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缫丝并不难,最重要的要耐心与细心,要将蚕丝一根根地抽出来。
陈老太看着卢青桑那一双水葱似的纤手,可惜道:“缫丝最伤手了,你这双手可惜了!”
卢青桑想得开,“没事儿,我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觉得很开心。”
其实她有一手做饭的手艺,原本是想利用起来,她暂时没什么本钱,但是可以去城里富贵人家做厨娘。
后来发现还是想当然了,富贵人家的厨娘都是要卖身进府里,当然也有人家雇厨娘,但是卢青桑这副年轻小娘子的模样,别人心存顾忌,也不会雇佣她。
只能先进缫丝厂,多攒些钱再说。
卢青桑与陈老太说话间,就看见马氏送媒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媒婆道:“别送啦,回去吧。”
马氏不肯,又送了一段路,才转身回家。
陈老太笑道:“你那舅妈现在也知道着急静娴的婚事了!对了,你自己的事情有什么打算?”
卢青桑摇摇头,笑道:“大娘,我不急。”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告辞了陈老太回去。
过了几日,马氏忽然说要进城去探望她以往的一个闺中姐妹,并且要带董静娴与卢青桑两人一起去。
卢青桑觉得莫名其妙,道:“舅妈,我留在家里看家就行。”
马氏道:“有元宝在就行了。我带你与静娴去城里逛逛,顺便买两身衣裳。”
三人搭乘牛车进城,马氏带着两个女孩直奔钟楼街,先找了一家成衣铺子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件衣服,然后借了老板的更衣房让她们换上新衣服。
董静娴摸着新衣裳,喜滋滋地说:“娘总算是大方了一回,不然穿以前的旧衣裳见人,怪难为情的。”
既非过年,又非过节,马氏何尝这么大方过?
卢青桑怎么也想不通,只能静观其变。
马氏与她的闺中好友秦氏约在了相国寺,那位秦夫人年约四十上下,身形微微发福,穿着一件妆花遍地金的缎衣,插金戴银,手腕上两只翠绿的镯子晃得人眼花缭乱,相比之下,即使马氏已经穿上了她最好的见客衣裳,首饰也都戴上了,却远远不极这位夫人,相形见绌。
连董静娴都小声对卢青桑嘀咕:“六娘,我都不知道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富贵的朋友,你看她手上的那对翡翠镯子,真好看!”
贫富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是好友,卢青桑是一点都不相信的。那位贵气十足的秦夫人姿态摆的可不低,言语中一直是马氏在恭维奉承她。
两个女孩过来给秦夫人行礼。
秦夫人笑道:“真是个两个漂亮的姑娘!”
她很大方,一人给了一根小金钗作为见面礼。
卢青桑拿在手上,沉沉的,怎么也也有一两重。只是这金钗未必能留在她手里,估计回家后,马氏少不得找个由头收回去。
那位秦夫人似乎对卢青桑兴趣很大,同她说话,问她今年多大了,识字吗,读过些什么书。
卢青桑心中警惕起来,今日来相看的难道不该是董静娴吗,怎么秦氏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故作愚钝,不愿意出风头,只说读过女四书,些微认识几个字,轻易不肯多说,极力装作老实木讷的样子。
一旁的马氏面上很急,道:“我这外甥女儿害羞,她父亲培养她,光夫子都请了好几个,琴棋书画都会一些。”
秦氏笑了笑道:“两位姑娘去寺里逛逛吧,陪着我们怪无趣的。”
见秦氏发话,马氏只好道:“静娴,你与六娘去逛逛吧。”
待两个姑娘走远,马氏忐忑不安看着秦氏。
秦氏道:“不算是顶好,凑合吧。”
听说大公子素来厌恶妖媚的女子,马氏的外甥女原来是个大家闺秀,模样、气质过得去,刚才看她行礼,在礼仪方面也到位,就是看着有些木讷寡言,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老实本分,这样女子说不定讨到大公子的喜欢。
马氏松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将她送过去?”
“再过几日吧。”
兴安伯夫人是秦氏的表姐,她不方便出面才让秦氏来操办此事。现在选中了姑娘,还需跟她说一声,再看看怎么把这姑娘给大公子送过去。
既然卢青桑被看中了,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媒婆是中间经手人,兴安伯府给了她六百两银子,她自己拿出一百两,把剩下的五百两交给了马氏。
马氏看着这一小箱银子,心花怒放,有了这些银子,眼下很多困难就迎刃而解。六娘啊,六娘,就当你是报答舅舅与舅妈的收留之恩。
“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人给接过去,可别拖太久了,我家老爷回来就麻烦了!”
