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云州君王战战兢兢地请凌清宵坐主位,凌清宵不肯,道:“本尊微服私巡,不欲铺张,你们只当本尊不在场就好。朱雀王身为国君,云州王是世子生父,你们二位才该坐主位。吉时快到了,二位去主持婚礼即可,不必在意本尊。”
云州国君赔笑,他们怎么可能不在意。然而陛下这样说,他们不敢强出头惹陛下不快,只能按凌清宵的话去操持婚礼。
云州国君人不在跟前,可是视线一刻没有离开过凌清宵。他发现天帝陛下今日格外专注,挨个打量婚礼场中的器皿。云州国君心惊胆战,那些东西怎么了?难道天帝陛下觉得他们太铺张浪费了吗?
耳边礼乐热闹非凡,宾客各个喜气洋洋,可是云州国君的心情却非常跌宕起伏。他发现凌清宵看完了场中器具,又抬头看上方。云州国君也跟着抬头,使劲盯着上面。
云州国君盯了很久,发现除了房梁,好像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云州国君更忐忑了,莫非,房梁用了什么超规制的东西?
云州国君抬头盯房梁,周围的侍者也纷纷抬头,到最后,连路过的客人见了,也忍不住抬头朝上望一眼。云州国君看到自己脖子酸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纳闷地收回眼,身后的侍者们终于敢低下发酸的脖颈,暗暗活动脖子。
侍者和云州国君同时冒过一个想法,上心难测啊。
礼乐声忽然大盛,众人精神一震,知道凤凰族的队伍来了。凌清宵正在观察送嫁队伍的排位,忽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他都没有回头,准确接住对方。
洛晗靠到凌清宵身边,问:“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洛晗今日一直在行宫陪风羽嘉说话,等迎亲队伍来后,她随着女方队伍一起来到大婚现场。洛晗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凌清宵,不过,凌清宵似乎在看什么,表情非常专注。
“观察实例。”凌清宵握住洛晗的手,另一只手拿出玉简,飞快地在上面记笔记,“书中的例子毕竟不如现场。鸟族别的一般,礼仪倒是不错。”
洛晗默默拿胳膊肘撞凌清宵,他们现在还在人家的婚礼上,就大剌剌说鸟族的坏话?凌清宵身边自然有静音禁制,他身为天帝,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听到自己的话,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凌清宵没有替自己辩驳,安安分分受了洛晗的管教。此刻婚礼已经进入最重要的部分,凤凰族的仪仗队从红毯上走来,年轻美丽的凤凰族少女在红毯上洒百色叶,这些叶子共从一百种树上摘下,每种颜色都不同,代表着森林对于新人的祝福。仪仗队后,风羽嘉戴着盛大的金色发冠,身穿华丽嫁衣,身后拖着长长的披帛,步步朝礼台走去。
礼台上,叶梓楠也一身盛装站在其上,他唇角含笑,专注地看着风羽嘉,仿佛世间只剩她一人。
风羽嘉登上礼台,按照鸟族的礼节拜天地,拜父母,拜森林,最后,交缠羽翎,意味着此生不离不弃,不怨不悔,若一方死亡,另一方终身不嫁不娶,直至两人在黄泉路上相遇。
云州和梧州联姻,前来观礼的宾客大多都是鸟族。两人交换羽翎后,场中掌声雷动,不少人勾起回忆,低头擦眼角的泪。洛晗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仙界尔虞我诈,利益至上,可是鸟族却还恪守一夫一妻,用尽毕生爱忱和忠诚寻找伴侣,一旦找到,终身不离,甚至伴侣死了都不再独活。在这场婚礼上,所有参宴宾客,无论善良还是恶劣,无论高贵还是平凡,在感情上都是忠贞不二之人。
这才是,代表着对新人美好祝愿的婚礼啊。
洛晗忽有所感,抬头看向凌清宵,发现凌清宵正在低头看她,眼神极为专注。
四周都是掌声和祝福声,他们两人对视,背景仿佛突然模糊成晃动的虚影。凌清宵低头,在洛晗额头上轻轻一吻。
他的妻子,他的挚爱,他愿意用尽一生,对她忠诚。
婚礼一直持续到晚上,宴席大摆三日,流水不绝。风羽嘉换了身衣服,出来和众位宾客交谈。她成婚后就可以举办登基典礼,如今众人已经把她当凤凰女王看,今日大婚,前来向她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凤凰族女王承担着培养王嗣的重任,而鸟族又是忠贞的性子,如果未婚公主登基,极有可能遇到一辈子都找不到心仪之人的情况,那凤凰王室的下一代就断绝了。为了避免王嗣断代,所以凤凰族规定,无论男女,必须成婚后才能封王。
风羽嘉成婚,对方还是同样古老的鸟族朱雀,不会发生鸟族爱上外族、外族却三心二意的惨剧,无论云州还是梧州都大松了口气,这次婚礼极尽热闹,宾主尽欢。
