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楼不说话,赵信收敛了笑意,问道:“怎么突然想着将她送回李家?照你的性子应该一直把她藏着才对呀?”
沈楼摸摸腰间的墨玉坠子,轻声道:“你之前说得对,总藏着也不是个办法。”
赵信拂了拂袖口:“你确信还能将她接出来?”
沈楼眯了眯眼睛:“等着吧,过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
“王宴是不是被贬官了?”他朝赵信问道。
赵信叹了口气:“是啊,有人奏他收受官员的贿赂,父皇念在往日他的还算勤恳的份上,只贬他做了知县,并没做别的惩罚。”
沈楼皱起了眉头,看来李元前些日子便是派人去办这件事了。
这个老狐狸,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却最是记仇。
她知道了,定然又是一顿伤心。
再等等,他会好好把她接出来的,再等等。
李家。
王恕意正坐在流霜居的塌上发呆。
她已经回来几天了,一回来,孟氏便下令,让她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出去。
留下来伺候她的丫头,也只剩下了小潭。
至于清荷,在王恕意被掳走没几天,便被孟氏强行嫁给了她手下一个管事的儿子。
王恕意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是她害了清荷,若她早些回来......
“姑娘!”小潭端着茶水进来,见王恕意哭了,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掏出帕子给她擦泪:“这几日,你哭得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哭坏眼睛了。”
王恕意眼睛湿漉漉的,她握住小潭的手:“清荷她......”
小潭眨眨眼睛,也红了眼眶,然而怕王恕意太过伤心,她硬扯起一个笑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清荷姐姐如今很好,她知道您回来,高兴地不行,只是因为夫人的命令不能过来伺候您,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您的。”
王恕意一滴泪滴落在手背上,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一直惦念着我......”
“啧啧啧,真是主仆情深哪。”周莲扶着丫头兰瑛进到里屋来,慢慢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
她瞅了瞅屋子里的摆设,拿着帕子捂嘴笑道:“这底下人可真是的,都入冬了,竟还没给姐姐屋里烧上炭火,真是该罚!”
小潭站起身就要和她理论,被王恕意拉住了:“小潭,你先出去。”
“姑娘!”小潭有些着急。
“怎么,你还担心我能大着肚子欺负你家主子不成?”周莲斜着眼笑道。
小潭咬牙不说话。?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王恕意又对小潭道:“出去吧,放心。”
小潭咬着嘴唇出去了。
周莲瞧着小潭的背影,朝王恕意道:“姐姐的丫头就是好啊,难怪连母亲手下的管事都争着要。”
王恕意神色一凛,站起身道:“清荷,也是你......”
周莲摸着肚子轻笑:“那是母亲的命令,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眼睛里似有嘲笑,“姐姐怎么能冤枉我呢?”
王恕意猛地坐到塌上,喃喃道:“清荷并没得罪你。”
她为何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放过?
周莲笑了笑,没有得罪?当她得知孟氏有意将清荷给李时做妾时,便已经得罪了。
“姐姐,还记得你才嫁给表哥的那年吗?咱们见过一面,那时我才十五岁,当时我是真心把你当嫂子看待的。”周莲摸着肚子,开始回忆。
王恕意看着她,淡淡道:“记得。”
那时周莲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孩,在院子里跑着放风筝,差点撞到了她。
周莲叹了口气:“真想回到那时候啊,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咱们已经变成了敌人。”
敌人。
王恕意抬眼去看她,“我并未想对你不利。可你——”
“可我什么?”周莲笑笑,“可我却一次次的打压你,甚至不惜想要毁掉你的性命?”
她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姐姐,这你可怨不得我,要怨,你就怨你的婆母和丈夫,要不是他们,你和我都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恕意一愣,周莲恨她也就算了,怎么连孟氏和李时也一并恨上了?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她想象当中那么好。
王恕意看着眼前稍稍有点疯魔的周莲,轻轻皱起了眉头。
周莲用帕子将眼角的一滴泪擦去,朝王恕意笑道:“姐姐,别用那样的的眼神看我,我可是会害怕的。”
“哦,对了。”她站起身道:“我这次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定会很开心。”
王恕意下意识地捏紧裙摆,她直觉从周莲口中定然听不到什么好消息。
周莲瞧她这幅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轻声道:“听说,姐姐的父亲王宴大人被今上给贬了官,贬到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里当知县去了。”
“姐姐,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呢?”
