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宣读圣旨。
为了贺“新婚之喜”,老皇帝挺大方了,把之前给裴琰撸掉的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位又还给他了,相应也给卢青桑封了诰命夫人,之后就是赏赐,玉如意一柄,东珠两大盒。
有名有利,宾客们纷纷恭维裴琰。
接过圣旨后,卢青桑就被带进新房了,元宝陪着她。
卢青桑觉得闷得慌,见屋里没有其他外人,随手就将盖头给掀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元宝及时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她一气给喝完了,然后感叹:“这结婚可真是辛苦活儿。”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元宝心有戚戚点点头,“是啊,外面来了好多客人,裴大人还要陪客人们喝酒,不知道要闹到多晚。”
宴客在前院,今日婚礼的席面都是在醉仙楼叫的,客人们觥筹交错,热闹一片。后院反而清净许多。
卢青桑打量这屋子,很眼熟,是裴琰的卧房。她来过一次,世事真是奇怪啊,一年前,她以一种身份来到这里,一年后,她又以另外一种身份来这里。
裴家的环境,卢青桑与元宝非常熟悉了。元宝出去一趟,端来饭菜。
“咱们先吃吧。”
正在吃饭时,柳小姐进来了。
咋一见到卢青桑,她不敢认,问元宝:“元宝姐,这是卢姐姐吗?”
卢青桑面无表情:“不是我又是哪个?”
“听声音是你,但是你这妆容好奇怪呀,晚上会吓到小孩子的。”柳小姐用手绢捂着嘴巴笑。
卢青桑道:“先不忙着笑,你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
柳小姐在她身边坐下,撅着嘴巴,“被你说中了,我已经定亲了,是我叔叔同僚家的次子。我们见过一次,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反正成亲也就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叔叔婶婶看重就行了,谁管我怎么看呀。”
“那倒也不至于,你父母亲人总会为你选一户不错的人家。”
有父有母有依靠,还有礼法的限制,就算柳思婚后再怎么样也不会太难过的。
柳小姐坐在一边吃糕点,“我婶婶今日想过来的,可是表哥让她不要过来。幸好表哥没不让我过来,而且还让我陪卢姐姐你。”
宣夫人没来,卢青桑当然是松了口气,要是拜高堂时拜过宣夫人,那么就相当于承认她正式婆母的身份,以后宣夫人就能以孝道的名义对她指手画脚,这是卢青桑所不愿意看到的。
“卢姐姐,啊不,现在应该叫表嫂了,”柳小姐笑道,“真好,现在我们成亲戚了,我以后来找你玩,家里人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元宝插了一句嘴,“柳小姐,你这也是有婆家的人了,有这个时间吗?”
这一说,柳小姐的脸苦下来,自定了亲,她娘亲自督促她的厨艺女红,从早到晚,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回。她看看卢青桑身上的嫁衣,羡慕道:“这衣裳真漂亮,表嫂你自己绣的吧?”
卢青桑笑:“我开食店做生意,没功夫绣嫁衣,在鼓楼街买的。”
“啊,还可以这样?我也买去。”柳小姐眼睛一亮,尔后又黯淡下来,“我婆家规矩大,听说最看重媳妇的女红厨艺,我要是去买,我娘肯定不同意。”
“那你就慢慢绣呗,闺中无趣,还能打发时间。”
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养在家中,整日无事,刺绣挺好杀时间的。
“对了,婶婶让我带了东西给你。”柳小姐把随身带来的一个一尺来长的盒子递给她。
卢青桑接过来放在一边。
柳小姐好奇道:“你打开看看呀,婶婶神神秘秘的,叮嘱我不许打开,说让直接给你。”
宣夫人给的东西,卢青桑并不打算收,还是先交给裴琰再说。
她说:“长条形的盒子,里面大概是钗或者簪子之类的吧。”
“看看嘛,就算是好东西,我保证不嫉妒。”柳小姐举起右手。
行吧,那就看看。
卢青桑无可无不可地打开盒子,入目是用绸子束起来的一卷画纸,并不是她们所想的钗簪。
她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是那东西吧?