洛晗、凌清宵、邹季白这几个故友也去向新婚夫妻道贺,风羽嘉换了红色衣服,虽然没有嫁衣华丽,但是同样端庄盛大。洛晗端着酒向两位好友示意,笑道:“新婚大喜,祝你们白头偕老,美满和遂。”
叶梓楠和风羽嘉并不知道洛晗说出来的祝福,是真的有祝福功效,他们两人笑着举杯,道:“多谢。”
邹季白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多愁善感,他看着好兄弟成婚,陛下也找到了洛晗,眼睛又不出息地湿了:“别的话我也不会说,那就祝你们早生贵子,如果是男孩我就教他驺虞祖传拳法,如果是女儿那我就认她为义女,一辈子护着她。”
这个祝福虽然世俗,但却很实在。全仙界的出生率都不高,鸟族更是低到发指,凤凰族和朱雀族继承王位不拘男女,如果能早日生出孩子,恐怕梧州和云州能高兴到发疯。
叶梓楠由衷感谢:“借你吉言,等孩子出生那天,我们一定请你来当义父,你想推辞都不行。”
众人都笑,凌清宵对着叶梓楠和风羽嘉轻轻举杯,道:“祝贺你们。”
凌清宵冷淡,他能说到这个程度,叶梓楠和风羽嘉都受宠若惊。叶梓楠和风羽嘉道谢后,仰头饮尽杯中酒,令人惊讶的是,凌清宵竟然也喝了。
洛晗知道今天风羽嘉和叶梓楠都会很忙,她祝福送到,就不再在这里耽误好友时间了。可是凌清宵身份不同,他即便一路上都极尽低调,可是一露面,还是被不少人认出来,前来搭话的人前赴后继。
就连邹季白也被不少人围着。洛晗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悄悄退到外边,站在清净之处等凌清宵脱身。
灯光摇曳下,有人站到洛晗身边,低声道:“先前不知,姑娘竟是天道。”
洛晗慢慢回头,看到一个十分意外的人:“我也不知,昆山家主竟然来参加了叶风二家的婚礼。”
“凤凰和朱雀联姻,如此盛事,谁不想见识一二呢?”奕修不紧不慢道,“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天道。可否请天道借一步说话?”
“若我不呢?”
奕修淡淡一笑,眼神中是尽是笃定:“连天帝心魔之事,也无法请动天道吗?”
第149章逆转
洛晗听到心魔,表情未变,心里已经紧绷起来。奕修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不紧不慢往前面看了一眼,说:“再不走,他就要发现了。天帝素来多疑,若是被他看到,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说出一些不方便的话来。”
洛晗轻笑了一声,说:“昆山家主果然有备而来,既然如此,请吧。”
灯火摇摇晃晃,一阵风吹过,灯笼在柱子上磕碰了两下,渐渐稳住,而灯下的人却不见了。
洛晗和奕修走到一处树林,今夜月明,将地上照得明澈如水。洛晗停在空地上,不愿意再往前走:“已经没人了,奕家主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
奕修伸手给洛晗行了个揖礼,说:“先前不知道姑娘是天道,多有失礼,请天道恕罪。”
洛晗实在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天界早就不是上古、中古时代的天界了,那时候诸神辉煌,六界万灵习惯了被神指使,可是随着神的信仰渐渐流失,而仙族靠修炼崛起后,神和仙的地位就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对调。
现在天界怀念神,可是只有死去的神才是最好的神,如果真的有新神诞生,天界当下的统领者未必愿意分一杯羹。而洛晗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也不适合硬碰硬,如果不是洛晗先认识了凌清宵,凌清宵又恰巧成了天帝,她根本不会对龙族这些人生出什么好感。
他们之间,注定是相互忌惮多过相互信任,相互防备多过通力合作。洛晗低调地藏于人群之中,不被高层之人察觉,也不和他们产生交集,反而对双方都好。
洛晗不知道奕修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她是天道,不过修为高的人对天地感应更强,她在九州会的时候露过面,奕修因此记住了她,回去后查一查,以昆山之能查出她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奕修和洛晗没有冲突,没必要交恶,但是若说奕修对洛晗有多少善意,洛晗也不信。
洛晗说:“奕家主,你背着天宫的眼线偷偷来到云州,还私自监视天帝的行踪,已经犯了大忌。我们两人对今日的目的都心知肚明,既然这样,就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虚话了,直接进入主题吧。”
“你从何处得知了心魔?”
