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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夫,柳娡坐在凉亭里,吃着茶点心不在焉。
阿蔓一边逗着纵儿,悄悄打量着柳娡。
“叫你委婉,你就是这么个委婉的?把什么都一下子捅了出来,是个人都受不了!”
柳娡视线温柔的落在纵儿身上,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欺骗他了,毕竟他是纵儿的爹爹,做不到举案齐眉,但起码坦诚相待,等纵儿长大了,也不会叫他难做人。”
谎言也迟早会捅破的一天,早一天晚一天,都得面对。
自从有了纵儿,柳娡也改了好些,不再像以前那般自我。更多的时候,会考虑孩子以后。
假若她还只是她,而不是纵儿的母亲,她倒也不介意再撒个娇,说几句好听的话,为了保全自我,虚以尾蛇与他继续周旋。
阿蔓:“那你到底是何打算的?”
柳娡扯着嘴角笑道:“阿蔓,你不用为我担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不会真的把我如何的。但杭州这里的生意,我必须保全,这也是我以后唯一的退路。”
阿蔓何其聪明,听出了话里话外。
“你要跟他回京师?”
“只是暂时的,到那时也是迫不得己。执念再深,总有淡的那一天,多少人说爱天长地久,最后也抵不过时间的冲刷曲终人散。”
“倘若这个男人真的能爱你这一生一世呢?”
“不会的。”
“哎,我就没见过一个女子,就盼着对方早点把自己给忘了移情别恋,真到了那时候,你可别哭!”
柳娡笑得无比自信:“不会的,你又不是第一天了解我,除了纵儿,我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第65章
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是相见不相识。
炎夏不知不觉悄悄流逝,早秋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
柳娡这些日子出去的少,多数在家陪着纵儿。
透过支起的小窗,院中荷塘被雨滴打破了平静,泛起层层涟漪。
柳娡趴在窗前小榻上,轻摇着团扇,看着屋内正在独自玩耍的纵儿,嘴角微扬。
“纵儿,你也该睡午觉了。”
“纵儿想要爹爹抱。”
想来,纵儿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那人了,心里想着也情有可原。
柳娡起身,牵过纵儿的手:“走吧,娘亲带你找爹爹去。”
走廊的木板被雨水溅湿,柳娡怕纵儿滑倒,将纵儿抱在了怀里。
小孩快三岁了,又长得白胖,抱起来还真费力。
这几天谢无量呆在屋里静养,啥也没干,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
自那一晚后,他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她。
她说不爱他,可却生下了纵儿,从以前到现在,满嘴都是谎言,他已经分不清楚,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爹爹!”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让谢无量醒过神来,纵儿用红头绳扎了两个冲天啾,小短腿跑得飞快。
谢无量心头一软,蹲下身将飞奔过来的小包子抱了个满怀。
“纵儿想爹爹了?”
“想爹爹。”纵儿搂着他的脖子撒着娇:“纵儿要在爹爹这儿午觉。”
谢无量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未再前行的柳娡,率先开口:“等他醒了,我送他回你院里。”
柳娡嚅了嚅唇,“好,那……你的失忆症好些了吗?可想起些什么了?”
“好了许多,你放心,我会尽快好起来。”
柳娡低垂着眉眼:“嗯,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谢无量没有挽留,待她身影走远了,才回眸瞧了眼,久久收回了视线,抱着纵儿哄着午睡了。
虞贵妃屋内。
几名大夫一起商量再三,对虞贵妃说道:“这位夫人,谢郎君的失忆症用汤药医治的话,不是不能,只是见效比较缓慢,若想立杆见影,能有这等医术的,只有十里外茗雅居的那位先生,估计能治。”
虞贵妃眸光一亮:“你们说的可是君不遇?”
