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有我吗?”谢无量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柳娡没有回答,只是推开了他,起身道:“我去让她们准备热水,王爷身上都淋湿了,还是先换身干爽的衣裳吧。”
谢无量喉间顿觉一股酸涩涌上,紧抿着唇从她身上默默收回了视线。
待热水准备好后,谢无量走到了屏风后开始沐浴更衣。
才刚关上门窗,只见一道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柳娡一转身吓得张着嘴差点叫出声来,定睛一看,竟是多日失去消息的沈恪。
“沈哥哥?”柳娡压低着嗓音唤了声:“你怎么会来这儿?”
“先甭管这么多!”沈恪一把拉过柳娡的手腕,说道:“快跟我走!你若今儿不走,以后想走都没命走了!”
柳娡心脏鼓动得厉害,看了眼内室屏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谢无量常年练武,警觉得很,若不小心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室内还有别人。
偏巧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柳娡与沈恪吓了一跳,拉过沈恪让他藏进了衣柜里。
之后上前去开了门,却见富贵儿满脸激动,掂着脚尖进了屋。
“娡儿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快跟我走!”
柳娡抚额,一阵脑仁疼。
藏在柜子里的沈恪暗抽了口气,透过细缝看见来人,恨恨咬着牙,竟然是这傻狍子!他怎么也寻过来了?没瞧出来,还有点机灵劲儿!
突然,门再次被人敲响,外头传来女使的询问:“姑娘,还要加热水吗?”
柳娡这会儿是心惊胆颤,拉过富贵儿,柜子藏不下两个人,于是让富贵儿藏进了床底下。
“我,我看不用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没什么大事不要来打扰!”
谢无量听着外边的响动,微微拧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于是他捞起衣服从浴桶起身,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往寝房内走去。
柳娡还想着趁这空档让这两人赶紧出去,谁知谢无量这么快就出来了!!
“王爷?你,你咋不多泡一下?”
谢无量狐疑的盯着她,面上一片寒霜:“刚才有人进来了?”
“没有!”柳娡心虚的一口否决,“呃,不是,是有人进来,外头的女使问要不要加热水。”
谢无量听声辨位的功力不差,富贵儿从小就在武馆打杂自然知道,早早闭了气。
沈恪见谢无量直直朝柜子这边走来,心跳一阵儿加速,这傻狍子到底是有些能耐还是运气比他好?
皇宫内。
一个时辰前,东厂刚接了虞贵妃的密令,出动了功夫不错的十来个高手。
他们前脚才刚走,锦衣卫这边也接了一封密令,出动了十个顶尖高手。
同样黑色劲装蒙面配刀,踏着这寒夜幽冷的月光而来。
……
谢无量拨开柳娡,怀疑的目光就像一把刺刀,正要去打开柜子,伸出的手却在半空顿住。
一阵强大的气流将寝房的门撞开,谢无量没有多作犹豫,抽出盘在腰间的软剑,下意识将柳娡护在了身后。
“谁派你们来的?”谢无量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院子里已落下十来个高手,谢无量扭头对柳娡叮嘱道:“在里面不要出来!”
说罢,谢无量持剑走出了屋内,顺手掩上了门。
这些人目标明确,并不恋战,而是想越过谢无量进屋行凶。
谢无量死守在门前,这些人出手并未尽全力,心中多有忌讳。
沈恪推开柜门喘了口气,焦急道:“这些人是来杀你的,趁此机会,我们赶紧走!”
此时富贵儿也从床底爬了出来,“娡儿姑娘,我保护你!”
柳娡深深往门口看了眼,从床头拿了封喉郑重的递到了富贵儿手中:“拿着!”
“哦。”富贵儿拔出匕首,惊叹了声:“好利的刀!”
柳娡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箱子,那箱子里是她全部身家,走前自然要带着。
沈恪见她拿得费力,接过了她手里的箱子,只觉手中一沉,惊诧:“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娡拍了拍箱子:“金银财宝。”
沈恪瞪着眼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道身影踹开了门闯了进来,而谢无量持剑与那些人开始恶斗。
谢无量想赶过去护柳娡周全,却被缠得脱不开身。
“娡儿!”