“快了,快了。”媒婆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8章
卢青桑瞧着手里那根小金钗,寻思着找个机会拿去换成银子做本钱。
金子不同于白银,一两金子足足可以换八两银子,有了这些钱,她至少可以做点小本生意,要知道八两银子都够买一亩良田了。
待董贤回来后,卢青桑就决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搬出卢家,自力更生。
她有些奇怪的是,上次见过秦夫人回家,马氏竟然没有找借口把小金钗收回去,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秦夫人给的见面礼,你们就收着吧。”
董静娴欢天喜地,回家后,这支金钗就一直戴在头上,卢青桑则藏在身上,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马氏已经从卢青桑身上得了五百两银子,不必为这支小金钗再闹出事来,她现在犯愁的是,怎么跟卢青桑交代送她去伯爵府做妾的事情。这丫头心高气傲,未必会同意。
不过这年头,女孩子的婚事也没有需要她们自己同意的,都是由父母或者长辈做主。
想到这里,马氏安心了些。
伯爵府那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让明日晚上就把人送过去。
马氏与媒婆先商量了一番,要是卢青桑自己就同意,那没什么好说的;要是她不同意,直接灌了蒙汗药给那边送过去,到时候入了洞房,由不得她不认命。
这女孩子嫁给谁不是嫁啊。要是那秦夫人看得上静娴,马氏也愿意把静娴送到伯爵府去做如夫人。
不,静娴不行。
倒不是马氏舍不得,主要是她的儿子以后还是要往仕途上走的,亲妹子做了妾,日后再官场上还怎么做人?
未免女儿在家里碍事,马氏将女儿打发去娘家小住几日,顺便也给元宝放了了两天假,让她回家看看她爹娘,如此家里只剩下马氏与卢青桑两人。
当天晚上,两人吃饭时,马氏突然道:“六娘,你年纪不小了,我给你找了户人家,你明日就嫁过去吧。”
卢青桑吃了一惊,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舅妈,这事舅舅知道吗,为什么这么突然,正常的婚事至少要三书六礼,婚书在哪里?”
她句句话紧扣关键,马氏便知道糊弄不住她了。
马氏笑道:“你舅舅肯定是知道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那是一户极好的人家,是伯爵府,你过门后虽然只是个如夫人,但是穿金戴银,呼奴唤婢,不知有多威风!”
如夫人?
那就是妾了,马氏竟然要卖她去做妾。
卢青桑万万没想到马氏竟然会如此做,自此她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
原来当日秦夫人相看的人,不是董静娴,就是她,看来马氏早有这个心思了。
“妾通买卖,舅妈难道不知道吗?舅妈既然觉得做妾好,那么这桩美事就留给静娴表姐吧。”
马氏放下筷子,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趣啊,你爹是犯人,你这样的身份能嫁什么好人家?能入伯爵府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听舅妈的话,乖乖地嫁过去,以后有好日子过呢!”
骗鬼!
卢青桑硬邦邦地说:“我不做妾,也不嫁人,舅妈别为我操心了。”
“由不得你,”马氏忽然变了脸色,“我已经跟伯爵府说好了,明日抬你过门,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女儿家的婚事,就该是长辈做主。”
卢青桑恍然,“你把我卖了,多少银子?”
马氏心虚地看了她一样,继而提高声音:“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没卖你,是为你找了一户好人家,总是我与你舅舅是不会害了你的。”
卢青桑冷笑一声:“我姓卢,不姓董,我卢家的事情还轮不到董家人来给我做主。”
马氏:“你爹出了事,除了你舅舅,你们卢家的那些族亲有管过你吗?现在你父母不在了,亲舅舅亲舅妈给你做主,天经地义,没有人会说闲话。”
卢青桑摔掉筷子,起身道:“我现在就离了董家,日后董家也不得再干涉我的事情。”
马氏急得拉住她,“你不能走!”
卢青桑突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她扶着桌子站稳,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见马氏笑起来,“看来这药果然有用。”
卢青桑攥了拳头去打马氏,却只得软绵绵地滑落,她身上同样软绵绵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马氏扶着她躺在床上,笑道:“我在你的茶水中下了药,这会儿你身上没什么力气。你就乖乖的,嫁到伯爵府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你就知足吧。”
她给卢青桑盖好被子,出门时还特意把们给锁上了。
卢青桑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里把马氏骂了八百遍。
她还是大意了。
董贤为什么会急匆匆地去南边贩丝,还有媒婆常常来董家,再就是秦夫人的相看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虽然时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可是到底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里是古代,不是现在,对女子的称呼都是某某氏。女子几乎都是依附于男子的存在,她无父无母,所谓的族亲远在蜀中,此刻董贤与马氏确实能为她的婚事做主。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马氏竟然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这次算是着了马氏的道了。
卢青桑脑袋里一片混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使劲一咬舌尖,一股刺痛袭来,脑子立刻清醒了。
冷静,一定不能慌,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从马氏背着董贤行事,可见董贤应该是不赞同此事的;再者卢家在蜀中还有族亲,她可以想办法联系那边的族亲,只有有人肯出面,卢家的事情,董家管不住;再者马氏将她送到伯爵府,她也可以先向伯爵府的人澄清,伯爵府有权有势,想找那种心甘情愿进府为妾的女子多得是,没必要选她这么一个刺头。
卢青桑在心里把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设想过一遍,渐渐松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道马氏给她下了什么药,药效很大。次日醒过来,卢青桑身上仍然软绵绵的,只能靠人扶着走路。
天刚亮,董家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
帘子掀开,媒婆跳下来车,与马氏一道将卢青桑扶上马车,然后吩咐车夫赶路。
媒婆笑道:“先去我家里,给小娘子梳洗打扮,然后到了吉时便用一乘小轿子将小娘子送过去,太太你就放心,一切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
卢青桑厌恶了看了两人一眼,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们。
媒婆对马氏道:“这小娘子我见犹怜,伯爵府的大公子肯定会喜欢的。”
她轻轻掐了掐卢青桑的下巴,笑嘻嘻道:“小娘子以后就是贵人了,以后的福分享之不尽,日后饮水不要忘了挖井人哟!”