“正是!只是这位君神医性情孤僻,不爱财不爱美色不好美酒,不太好请。”
单啼在门外听罢,不由激动的推门而入:“我去吧!我也想替谢大哥做些事情,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君神医请回来的。”
虞贵妃视线轻飘飘落在了单啼身上,这小子看着虽然傻了点,但是却对量儿很忠心。
“好,就由你去请那君神医,若你成功,必定重赏。”
单啼失笑:“我不要什么重赏,只要大哥能好起来。”说着做了个揖,转身撑着伞走进了雨幕中。
寻梦又等了好些时候,却再也没等来谢无量,连柳娘子都来得少了。
听于妈妈说,是家中生了些变故,却也不知到底是何变故。
寻梦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
她与花雨再三商量,决定要去幽兰居等。
花雨听罢,胆颤心惊:“姐姐,这样实在太冒险了,还不如把原由同柳娘子都说了。”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寻梦眼睛绯红:“连至亲的人都能为了那点银钱,将我们发卖了,何况我们与柳娘子又无沾亲带故。”
花雨默了下来,寻梦揉了下她的小脑袋:“你乖乖在这里等消息,放心吧,不管有没有找到大哥的下落,在黎明之前,我都会回来的。”
待夜深人静,寻梦避开守夜的下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以前随云绮阁里的姐姐来过一次幽兰居,特意记了路。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辰,她终于来到了幽兰居外。
寻梦蹲在后门的矮墙后面,正寻思着该如何进去,却见月夜下,几个黑衣人飞身跃进了院子里,每个人都拿着武器。
寻梦惊惶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乱了分寸。
她到底该不该叫喊?假若无问大哥与啼哥也在幽兰居,会不会受到袭击?
谢无量睡眠很浅,那些人悄悄挑开窗时,便已惊醒,他猛的拿过枕边的剑,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见几个黑影从窗口跃了进来,大约是冲他来的。
慢慢逼近后,对着床榻便是一通乱砍,谢无量提气一剑划开帐顶,飞身而出,杀了个回马枪。
巨大的声响立时惊动了院里守夜的护院。
幽兰居里的护院不多,平时也不会想到有这种暗杀的事情发生。
听到响动,富贵儿提了刀,带了所有手下朝这边赶了过来。
这几人武功深不可测,但谢无量与富贵儿的身手,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还有十几个护院打下手,立时这些黑衣人也没讨得什么好处。
“说,谁派你们来的!”谢无量怒问道。
黑衣人交换了个眼色,本来不想打草惊蛇,如今再斗下去恐会节外生枝,便有退却之意。
谢无量没打算轻意放过他们,没有多想追了上去。
此时,寻梦壮着胆子喊了声:“有贼啊!有贼啊!!”
听到人呼喊,那群黑衣人慌了,提刀便朝寻梦砍了过去,寻梦躲避不及右手臂被伤了个血口子,那人正要补上一刀,谢无量及时赶到一脚将那人踹开。
其他几人趁机逃入了黑夜中,再难寻踪迹。
谢无量一剑挑开那人的面巾,“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谁派来的?”
突然那人面露痛苦之色,一股黑血从嘴角流出,瞪大着双眼断了最后一口气。
竟是吞毒自尽了!
“别管他们了,叫人先报官,这里有个姑娘受了重伤,赶紧找大夫!!”富贵儿喊了声,把已昏迷过去的寻梦抱起,匆匆往屋里走去。
动静这么大,柳娡他们早就醒了,顿时幽兰居亮起了明灯。
之前比较慌乱匆忙,待定了神,谢无量看了眼床榻上脸色灰白的姑娘,越看越眼熟。
两年多时间,小姑娘长得很快,变化也很大的。
但谢无量最终还是将她认了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现在单寻梦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请了大夫过来医治了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谢无量扭头对富贵儿道:“可否麻烦程管事去十里外的茗雅居,将单大夫请回来?这受伤之人,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子,若是……”
富贵儿没有推脱,点头道:“好,我这便快马加鞭,将人请回来。”
此时柳娡穿戴整齐,也赶了过来。在门口遇到了闻迅而来的虞贵妃。
柳娡福了福身,虞贵妃也懒得理她。
“量儿!量儿你没事吧?伤到哪了?”虞贵妃慌忙上前查看。
谢无量抚着虞贵妃坐了下来:“伤的不是我,是她。”
说着指了下床榻上的少女。
虞贵妃白了一眼:“你没受伤就好。没想到风声传得这么快!竟是一点血脉之情也不念,这么想置咱们母子俩于死地啊!”
柳娡听得胆颤心惊,三年半前,谢无量突然失踪又失忆,绝不是什么意外。
谢无量眸光幽沉,不再言语。
柳娡走到床前瞧了瞧,一脸讶然,这不是她们绮云阁的寻梦吗?
