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之后,燕琛拉开了门去,就在门合上之即,屋内传来唐文星惊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戛然而止,却又撕心裂肺的痛嚎声。
“不,不!啊……!”
厉卢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已是出得门外,向燕琛回禀,“大人,已按照你吩咐,将事办妥。”
“把人扔到唐家门口,将罪状传书到丰宁,唐县丞的官,最多只能当到后日。”燕琛望着朗朗清月,悠悠然,向厉卢吩咐道:“刚刚孟公公的事,给我捂严实了,若有半分纰漏,你便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孟公公是真,只不过和菊秀一家无半分关系,唯一的巧合,便是他们同姓一个孟字,而且,孟公公其人,在他离开上京不久,便以服毒自尽,此事乃是内廷所为,他自然一早便得了消息。
假借于此,燕琛不过是不希望将此事缘由,引到桐花身上罢了。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泄露半句,夜已深,还请大人归寝,其余诸事,交由属下便可。”厉卢自然明白燕琛言语中都威胁之意,只是他早已坐在了燕琛这条船上,自然已无退路可言,即无背叛,则心无惧,厉卢当下保证,并将善后之事,揽了下来。
待燕琛归房落寝之后,厉卢招了先前将唐文星绑来的几人,然后唐文星重新裹于麻袋之中,于夜色中送出,又将燕琛得其余安排,一一办妥,让人将院子严加防守,这才退下。
第34章
唐文星的事,一时间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只所有人多未曾往桐花这边想,自然而然,桐花也就未能从旁人耳里知晓此事。
不过,她如今也无暇理会唐文星之事。
十二日,春社,临县的昌济寺有祭祀礼,可谓十分热闹,满蝶自是不愿错过,缠了桐花一日,这才得了桐花首肯,一并到昌济寺,观此盛典。
“桐花,这昌济寺求签最是灵验,你要不要随我一道求上一签。”满蝶拉着桐花的手,一路四下张望着,时不时往街边小摊探过身去,吃得满嘴囫囵,含糊不清的指着不远处,香火鼎盛的昌济寺,向桐花问道。
说罢,也不等桐花应声,便拉着桐花就往那人潮涌动的昌济寺小跑了而去。
桐花被满蝶抓得紧紧的,挣脱不得,只能被满蝶拉着,往人潮里拥簇而去。”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怀孟,揣着大小食盒,劝阻无能,亦是只能挤入香客之中,朝满蝶方向而去。
“快些,快些!”满蝶身形灵巧,于拥挤的人潮中不断穿梭,频频向桐花喊好。
只是人潮太多,桐花哪里跟得上满蝶,被旁边的香客,一挤,一推,竟是脱开了满蝶的手,身形也是不稳,晃荡中,似要台阶下栽了。
“桐花,小心些。”还隔着好几波人潮的怀孟,见得此番情形,心顿是吊在了嗓子眼上,忙急声呼道。
桐花心里亦是惶恐无比,下意识抬手,就往身边人抓了过去。
只忽一只手,从旁里伸出,稳稳托住了桐花的胳膊,然后往边上一拉,直接将桐花拖了过去。
桐花下意识里往使力的方向瞧去,瞧见是燕琛,这才稍稍落下心来。
“桐花姑娘,你没事吧!”燕琛待桐花落定之后,这才松开了手,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桐花,仍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妨事!”桐花摇了摇头,缓缓了惊魂未定的心思,这才继续开口,“燕公子,你怎的也在内此处?是来烧香礼佛吗?”
“听闻昌济寺的签,百验百灵,我心有所求,便来此一问,姑娘可是来瞧热闹的。”建行宫的文书已经递往京里,成与不成,就在圣皇的一念之间,他虽不信佛理,但既然在此,也是为着求个心安。
好在,老天开眼,这签,并没有让他失望,只是没曾想,出寺下山时,竟会瞧见了桐花。
也好在被他撞见了,不然这一跌之下,还不知晓会出个什么状况。
“恩,今日春社,听闻寺里有祭祀祈愿,受人之邀,来凑个热闹。”桐花点头,应声向燕琛回道。
而这会,落在后面的怀孟,终于拨开了人群,到桐花跟前,一脸担心的拉住桐花的胳膊,急声问道,“桐花,你没事吧!”
