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那妇人开了门,看见他,脸上有了笑容,马上热情地说道,“马大哥,快进来坐。”接着,又对屋里喊道,“他爹,马大哥来了。”
一进门的主桌上,供香袅袅,烟雾萦绕。
屋里一片昏暗,依稀能看见有两个人影坐在炕上。
“老马,今天没去钓鱼?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杜老汉看见他,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说道,他正坐在炕上给蜷缩在被窝里的人喂饭。
“你来了。”被窝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爷子脸上的皱纹细细密密地爬在脸上,像一潭被吹皱的池水,嘴角一动,满脸的细纹也似乎都在轻轻荡漾,他不说话,但嘴角似乎总是挂着一丝笑意。
“老伯,你好啊!”马行知大大方方地上了炕,上前问道,看着身边头发花白的儿子正在给更加苍老的父亲喂饭,心里一阵感动。
“好,能吃一大碗饭。”杜老汉笑着答道,“我爹最近就是手有些抖,吃饭不方便,要人喂,其他的都好。”
“那就好。”马行知笑了笑,又道,“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再给他按几下子,说不定就能自己吃饭了。”
“哎呦,那真是太麻烦了,大哥的手艺。我们佩服得很呐!”杜老汉高兴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杜老爷子也眉开眼笑地看着这个外乡人,这人一来就跟村里的老人打成一片,不仅好吃,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有一手好手艺,那就是会给人按病,那里不舒服,只有他按几下,马上就能缓解病痛,不服不行。
在龙潭村,这个人很受欢迎!
“老伯。你们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个海头发的传言,真有这么神秘吗?”马行知手法熟练地为杜老爷子松着筋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病恹恹的杜老爷子是方圆十里有名的阴阳通,传言说他能日行阳,夜行阴,往年前来求神问事的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只不过这几年,上了岁数,迈过了八十大关,才闭门谢客,再不理世事,才渐渐地从人们的视野里退出。
“怎么想起问这个?”一旁的杜老汉皱眉问道。
“是这样。我前几天学会了一道紫菜蛋花汤,而且很喜欢喝,一时兴起。还请老哥几个到家里聚了聚,给大家做了这个汤,谁知道,却给我的邻居萧娘子惹上了麻烦,眼下。正在龙王庙里受罚,这事因我而起。而我并不知道这个紫菜就是你们这里的海头发,也不知道村里的有个传言是不能随便采海头发的,所以过来问问。”马行知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俩,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唉!”杜老爷子长叹了一声,沉默了。
难道这个传言跟他们有关?
“老伯若是有难言之隐,就当我没问。”马行知笑笑,心里阴云更重!
屋里一阵沉默!
“我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杜老爷子似是沉思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五十年前,我还年轻,也在海上捕鱼,是个地道的渔民,每天出海归来,我媳妇总会在沙滩上等我。”
他说到这里,浑浊黯淡无光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哽咽道:“直到有一天,我回来的有些晚,她等得有些着急,便跑到礁石上去采那些海菜,不小心跌落海里,再也没有上来,晚上,我做了个梦,说那些长长的海菜是海里的头发,我媳妇不小心触犯了神灵的头发,才丢了性命,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去采那些海菜。”
原来,那些传言,只是因为杜老爷子的一个梦……。
“从此以后我不敢出海捕鱼,每到走到海边,我总会想起我媳妇,想我夫妻情深,若是没有儿子,我恐怕早就追随她去了。”说到这里,杜老爷子早已泣不成声,“后来,我跟着一个游方的和尚学习阴阳之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渴望能再一次见到我的媳妇,可惜的是,五十年来,我一次也没有见到她……。”
“爹……。”一旁的杜老汉也禁不住地泪流满面。
“想不到老伯是如此重情之人,想来伯母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又事隔多年,还请老伯节哀。”马行知心里一颤,劝道。
“我也知道,这几年村里的人依然在采海头发,只不过是因为这个传言而不敢明目仗胆,一直以来,我为了此事,常常自责,也一度想找里长说出此事,却又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杜老爷子擦了擦眼泪,又道,“靠海吃海,那些海菜理应成为饭桌上的美味,因我五十年前的一个梦,却弄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有愧啊!”
“爹不必自责,眼下这事正好是一个契机,咱们正好趁此事去找里长说说,解释一下,不就完了?”杜老汉在一旁劝道。
“嗯嗯,我知道,咱们这就去找里长说清楚。”杜老爷子闻言,连连点头,似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