这东西给柳思看到可不好,她就要关盒子时,柳思已经眼明手快,将画卷抓在手中,纳闷道:“怎么不是钗簪,婶婶怎么给送这东西啊。”
边说边解开绸子,展开了画卷,卢青桑用手扶着额头,准备迎接一个羞答答的古代闺秀的大变颜色。
然后等了好几秒种,也没见柳思惊叫一声,扔掉画卷。
人家正饶有兴致看得津津有味呢!
第59章
卢青桑心里讪笑不已。
她实在是小看柳思了,要知道人家可是看过《怜香伴》和《牟而钗》的人,几卷秘画又算个啥。
元宝在屋子里帮卢青桑整理带过来的衣物,经过柳小姐身边时,有意无意瞟了一眼,瞬间脸红了。
那、那画卷上画的是什么东西啊,两个小人……妖精打架……她只敢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卢青桑哈哈大笑,“柳小姐,你吓到我们元宝了!”
柳思从画卷中抬起头,瞟了一眼元宝,见她低着头,连耳朵都是红的,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元宝跺脚,“你们、你们太坏了!”
柳小姐连忙道歉,笑着道:“别生气,不是在笑你。小元宝别害羞,其实也没啥好害羞的,等你成亲了自然也是要知道的啊。”
元宝捂着脸,不吭声。
卢青桑清清嗓子,“那个,元宝啊,孔子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你看圣人都这么说,所以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当时教元宝认字时,特意给元宝讲过孔子,元宝听说这位孔圣人都这么说了,也就不那么害羞了,把手从脸上拿下来。
柳小姐邀请她一起看,她把头一撇,急急忙跑出去了。
柳小姐与卢青桑互视一样,了然一笑。
三五下把画卷翻完,柳小姐扔到卢青桑怀里,不怀好意道:“没话本子好看,表嫂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
卢青桑实在是觉得柳小姐这性子生在古代可惜了,要是在现代她完全是那种可以臭味相投的闺蜜好友啊。
卢青桑面不红,心不跳,淡定地翻完画卷,然后塞给盒子里,随手搁在一边,顺便点评了一句,“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画工精致,要是保存到现代,应该是一样了不起的古画。
柳小姐又待了一会儿,陪她说说话,就站起来道:“我要回家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顿了顿,补了一句,“我婶婶也要来,你做好准备。”
卢青桑笑道:“随时恭候大驾!”
柳小姐离开时,元宝替卢青桑去送她,她打趣道:“现在不热了吧?”
现在不过二月初,天气仍然有些冷,元宝疑惑道:“一直不热啊。”
柳小姐眨眨眼,“既然不热,那你刚才为什么脸都红了,不是热的?”
元宝:“……”
柳小姐捏捏元宝的脸蛋,笑吟吟地走了。
元宝回屋,跟卢青桑抱怨:“柳小姐这么样子啊。”
卢青桑笑:“她肯定最近新看了什么话本子,闹着玩呢,没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她正待吩咐元宝把画卷收拾好,就看到易家兄弟扶着醉醺醺的裴琰进来。
裴琰一身酒味,走路踉踉跄跄,嘴里还在说醉话,“来,再喝一杯!”
易晃架着他,“大人,你喝醉了!”
“没醉,我还能喝。”裴琰挣扎地站起来,“再来一杯。”
易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卢青桑,“大人太高兴了,一不留神喝多了,就醉了!”
“我没醉!”
卢青桑可不会同醉鬼打交道,她闪身避到一边,“你们把他扶到榻上躺着吧。”
易家兄弟把裴琰扶到榻上躺下,然后带着歉意对卢青桑说:“麻烦你照顾大人了,我们兄弟还要去前头送客。”
说完,两人就急匆匆走了。
留下一个醉鬼不省人事躺在榻上。
卢青桑与元宝面面相觑,元宝问:“姐姐,怎么办?”
“你去厨房拿点醋过来。”
听说好像醋是能解酒的,卢青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元宝很快就拿来醋,卢青桑舀了一勺子要给裴琰灌下去,躺在榻上的人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吓了一跳,“你醒了?”