‘砰’的一声巨响,里面闯进去的黑衣人被人一脚踹了出来,只见富贵儿打头阵护着柳娡与沈恪往走廊那边退去。
柳娡就着月夜的光,看向院中持剑与那些黑衣人周旋的谢无量,心中虽有些不舍,但眸光却是坚定。
迟早也是要走的,或许这是她离开的一次契机。
再见了,王爷。
这回,她真的要走了,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回来。
她绝决收回了视线,义无反顾的奔向属于自己的前途。
“娡儿!娡儿!!你别走……”谢无量嘶哑了嗓音,顿时心中无限惶恐,他要失去她了。
想到此,谢无量似是发了狂,想要追上柳娡,可那些黑衣服紧迫其后,又不得不逼他回头厮杀。
正在此时,藏在暗中伺机而动的锦衣卫跃身而出,大开杀戒。
东厂派来的人瞬间倒地五个,突然有人喝道:“保护王爷!”
谢无量趁机退后,朝柳娡他们追去。
“娡儿……”他心如刀绞,迷茫不知所措。
为何?为何她还是要离开他?他对她不够好吗?
她怎能这般无情,竟然不留只字片语,说走就走了?这些年的朝朝暮暮,都是假的吗?!
“柳娡!!”谢无量声嘶力竭的喊了声,心中恨极,可又想着她只要回头,他一定会原谅她的。
柳娡听到身后的唤声,心脏猛的一紧,想要回头看看。
“别回头!”沈恪喊了声,字句如针扎在她的心口:“你真的确定,你这一回头还能走得了吗?”
不,不能回头啊!
她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住在不一样的金笼子里,一眼看到底的人生,太绝望了。
锦衣卫终是追了上来,将谢无量拦下。
谢无量心神不宁,很快便落了下风,打斗中,他瞥到其中一个杀手掩在衣下的腰牌,顿觉心中一阵瘆人的寒意袭遍全身。
“是太子要杀我,还是……父皇?”
他从无争权之意,想起以前父皇与太子也对他诸般宠爱,想来竟都是假的!
之前也有种种流言传出,太子与父皇忌讳母妃家的势力,朝中更有大臣谏言东宫太子无用,要重立太子。
纵然忌讳他,怕他谋权情有可原,顶多想办法削弱他母家的势力与他的兵权。
可是不想,竟是直接下了杀令,要取他性命!
这样满是虚情假意的人生,到底活着有何意义?
谢无量渐渐放弃了抵抗,一道锋芒破开这无尽的黑夜,直直朝谢无量心口刺去。
听到厮杀,沈恪临前回头看了眼,却见谢无量受了一剑摇摇欲坠。
皇家啊,向来最是绝情绝义。
剑身几乎将谢无量的血肉之躯刺穿开来,尖锐的疼痛让他猛的清醒,阴冷笑了声。
“怕我谋权?从今尔后,我偏就要这无尚权势!想让我死?本王偏就活给你们看!!”
他猛的扣过剑身怒喝了声,一剑反杀。
东厂此时只剩两个暗卫,暗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求救的信号已经放了出去,东厂很快就会派人支援。
所以他们留下其中一人开始绝地反击,誓死博杀,而另一人扶过谢无量往附近的深林里逃去。
护着谢无量的暗卫知道,锦衣卫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当机立断后,他与谢无量换了衣裳,沉声道:“王爷,属下去引开他们,东厂很快会有人来救援,您要坚持下去。”
谢无量用力按压着伤口,尽量让血流得缓慢些。
见他要走,谢无量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属下名叫东青。”语毕,很快又消失在暗夜中。
谢无量有些庆幸,那一剑刺偏了,虽与心脏擦过,万幸没有伤中要害。
他咬了咬牙,重新爬起来往前走去,这林子很大,穿过一片荆棘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谢无量此时身上无一处完好,又失血过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失衡后滚落下一个极陡的斜坡,意识陷入漫长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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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京师,我们沿着这条山道走,上了官道,便能直奔杭州去。”
沈恪拿出早早准备的地图,计划着最近的路线。
富贵儿认真的赶着马车,很快出了京师。
柳娡这才撩起窗帘,往身后瞧了眼,一路行来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沈恪嚅了嚅唇,“你,你莫要担心。他是王爷啊,那些人只是想杀你,不会动他的。”
柳娡心情凝重,“我知道,定然是虞贵妃派来杀我的,只是想起以前种种,他待我很好,我这样说走就走了,会不会显得很无情?”