桐花身形一僵,将怀孟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拨开,脚下往燕琛那边挪两步,隔开了与怀孟之间的距离,这才向怀孟回道,“劳燕公子施手,我并未伤着。”
怀孟倒是未察觉桐花的避嫌之举,见桐花无碍,也是松了一口气,将视线挪到了燕琛身上,见其气宇昂扬之姿,恐非是一般普通人家,极为正式的向燕琛见礼道,“燕公子?,小生怀孟,乃是桐花同村,见过燕公子。”
“鄙人燕琛,见过怀孟兄。”既见怀孟行礼,燕琛自当报以名讳,颔首示君子之风。
怀孟闻言一怔,偏头望向桐花,略是几分惑然问道,“燕琛?不知是何字琛?”
“凌波睥天琛,怀孟兄,可还有疑?”燕琛目光微闪,拿眼细望怀孟,待确认幼时,未曾在清田村内,与怀孟照过面后,这才稍稍稳心。
“非也,只是小生一同窗,表字与燕公子似有相同,便多了一句嘴,燕公子莫要见怪。”怀孟对上燕琛的视线,失笑摇头否认,目光远眺,却未见满蝶身形,终有几分担心,不欲在此闲话耽搁,略显几分抱歉,向燕琛告辞。
“燕公子,实不好意思,令妹玩心甚重,现不知何处,小生心焦如焚,不便与燕公子多行叙话,就此告辞,桐花,我们走。”
说罢,怀孟便向桐花示意前行,桐花向燕琛点头,已示请辞,提步欲随了怀孟而去。
“且慢。”燕琛伸手一阻,拦住了桐花的去路。
“燕公子可还有事?”怀孟听得话语,回头瞧见内桐花一脸不解模样,望向燕琛,朝其问道。
“今日春社祭祀,信众颇多,怀孟兄既言令妹玩心甚重,自怕看顾二人不过,我于桐花本就相熟,你且先去寻了令妹,我领着桐花慢望上走,前殿现在观祭祀礼者甚多,届时,我们便在殿后相等,你寻着人后,边来聚首,可行?”
燕琛也不知为何,看着桐花和怀孟走作一处,心甚为梗,不由自主的,便出声阻止,再要反口,只恐不妥,思及潘叔之前和他提及之事,燕琛眼角余光望了一眼桐花,心中已然定了主意。
怀孟看着不见减少人群,再望望桐花,面有纠结,有恐再发生刚才之事,点头应下,“那,桐花便暂且托付燕公子你了。”
怀孟托付燕琛之后,又是不放心的,朝桐花叮嘱道,“桐花,待我寻到满蝶之后,便去殿后寻你,你莫要走远。”
见桐花应下之后,这才放心挤入人潮之中。
怀孟走后,燕琛抬手示意桐花沿边前行,“姑娘,既只是来瞧个热闹的,慢走便可,勿要太急。”
“这,可会误了燕公子之事?”桐花抬步前行,踌踌问道,以恐担心了燕琛正事。
“这签,何时都有,何时都可,不再此一时。”燕琛淡然会应,自不会告知桐花,签子早已在他手上。
“只是走得慢了些,怕是这祭祀场面,应是挤不进去了。”燕琛护着桐花前行,望着黑压压不散的人潮,揶揄道。
桐花以前,也爱瞧热闹,可却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处挤,可如今几次相见,桐花处处与幼时不同,他也分不清桐花心中的意思,只能借着言语来让桐花自己决定。
“这挤作一团,有甚好看的,不去便是了。反正,这热闹,我也不过是被强拉来的。”桐花一想到上次陪满蝶看戏,那个挤劲儿,便浑身不得劲,又瞧着这来往的香客,心中早生了退意。
既然约定的,是后殿相见,若能直接转了过去,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燕琛瞧着桐花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便懂了她的意思,“那,我便领姑娘直接去后殿吧!”
