿堂。

她的次子在游戏制作上的确有些天赋,也许不是公司总裁,可喜欢游戏的人往往都有着孩子般的快乐。

她的小女儿那和她最像的小女儿

如果她支持了她

那些被她扼杀的可能性,重重撞在她的心口。

她都

她都做些了什么啊

他们都想杀了我。谭雅琳轻轻说道,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我也是。

心底最深处萌生出的对自己的杀意,连同子女对她长久的杀意与恨意,引来了盘踞在这里的祖灵。

守护这家族的存在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我意识,它仅仅顺从着她的意愿,她子女的意愿,割断了她的命运线。

只是别人是因为恨她而想杀死她。

她是为了保护自己。

谭雅琳没有办法去否认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即便她知道自己走在了不正确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地把本可能幸福的子女拖下了水。

所以她选择用死亡来逃避面对那些事情,逃避自己人生信条的崩溃,就好像一切都可以随着她的死亡而彻底终结。

因而班西看到的死亡印记里,既有自杀的特征,又有谋杀的痕迹。

她和她的子女一起,杀死了自己。

谭雅琳长久地注视着墙上的画,她看到海水从画中汹涌而来,祖灵的阴影沾湿了她的裙摆,缓缓将她淹没。

死亡之后,谭雅琳能感觉到祖灵的存在,那种冰凉的温度紧紧缠绕,恍惚她还停留在死亡的那一瞬间,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我她看向班西,眼泪融化了她的伪装,其下藏着满满的愧疚与思念,我能问问你父亲的情况吗?

不是我的父亲。班西纠正道,是母亲的丈夫。

谭雅琳眨眨眼,隐约有了点猜测,有什么区别吗?

我的父亲是个懦弱的逃兵。班西说道,但母亲的丈夫是她永远的英雄。

我觉得大家应该比较喜欢英雄?

谭雅琳笑得有些苦涩:不他不是英雄,他是跟我最像的那个

我逃避面对错误,他逃避困难与恐惧。

谭雅琳和自己的孩子势同水火,她也了解自己的每一个孩子。

离家出走听起来很酷,离家出走三十年建立起自己的事业更酷,但谭雅琳很清楚自己的长子只是在逃避,他不想面对自己追逐梦想所带来的各种冲突,所以他离家出走,事隔经年后又不敢面对离家出走几十年后的亲人,所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才会是班西。

她那看起来最坚定最有反抗意识的长子,其实才是心里最软弱的那个。他甚至羞怯于说出爱和思念,只能用一幅画来告诉亲人自己过得很好。

因而她一点也不惊讶班西会用逃兵形容谭煜周,但还是轻声为他辩解道:他不是对你、不爱你他只是不太愿意面对你。说完她停了一下,改正道,应该是,他不敢面对你。

时间越是长久,他就越是不敢,只不过装得云淡风轻不屑一顾的样子。

就像她装得刻薄冷漠把所有的错误推给子女,来掩盖自己的后悔。

看班西的样子和提起父亲的态度,谭雅琳就能猜出谭煜周是怎么对孩子的。

归根究底也许都应当算是她的错,他的长子才会因为害怕重蹈覆辙,而不敢和自己的孩子亲近。

一旦亲近起来,他也许就会和母亲一样忍不住对孩子指手画脚,想要同样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全部塞给自己的孩子,而不顾这是否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谭煜周太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煎熬折磨,所以他只敢远远地驻足观望。

我知道。班西说道,他的表情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祖灵的阴影渐渐将谭雅琳淹没,她神情恍惚一阵,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微笑上。

是的,你和他一样的聪明。谭雅琳伸出手抚摸班西的脸颊,谭煜周最终选择了离家出走的最大原因,大抵是因为他最早对她生出了杀意,又比谁都知晓自己对他的逼迫皆出于爱。

她不由得问道:你会原谅他吗?

班西后退两步,躲开自己脸颊上冰凉的温度,看着谭雅琳的眼睛,认真答道:我理解他。

但我不会原谅他。

他没有资格代替那个形单影只的自己,去原谅把他关在庄园外的父亲。

哪怕他同样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疏远皆出于爱。

这样啊。

谭雅琳喃喃自语,她的身影彻底淹没在了祖灵的阴影里,那不可用言语形容的存在回光返照般又膨胀了几分,退潮般流淌回墙上的画里,寂静的能量如涟漪般扩散到了整幢老宅。

这幢给班西无限压抑感的老宅沉寂了下去,一切都安静得彷如回归母体。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高明鸿走上楼梯,见班西对着墙上的画发呆,跟着多看了一眼,奇怪道,这画什么时候挂上的?怎么看着这么旧。

画上的颜料鲜艳明亮,画框也很新,但画面看上去却有一种斑驳的陈旧感,像是压箱底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灰尘。

我也不知道。班西答道,只是觉得有些像父亲的作品,就多看了一会。

嗐,刚走的那位你也知道什么情况,不会在这里挂大伯的画的。高明鸿没多想,律师到了,喊你过去呢。

下楼前班西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阴影像是潮水洇湿了地面,整个老宅都弥漫起湿漉漉的潮气。

律师在茶室里整理好自己带来的文件,确认遗产上的继承人都在场后,开始宣读谭雅琳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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