王恕意猛地站起来,茶几上的茶盏也被带着一并摔到了地上。
父亲!
这些日子,父亲没寄信给她,果然是出事了。
她牙齿轻颤,开始有些六神无主。
小潭听见茶盏摔碎的声音,急忙跑进来,扶着王恕意:“姑娘?您没事儿吧?她定是骗您的姑娘!”
王恕意靠在小潭身上,脸色变得惨白。
周莲满意笑笑,又道:“父亲出了事,这做女儿的还能好的了吗?姐姐,过几日,你还是不是这府里的少夫人,可就说不定了。”
王恕意冷着脸去瞧她,眼睛却不自觉滑下一滴泪来。
周莲扶着兰瑛走出去,半道上,兰瑛问道:“难道,真要休妻不成?”
周莲冷笑一声,扭头去看流霜居的大门:“李家人最是冷肠冷血,咱们呀,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沈楼给我们恕意找了个大靠山。
AND,离婚大戏拉开了帷幕~~
第23章
“姑娘!”小潭搂着王恕意坐下,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你别听周姨娘瞎说,她嘴里何曾有过一句真话?老爷夫人——”
王恕意猛地抓住小潭的手,问她:“外头的人有没有说父亲是为了什么被贬官的?啊?”
小潭没想到王恕意问的是王宴之事,她眨眨眼睛,仔细回想,轻声道:“具体的我也没听清,只听见‘收受贿赂’什么的,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收受贿赂?
王恕意站起身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不一会儿,手上便掐出了红印。
父亲为官清廉,怎么可能会收受贿赂?
她不信,父亲他怎么会?
她心里乱糟糟的,没个主意。
王恕意喝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小潭:“这些日子,老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潭迷惑了,挠挠头,姑娘问的是哪方面的动静?
她摇摇头道:“老爷在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晓得。”
王恕意心里不禁有一丝失望。
她原想能在李元那里找到突破口,可小潭说的对,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又如何知晓?
问这个也属实为难她了。
“不过——”小潭咬着嘴唇,不知该不该开口。
王恕意猛地抬头,拉着她的手,问道:“不过什么?”
小潭回答她:“老爷在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他在后宅的事。”
“前些日子,老爷派人去了钦州好几回,说是让人替府里置办些东西。姑娘,你问的可是这件事?”
去钦州置办东西?
王恕意心头猛然一跳,京里什么没有,却要去别处置办东西,还偏偏去了钦州......
往年可从没有这样过。
她皱着眉,一阵思索。
李元派人去了钦州,紧接着父亲便出事了,再加上父亲曾上书弹劾过李娘娘......
王恕意将手往梨花桌上一按,一下子坐到了凳子上。
原来如此。
他们李家怎能如此?!
小潭被吓坏了,她蹲下身子,摇摇王恕意的腿,“姑娘?你,你怎么了?是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她方才就不应该多嘴,惹得姑娘更伤心了。
王恕意用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对着小潭道:“一会儿,我们去趟清心阁。”
小潭楞住了,带着疑惑问道:“姑娘,咱们去清心阁做什么?”
孟氏说过不让她出去的。
王恕意轻呼了口气,淡淡道:“去和离。”
小潭张大了嘴巴:“姑,姑娘?”
她也不想王恕意在李家待着了,这里的人都让她直犯恶心,可和离......
小潭站起身道:“姑娘,咱们王家的人都不在京城,你没有娘家撑腰,李家那起子黑心肝的,他们是断断不会同意的。”
姑娘在李家本就不易了,若为了此事再得罪了他们,只怕以后更是艰难。
王恕意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开始写和离书。
她轻呼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朝女子少有自己提和离的,若有,那也是娘家强势,肯为其撑腰,似我这孤身一人的,都只有被休弃的份儿。”
她停下笔,抬起眼喃喃道:“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更何况,即便我不提和离,李家也是断断容不下我了。”
她的公婆是如此要面子的一个人,为了李家的名声,怎么还肯跟一个贪污纳贿的罪臣之女做亲家呢?