“那就劳烦燕公子。”桐花明显松了一口气,二人上得台阶之后,并不直往寺内而去,而是有燕琛领着,从旁绕前殿,直往寺庙后殿方向转去。
一路之上,显然有人随了二人同样的心思,只是道上香客信众,了了数十,比之于前殿那拥挤模样,既让桐花缓了口气,也安了心。
“这,便是长明灯吗?”昌济寺后殿,桐花和燕琛被小沙弥引了进去之后,桐花的目光,便被不远处,一大片灯火迷了目光,她不自觉间,便是走了过去,绕着走了一圈,这才开口向燕琛问道。
燕琛这会正在和小沙弥吩咐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了桐花一眼,然后朝小沙弥点了点头,小沙弥返身而去,燕琛这才提了步子,走向桐花。
“这边来。”离着桐花还有七八步远的距离,燕琛停了下来,然后朝桐花招了招手。
桐花疑惑,却还是迎合着,走到燕琛跟前,“怎么了?”
燕琛但笑不语,只端起其中的一盏长明灯,递到了桐花跟前。
“林建安?”桐花不明所以的凑上前去,这才主意到,灯盏脚处挂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林建安三个字,桐花念出声来,抬眼看了燕琛一眼,然后偏头,朝燕琛取灯的那一处瞧了过去,果不其然找到了林家阿嬷,阿姐,婶子,以及……林惑于的长明灯。
“惑哥哥,还没死呢,你为什么要给活人点这个!”桐花知晓燕琛是好意,可见到林惑于的名字,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把抄起那盏挂着林惑于铭牌的长明灯,一把就给扔在了地上。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自作聪明!”桐花的眼,一瞬间便蓄满了泪水,她倔强的扬着头,望着燕琛,声声质问,却带着不自觉的涌上哭腔。
“我,我……”燕琛不敢去看桐花的目光,他不能告诉桐花,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瞒天过海,他更无法安慰桐花,她要找的那个人,就站在她的跟前。
袖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望着掉在地上,灯芯未灭的火光,紧绷的肩胛,一瞬间竟垂了下来。
“抱歉,我并不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须着掩盖,却已经嘶哑的声音,透露出燕琛此刻的复杂情绪。
燕琛的道歉,让桐花原本还在压抑的泪水,瞬间倾堤而出,她背过身去,以手捂脸,不愿意让燕琛看到她此刻狼狈。
“呜呜,呜呜呜呜……”
呜咽的轻泣声在殿内回荡,引人侧目,可待见着桐花站在长明灯处,也只当是桐花是缅怀故去的先人,情不自禁泪染衣襟,并未有人上前打扰。
燕琛上前一步,却又顿止,瞧着桐花抽泣的背影,目光悲凉又落寞。
《凌波睥天琛》出自唐·顾况《杂曲歌辞·游子吟》
第35章
“施主!”
许久,之前离去的那个小沙弥再度回转,身后还跟了个大和尚,他远远的立着,朝燕琛行了一礼,开口向燕琛唤道。
乍然而起的声音,将桐花情绪打断,她收了哭声,抬起袖子,擦掉了面上的泪渍,蹲下身去,将地上那盏已经灭了长明灯拾起,将上面的铭牌扯掉,将灯往燕琛方向递了递。
“这盏灯,就撤了吧。”
燕琛看着桐花手上的铭牌,沉默一会儿,然后伸手,将灯盏接过,低应了一声,“好。”
桐花红着鼻头,朝燕琛敷衍的笑了一下,便垂下了头去,“燕公子,小师傅叫你呢,你过去吧。”
“你随我一并过去。”燕琛将手中的灯盏放回原处,收敛了眼中的万般情绪,抬头望向桐花,目光坚持。
“这……,那你稍等一下。”桐花迟疑了一下,然后应了下来,同怀中掏出手绢,背过身去,又细细的在脸上擦拭一番,然后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燕琛问道,“燕公子,还能看出端倪吗?”
燕琛摇头,“已经很好了。”
桐花松了一口气,“那,走吧!”
燕琛颔首,见桐花抬步,这才挪了脚步,一并往小沙弥所在之处,走去。
“这位是普济大师,医术甚佳,前些日子,听潘叔说,姑娘身体抱恙,今日凑巧碰见,正好让大师,帮你瞧瞧,可有医治的法子。”
到了跟前,几人礼过,燕琛开口,向桐花解释道。
桐花缓和下来的表情,瞬间僵直,她完全没有想到,巧婶会将自己的诓骗之词,传由潘叔,而潘叔竟然将此告诉了燕琛。
此等隐疾之症,燕琛一个男子,这,这……
桐花此刻,简直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避避羞了。
“燕公子,潘叔可还和你细说了些什么?”桐花后退一步,抬手拉了拉燕琛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闻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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