奕修嗤笑一声,语气中稳操胜券:“三日前云州大雨,方圆八百里的水气都被调动到云州,这么强大的力量,总不可能是凑巧吧?当时在云州,而且有这个能耐的,数来数去,都绕不开天帝陛下。而且,心魔波动虽然消失的快,但并不代表无人察觉。”
洛晗默然,三天前凌清宵心魔发作,虽然她立刻赶过来帮他驱散心魔,可是,波动还是被外人察觉到了。奕修敢说这种话,就说明他已经拿到了证据,洛晗没有再做无必要的争论,直接问:“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身为臣子,怎敢对天帝不敬?”奕修嘴里说着忠敬,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天帝连心魔都无法解决,竟然放任心魔爆发,长此以往,怎堪统领天界?而且,心魔严重了,是会入魔的。天界和魔界势不两立,一个有着堕魔的兄长,还有着心魔危机的人,似乎并不适合担任天帝。”
洛晗轻轻一笑,对奕修颔首道:“这些话你和我说没用,你得去和凌清宵说。如果你有胆量当面告诉他这些话,并且还能活着回来,那你就是有道理的。”
要不然,那就不服,憋着。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昆山的利益,有三位金仙在,即便没有凌清宵,帝位也落不到我的头上。”奕修收敛了笑,沉着脸道,“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天界考虑。天界安全,昆山才能安稳;若是天界有难,龙族六山、上下三十六重天,没一个能得了好。他若是普通修道心魔也就罢了,可是他根本不是。他身处高位,手里握着无上权力,若是他走火入魔……都不需要走火入魔,他只需要在心魔的影响下变得稍微偏执些,疯狂些,就足以将所有仙族都拖入炼狱。到时候不光天界,恐怕六界都免不了被战火影响。”
奕修说完,定定看着洛晗,道:“天道当以六界生灵为己任,请天道担起修正错误的职责,主持公道,罢黜天帝。”
“他不会。”洛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他不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私欲而损害别人利益的人,他既然成了天帝,就一定会为天下苍生负责。他不会为了仇恨而发动战争,更不会拿前线军民的命当儿戏,他所作所为一定事出有因。我相信他,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帝王。”
洛晗说完欲走,奕修转身盯着洛晗,在背后道:“你有私。”
洛晗的脚步微微一顿。奕修继续说道:“天道应当不偏不倚,审判者不能生出感情,若是有感情,就不公正了。可是现在,你却偏向他,只看对他有利的证据。你扪心自问,他真的没有被心魔影响到吗?”
晚风悠悠穿过,四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洛晗停在原地,眼神明明灭灭。
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扶贫惜弱,怜悯妇孺,同情弱者,唯独法官不可以。法官不能有私人感情,作为为天下审断善恶的天道,就更不能了。
可是她却犯了忌。
洛晗最终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奕修在她身后,状似非常失望:“我本以为天道已跳出轮回,会和普通女子不一样,然而,你亦不过如此,耽于情爱,没有大局观。天道这么重要的任务,应该由一个坚定、果断、聪慧的人担当,而不是你。”
不该是她?洛晗笑了笑,毫无预兆出手,一掌将奕修击飞。奕修一直防备着她,但还是大大低估了洛晗的能力,奕修连连撞断好几棵树才停下,他捂着胸口,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洛晗缓慢收回手,她站在森林外的空地上,身上浴满月光。洛晗在明,而奕修倒在黑暗的森林内,两人隔着大半个树林对望。洛晗也不在乎奕修能不能听到,说:“你在教我做事?可惜,你没有这个能耐。”
洛晗说完,再不理睬这个人,快步朝婚礼会场走去。她生出私情,她违背了天道的职责,她为凌清宵改变立场,这都是她的事情。奕修可以指责她天道失职,可是却不能贬低凌清宵。
洛晗走回婚礼现场时,发现场子已经散了,唯有四周灯火通明。刚才人多时只觉得朦胧又浪漫,现在没有人,才觉得灯影憧憧,空旷的吓人。
凌清宵就站在最大的那盏灯笼下,静静等着她回来。洛晗走上红毯,地毯上还残留着白日撒下的百色叶,处处可见狂欢后的寂静。
白日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条路很长。凌清宵在快一半的位置接住她,伸手握住洛晗的手,问:“手怎么这么凉?”
“夜里有些冷。”
如今是六月,云州气候温暖,怎么可能会冷?凌清宵没有拆穿,用手掌包住洛晗的手指,问:“他和你说了什么,怎么不开心?”
“他在说你坏话。”
凌清宵嗯了一声,片刻后惊讶道:“还有呢?只有这些?”
“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生气的。”凌清宵倒真不在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说再多,天宫也是按照我的意志行事,我生气什么?该气的是他们。”
洛晗静了一会,说:“你理当功盖千秋,名垂青史,为万人所敬仰,而不是被人猜忌。只因为我在你身边,就要让你承担一些毫无因由的诋毁和诽谤。明明,你不必经历这些的。”
凌清宵听到失笑,他停下脚步,轻轻挽起洛晗鬓边的碎发,说:“我不想名垂青史,也不想万人敬仰。我一生所求,唯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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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世子和凤凰女王联姻,这桩事在梧云十六州引起轩然大波,婚礼结束后一个月,众人都在谈论这场豪华的婚礼。然而出了这个圈子,对于整个天界的百姓来说,这桩婚礼并不是什么大事,连知道的人都没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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