“可他将你拘在那里,也无法顾全你的安危,又何偿不是一种自私?”沈恪笑道:“都过去了,既然决定要走,就别后悔自己的决定,还不如想想,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虞贵妃一夜未眠,等来的却是满身是血的冬青复命。
听到谢无量身中一剑,如今下落不明,虞贵妃差点就昏厥了过去。
东厂卫督公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上前道:“贵妃娘娘,这怕是东宫那边下的杀手!还偏不能让您出气儿,只得憋闷在心里头。”
虞贵妃很快冷静了下来,压下心中的沉痛:“倒不知究竟是东宫还是皇帝的意思,倘若他们联手也不是不可能。”
说罢,她瞧了眼没来得及换衣裳前来复命的冬青,身形竟是与谢无量有几分相似。
“量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朝中如今对量儿的呼声颇高,所以这消息绝计不能传出去引起人心不稳。”
虞贵妃上前扣过冬青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便是你了。”
几日后,虞贵妃以远在杭州的舅父重病为由,带着安荣王启程去了杭州。
真正的安荣王依旧没有下落,东厂这边派了好些人秘密寻找。
同虞贵妃下杭州的人,正是替身冬青。
为了让冬青瞒天过海,这一程自是没有带上苏王妃与王姬。
事实上虞贵妃已经开始有些牵怒于苏王妃,若不是她挑唆杀那贱婢,也不会让量儿如今下落不明,让他们母子腹背受敌!
先缓缓,等找到量儿的下落,再回来一一找他们算个总帐!
好疼!脑子里浮光掠影,最终定格在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上,他想去追她,却怎么也追不到,突然感觉心脏一疼,他猛的从噩梦中惊醒。
“骇——不!呃……”男人疼得倒抽了口气,又躺回了稻草堆上。
一眼望去,蓝天白云,那如诗如画的风景,渐行渐远,最终汇聚成一个焦点。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呃……驴拉车上?
旁边蹲着两个小姑娘,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岁,一个大约十岁的光景。
“哥哥,哥哥,他醒了!”
赶车的少年郎将驴车停在了路边,跳到车后查看,颇感自毫:“爹爹留下的止血疗伤的方子,果真厉害!”
“我,这是在哪儿?”男人瞧了瞧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头还一阵阵钝疼。
少年郎问道:“你是谁啊?两天前,我一早起来干活儿,发现你落在咱家的草垛子上,浑身都是血,你是遇着什么仇家了么?”
“我是谁?”男人呢喃着,是啊,他是谁?怎么脑子一片空白,啥也想不起来了?
“哎!”少年郎双手环胸,长叹了口气:“你摔下来的时候,好像是磕着头了,外伤我可以治,可是这脑子,我可治不了!”
第45章
“我……”男人撑着隐隐胀疼的头:“我到底是谁?”
少年郎见着有些可怜,轻叹道:“你若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又无处可去,不若先跟我们一路,等你以后想起来再走也不迟。”
男人轻叹了口气:“多谢,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少年郎抱过两个妹妹,说起了家中的情况。
少年郎姓单,名啼,二妹妹单花雨,二妹妹单梦寻。
单母在生完二妹的时候,血崩去了。单父前些日子在外劳作,活活累死在地里。
单啼年幼无依,寄了书信后一路去投靠应天府大伯家,走的清晨,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自家草垛子里。
看他伤势严重,又失血过多,也就带回去死马当活马医了,谁知他命大竟然给救活了过来。
男人听起单啼自述,觉得他甚是艰难,如今还带着他这个伤患,更是雪上加霜。
单啼想了想道:“你如今想不起自个儿是谁,也不知你姓甚名谁,不如先取个名字,也好日后唤你。”
男人想了想随口说道:“但行前路,无问东西,便叫无问吧。”
单啼眼睛澄亮,想来这男子张口就来,看似很有文章,便问:“你可会读书识字?”
“好像会。”
“那……那无问大哥,你可以教我和两位妹妹读书写字吗?不识字,出去会被人欺负。以前呆在村子里不出门还好,这一出了门,就觉得甚不方便。”
无问温柔浅笑了声:“好。”
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速度也不快,因为没有银钱投客栈,所以走得十分偏僻的山林小道,这样还能采些野菜,寻到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