卢青桑就当耳边风,充耳不闻,多看一眼这两人,她几乎就可以将昨夜的饭给吐出来。
她现在身上没力气,任人宰割,几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还不如闭目养神,准备对付接下来的事情。
“小娘子脾气挺倔的嘛!”
马氏叹了口气,说:“她还想不大通呢。”
“真是个傻姑娘!”媒婆笑道,“嫁一个普通百姓做正头夫妻没那么好。男人不发达时,你跟着他能一起吃苦;他一旦发达,立刻就会买妾回来,把你丢到一边。咱们做女人的,生来命苦,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卢小娘子,你如果有幸能为大公子生下一儿半女,那才是真正的有后福呢。”
媒婆说得天花乱坠,卢青桑只当她放气。
马车叮叮当当,很快就从安定门进城。媒婆的家就在宝春坊,三人先在宝春坊安顿下来。
之后就是梳洗打扮,马氏给卢青桑换上一身粉红色新衣,头发梳成妇人状。
媒婆拿来棉线给她开脸,棉线刮的人脸上生疼,卢青桑怒目而视。
媒婆笑道:“开了脸才好看呢,小娘子以后在人家家里做妾,行容要收敛些,还是要恭谨柔顺才好。”
“我饿了。”卢青桑淡淡道。
媒婆让丫头端了一盘子点心来,卢青桑吃了一块枣泥糕,再去拿第二块时,盘子已经被人收走了。
“够了,够了,吃多了腰腹挺出来不好看。”
卢青桑心里明白,这老婆子与马氏是存心要饿着她,不让她吃饱,免得她恢复力气。
马氏拿来清水喂她,卢青桑不敢确定这水里是不是加了点东西,她顺从地抿了两口水,但是都含在舌尖,没有咽下去,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吐出来。
刚过申时,媒婆进屋,拿了块红盖头蒙在卢青桑的头上,对马氏说:“吉时到了,送小娘子上轿子吧。”
两人扶着卢青桑上了伯爵府派来的青布小轿子,之后的事情自有伯爵府安排,不须媒婆与马氏操心。
媒婆见马氏仍旧穿着她那件靛青色袄子,打趣道:“太太得了那么一大注银子,何不给自己捯饬几件新衣裳、新头面?”
马氏扯了扯发皱的衣摆,有些不悦,这老婆子太得意忘形了吧,把卖人的事情都直白的说出来,她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您在说什么呀,这是为她找了一个好人家。”
“是,是,好人家,哈哈!”媒婆笑道,“不过说起来,伯爵府可真是大方呢,就这几百两银子卖三两个姑娘都足够了!”
越说越离谱,事情真做下来,马氏也是心虚,道:“您老人家忙着,我家里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哎,等等,还有一桩事情需要太太呢。”
媒婆拉着马氏进屋,找出一张契纸给马氏,“太太画押吧。”
马氏愣住了,“不是已经化过押了吗?”
“您再仔细看看。”
马氏拿起契纸,仔细看了一遍,讪笑道:“怎么还有这东西,没必要画押吧。”
媒婆不依,“以防万一,您签了这个,您家的老爷回来了也是再无二话。”
这张契纸上所写,董马氏委托媒婆任氏为其外甥女找一婆家,对于其外甥女入伯爵府为妾一事,全部知晓,且已得到卖身银五百两。
媒婆按着马氏画了押,将契纸折叠起来,小心地藏在了怀里。
“太太也别怪我多心,万一你家老爷回来了,不依,要去衙门告状,我这也是个依据,其他的事情你们两口子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岂不是正好?”
这老婆子平常既做媒人的生意,还兼了牙婆的差,做得多了,便知道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减少麻烦。
见事情了解,她送马氏出门,满脸堆笑:“你家静娴的亲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她找几户好人家出来你挑选。”
马氏打着哈哈,告辞了媒婆。
心里却下定了决心,静娴的婚事可不能让这老婆子帮着看了,这老婆子分明就是一个做买卖的牙婆。
gu903();静娴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是也不用特别急,只要文昌明年秋闱得中,凭着一个举人兄长,静娴还担心嫁不到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