她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
谢无量瞧出了些端倪,“我们出去说。”
“好。”柳娡点了下头,跟着谢无量走出了屋内。
虞贵妃提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忍忍又将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个妖女,迟早得收拾了,才能让量儿安心回京师。
俩人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并肩走在月夜下了。
气氛有些凝重,谢无量也未看她,只道:“屋内受伤的那个小姑娘……”
柳娡:“她是绮云阁两年多前买来的。”
谢无量不由感叹了声:“你可知,我和单啼找了她们姊妹两年多,也正是因为寻她们,才一路南下来到了杭州,本以为这辈子找到她们是无望了。”
柳娡心头一颤:“竟是这么巧?”
谢无量:“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
柳娡见他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拉过了他的手:“王爷!”
谢无量睨着她紧握的手,半晌,柳娡黛眉微蹙,又缓缓放开了。
“你在生我的气?”
谢无量别开了脸去,“我不知道……”想罢,又不由失落一笑。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娡抿着唇,不安追问着:“什么这么做?”
谢无量:“你既然不爱我,又为什么要生下纵儿?”
“王爷不喜欢纵儿吗?”
谢无量深吸了口气:“算了,我想你也不会明白,至少我们想的根本不在一个点上,这世间最无法强求的是感情,你救了我,或许你对我也并非全无真心。”
柳娡:“当然,我对王爷……是真情实意的。”只是她天性如此,又或许,还未爱他爱到无法割舍的地步。
只因这句话,谢无量心软了,明知道她说的真情实意,也许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可他依旧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直到次日清晨,单啼才匆忙赶了回来,满头都是汗。
好在寻梦现在已经苏醒了,大夫来看过,脱离了危险。
兄妹俩再次重逢,抱头痛哭流涕,单啼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安抚着妹妹安心躺下,她还有伤在身,不宜情绪太过激烈。
第66章
单啼真的没想到此生还有再相见的机会,他守在旁边一直照看着她未离开。
寻梦说道:“我昨天出去时,答应了花雨天亮之前一定会回去,这会儿她没有等到我回去,定会着急。”
单啼轻抚着妹妹的头:“你放心,我这便去找柳娘子说去。”
“单啼哥哥,柳娘子她……”
单啼冲她笑笑:“柳娘子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嗯。”寻梦这才放下心来,多年来的心病,仿佛在这一瞬都好了。若是父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安心。
单啼走出院子,只见无问正与冬青在低语着什么。
见他过来,冬青做了个揖,转身离开了。
“大哥!”单啼微蹙着眉:“我想找大(嫂)……找柳娘子,有些事情同她讲。”
谢无量没多言,只道:“她亲自去接花雨了。”
单啼眼中一片感激:“真的?她真的愿意放花雨和寻梦自由?”
谢无量失笑:“应该不至于这般不讲情面,况且寻梦与花雨这些年在绮云阁也过得挺好,并没有过亏待。”
单啼脸上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也知道柳娘子断不是那种无情之人……”
谢无量拍了下他的肩膀:“我的病多劳你费心了。”
“大哥说哪的话?我只是想替你做些事情,况且我主动请缨去十里坡找君不遇,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君不遇我早有听闻他医术过人,若是能随他学个一二,那该有多好。”
“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谢无量似乎心不在焉,匆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单啼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究竟是哪里变了,可他又说不上来。
柳娡将花雨一并从绮云阁带到了幽兰居,让她陪在寻梦身边,安心在幽兰居里住上些时日,好好养成伤。
单啼便也安心继续去请那君不遇出山。
谢无量这段时间依旧在服用汤药,脑海里会有一些模糊又熟悉的片段呼之欲出,清醒的时候,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大夫说,这是吃了药,脑内淤血可能渐渐化去所带来的一点影响。汤药只能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但是虞贵妃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这么等下去,只怕人命都要没了。
好在京中还有不少他们势力与太子他们抗衡,只要他们能顺利回京师,便能调遣施令,控制现在失控的局面。
单啼倒也十分诚心实意,第一天来便说明了来意,但是君不遇没有理会他。
他会自主的在人家院子里照顾起那些药草,松土施肥。
几日后,院里的药草长得更加茁壮了。
君不遇这才与他说了一两句:“你对花草照料似乎很有心得?”
单啼得意笑了声:“那是,祖上八代都是种地的,我从小就与这些打交道,近些年对药草这些又有研究,所以才懂一点。”
gu903();君不遇挑眉,“天儿热,不如过来饮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