亏她前些日子还在怕这怕那,觉得身为李时的妻子,终究要回到李家,一辈子无声无息的过下去。
李家对她来说是枷锁,是刀剑,可她孤身一人,无强势的娘家可依,便只能束手无策,任凭枷锁将她套牢、刀剑将她穿孔。
她没有沈楼那样一往无前的勇气,她害怕。
如今看来,是她太懦弱了。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①
“今有女王家恕意,自愿与夫婿李时和离,愿分离之后,各奔前程,莫问彼此欢喜。”
王恕意放下毛笔,轻轻将纸上的墨迹吹干。
她想起嫁给李时前,多少个日夜里,她对月许愿,祈愿嫁得一位好郎君,生活美满,一生幸福。
不料,如今却要如此收场。
王恕意将纸张卷起,朝等在一旁的小潭轻轻一笑道:“走吧。”
小潭看着王恕意的脸,问道:“姑娘,你打定主意了?”
王恕意笑笑,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是。”
打定主意了,再不回头。
小潭深呼了一口气,拍手道:“好!姑娘,我也早就不想在李家待着了,成日里瞧着那些人的嘴脸,我都吃不下饭!”
王恕意噗嗤一笑,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拉着小潭的手道:“好,就算是为了你能吃一顿好饭,咱们也一定要离开这里。”
小潭忙道:“还有清荷姐姐。”
王恕意点点头,“对,还有清荷,咱们三个一起。”她说话已经有些哽咽,“完完全全的......离开这里。”
王恕意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松开小潭的手,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两个泥娃娃。
她看着它们,咬了咬唇,然后将它们用布包着,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藏好。
良久,才转过身拿着写好的和离书,朝小潭道:“咱们走。”
说着,便抬脚朝门外走去。
小潭扬声“哎!”了一声,快步跟着王恕意出去。
守门的婆子见王恕意拿着一张纸出来,忙伸手拦着她:“少夫人,夫人下了命令,不让您出去,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小潭推开两个婆子的手,大声道:“我们姑娘不是去别的地方,正是要去夫人的清心阁!”
那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是要拦还是不拦。
王恕意轻声道:“你们若不放心,只管跟着我们就是了。”
小潭点点头:“是啊!”
那两个婆子还在犹豫,王恕意已经抬脚出了流霜居的大门,往清心阁的方向走去。
“哎哎!”那两个婆子见状,只得跟上。
这少夫人,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那柔柔弱弱的样子,都到哪里去了?
哎呦,怎么走得这样快!她们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怎么跟得上?
渐渐的,两个婆子便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王恕意心里憋着一口气,冬日里,寒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却不觉得疼痛,她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最后,她和小潭竟慢慢跑了起来,在一众下人惊奇的目光下,一路跑到了清心阁。
王恕意呼了几口白气,缓了缓心跳,抬脚登上台阶,在门口站定,对着守在门口的丫头道:“去通报一声,就说王恕意来了。”
她如今,已经不再自称儿媳。
那小丫头张了张嘴巴,看着王恕意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好,请少夫人稍等。”
说着,便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屋了。
孟氏正穿着一身棉袄歪在塌上烤炭火,一听丫头道王恕意来了,面上一愣,很快便有些恼怒。
她坐起身来,骂道:“底下那群人是做什么吃的?我不是让她待在流霜居不能出来吗?怎么将她放出来了?”
“还有王恕意,哼,如今也敢不听我的话了,好!好!好得很!”孟氏一巴掌拍在塌上,像是气急了。
王恕意被掳走,孟氏便觉得她定是被那群人给糟蹋了,就没想过要她回来。
她老早便想让李时一纸休书将王恕意休掉,偏偏那时李元总说什么时机不到,让她先忍耐。
忍耐到今日,可算是有些眉目了。
孟氏想到前些日子,王宴被贬了官,快意一笑,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
她朝小丫头冷冷道:“叫她进来吧。”
“是。”那小丫头忙去请王恕意进来。
王恕意捏着手中的和离书,慢慢走到孟氏跟前,垂下眼睛轻福一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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