裴琰起身坐起来,目光清明,一点也不像喝醉的样子,卢青桑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装醉的!”
元宝嗅了嗅,“身上这么臭,应该还是喝了不少吧?”
裴琰弹弹袖子,笑道:“我故意泼了酒在衣服上,实际上真没喝多少。锦衣卫那群人实在太能喝了,要是真跟他们喝下去,只能得喝到明日天亮都不能脱身。”
既然新郎官没有醉,元宝觉得自己不好在待下去,拿起醋罐就要走。
卢青桑无端紧张起来,喊了一声:“元宝。”
元宝小声说:“姐姐,我就住在你隔壁的厢房,有事就喊我,我听得见。”
说完,还郑重其事地看了裴琰一眼,这才离开。
裴琰失笑:“元宝护你就跟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
卢青桑脱口而出:“她是担心你欺负我!”
裴琰:“我不会。”
卢青桑:“谁知道呢。”
她现在全身绷得紧紧的,裴琰要站起来,她就立刻后退一步,警惕地问道:“你要干嘛?”
裴琰叹了口气,“我不做什么,你放松些。”
“那你别动。”
裴琰顺从地举起双手,“好好,我不动,你别紧张。”
两人就这么眼睛瞪着眼睛,半响卢青桑觉得眼睛都有点酸,她揉了揉眼睛,走到离榻较远的床边坐下。
才一转身,又见裴琰站起来,她厉声道:“你又做什么?”
男女力气悬殊,虽然裴琰没喝醉,但他毕竟喝醉了,要是他借酒装疯作出一些事情来,这是卢青桑没法接受的,即使她内心是信任裴琰的,可是举止言行上还是不得不做出一些防备。
裴琰的表情很无辜,用手指着茶壶说:“我只是渴了,想喝点水。”
“我给你倒茶,你坐那别动。”
卢青桑给他倒了慢慢一杯温茶,递给了他。
“谢谢。”裴琰道谢,接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茶,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卢青桑的眼睛像小鹿一样警惕地瞪着自己,裴琰不敢动,他试探地问:“我能不能去洗漱?”
卢青桑:“可以,不过你洗漱完要把衣服穿好。”
裴琰:“一定。”
浴房早有余妈烧好的热水,裴琰进去洗漱,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出来,见了卢青桑,马上解释道:“洗了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我先披着,你不介意吧?”
卢青桑:“没事。”
“那你去洗吧。”
卢青桑抱起衣裳去了浴房,拿起一面铜镜打量自己,一时之间竟有点认不出镜子中那个白皮大红唇女鬼造型的人是谁,自己都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刚才对着这张脸,裴琰竟然能保持平静,卢青桑真有些佩服他的忍耐力。
再想想刚才自己紧张的表现,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过激了,对着这张脸,谁都不会有冲动啊。
卢青桑卸妆梳洗,换上家常衣服,将头发随意挽起来,走出去。
裴琰盘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卢青桑挪到床边,在床上坐下。
此情此景,与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一点关系都没有,室内没有半点暧昧的气氛。
裴琰睁开眼睛,道:“今晚还需要打扰你一回,易焦易晃都在,客人们也都还没有离开,人多嘴杂,我要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卢青桑点了一下头,起身从柜子里搬出一床被子,放在裴琰身边。
“谢谢。”裴琰再一次道谢。
卢青桑闷声道:“你不用总是跟我道谢,这来本来就是你的卧房,其实是我鸠占鹊巢了。还有我们的婚事,也都怪我……”
“不怪你,”裴琰打断她的话,认真道,“我说过,与你无关。”
“可是,是我先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事情,这是卢青桑对裴琰愧疚的地方。
“你别这么想,你一介孤女,想要在这男人的世道活下去不容易,这都不怪你。要怪只是能怪——”后面的话裴琰没有说下去,用手指了指天。
“真论起来,是我对不住你。皇上、严太师,这些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各有心思,才会促成今日这桩婚事。所以与你关系不大,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卢青桑低低地“哦”了一声。
裴琰道:“睡吧,明日我们还要进宫去谢恩,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他躺下来,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