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窃珠
“怎么是你?”少年惊呼一声,显然是想起了当日在地下教坊司的经历,“原来你就是纪绯川!”
纪绯川暗自纳闷,这语气听起来好像早就知道他,难道自己已经这么出名了?
不管了,拿他做要挟,说不定能让静含烟有所忌惮。
“喂,打个商量。我不伤你性命,你帮我逃出去怎么样?”
少年还未回答,门外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小鱼儿,你蹲在那里做什么?”
纪绯川压低声音,“我数到三,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
“啊,没什么,我胳膊卡住了!”陈落鱼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撅着屁股爬在房门前,冲来人连连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他话说一半,忽然改口,“等等!我不是让你把人拖住吗,你怎么出来了?”
卫长风悠闲走近,食指勾着一串钥匙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发出叮铃铃一阵清脆的声响,“来给你送钥匙啊。”
“这么快就到手了?”陈落鱼欢呼一声,侧身示意卫长风开锁,又对着门里的纪绯川道,“你先松手,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铁门打开,纪绯川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遍,警惕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来人容貌俊朗,身量颀长,手里握着一把玉骨折扇,举手投足间端得是一副俊雅风流的贵公子模样,与少年并肩站在一起透出无比的亲密与自然。
“我们家小鱼儿一直心心念念想与沈道长比试一场,可他总端着架子不肯应战。”卫长风摸了摸陈落鱼的脑袋,“对付这种古板的家伙,我们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陈落鱼跟着点头,眼底隐隐露出几分期待,“你是沈道长的朋友,念在我们出手相助的份上,这次他一定会答应的。”
“哦——”纪绯川拖长了声线,慢腾腾地踱回柴堆旁,“可我改主意了。”
“你不走啦?”陈落鱼瞠目结舌。
“我想过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纪绯川枕着手臂,悠闲地道,“认个亲又不会少块肉,最坏也就是被关在这里,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办?”陈落鱼求救似的看向卫长风,“他不肯走,难不成现在要把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偷都偷了,静含烟又不是傻子。”卫长风叹了口气,合上折扇,对陈落鱼耳语道,“要不直接打晕带走吧?”
“奉劝你们最好不要碰我,否则被毒个半身不遂,可没得解。”纪绯川好心提醒道。
“真热闹啊,我说怎么上好的君山银针放凉了也没等到殿下回来,原来是对我家柴房里的这只小猫感兴趣。”静含烟抽出门锁上的钥匙,若无其事地随手交给身后侍从,“小孩子不懂事,言语中如有冒犯,还请王爷和王妃海涵。”
“没有没有,没有冒犯。我就是看他被关在柴房怪可怜的,所以跑来跟他说说话。”陈落鱼打了个哈哈,“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要不就放了他吧。”
卫长风微笑着附和道:“我家小鱼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见不得人家受苦受罪。”
“听见没?二位殿下以为我虐待你,要为你求情呢。”静含烟似笑非笑地瞥了纪绯川一眼,“西院的火扑灭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你说自己该不该罚?”
“谁叫你趁我睡着在我身上动刀?”纪绯川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没把你这四面房子全烧了算我客气的!”
没有了子蛊就无法与沈云灼感应,以后就算遇到危险也不能及时相救,想想就可气。
“你看,并非是我不留情面。”静含烟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已命人重新换了一壶茶,二位请吧。”
陈落鱼给纪绯川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无奈地随着卫长风离开了柴房,随着哐当一声落锁声起,柴房四周再度恢复了清净。
“纪绯川那种性格,不是单靠你打亲情牌就能收服的。”折返茶室,卫长风手执茶杯,意有所指地对静含烟道。
“关进柴房不给饭吃算哪门子亲情?”陈落鱼板着一张小脸,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口点心,“静姐不是我说你,他要是做得不对你可以慢慢教,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要是纪绯川,我也不想理你。”
“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像咱们小王妃一样乖巧善良又贴心。”静含烟将点心碟子朝他推近了些,抬头正色道,“那么敢问安王殿下有何高见?”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卫长风轻嗤道,“照目前情况来看,从沈云灼入手是最简单易行的办法。你要是聪明人,就不要再从中作梗,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落鱼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刚才为了维护沈道长,他连绝佳的逃跑机会摆在眼前都不要。你却偏偏舍近求远,跟他硬碰硬。”
静含烟面色微沉,“沈家只怕容不下他,他与沈云灼在一起,将来未必会有好结果。”
若不是顾念着血脉亲情,怕纪绯川吃亏上当,他才懒得去管旁人闲事。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卫长风道,“管他沈家如何,倘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能反对,谁又敢反对?”
“王爷这种论断,要是安在别人身上还说得过去,沈云灼还是算了。”静含烟道,“我信不过他。”
“卫长风,平时你坏主意不是最多了吗?”陈落鱼眼睛滴溜溜一转,“想个办法探一探沈道长的心思怎么样?”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卫长风捏了捏他的鼻子。
陈落鱼被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道,“我明明在夸你呀。”
“你别说,我还真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而且是两全其美之策。”玉骨折扇在桌面一敲,卫长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小鱼儿,碧血山庄现在有没有适龄婚嫁的女孩子?陈家与沈家在江南都是名门望族,虽然平日里少有来往,但如果让阿娘亲自出面去说亲,沈家长辈应该会乐见其成吧?”
七日之后。
纪绯川倚在博古架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架上的古玩珍宝,百无聊赖地看着静含烟在一旁处理奏报,“我说,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当初可是你亲口与我打赌,七天之内如果沈云灼没有来找你,你就得随我一同回京。如今期限已过,愿赌可要服输。”
那是权宜之计,谁当真才是傻子。沈云灼又不知道他被静含烟抓了,怎么可能说找就找到?
纪绯川暗自腹诽着,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也没说不认啊,可你老关着我算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追杀你的那个女人,与沈云灼交手之后身负重伤,一直藏着不肯露面,昨日我的手下才追踪到行迹,斩草除根。这些日子留你在茶轩,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静含烟随手将快要燃尽的信纸丢进香炉里,“按计划本该明日启程,为免你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半路徒生事端,我准你迟走一步,同沈云灼道个别。”
“真的?”纪绯川半信半疑,“你就不怕我临时反悔,赖在江南不走了?”
“如果你乐意看沈家人遭殃的话。”静含烟两手交握,正色道,“给你留足三天时间,期间会有人监视你的动向,三天后我要听到你已经动身的消息。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这样今后你我叔侄之间才能和睦相处。”
“明明每次都是你先招惹的我。”纪绯川轻哼一声,“先说好,我这人没什么同情心,三日后启程,途中要是因为别的事耽搁了,就算你拿沈家开刀,也和我没关系。”
得到静含烟首肯之后,纪绯川心里暗自窃喜,只要能让我见到沈师兄,之后的事可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了!
“还赖着不走?三天期限可包括今天在内。”
纪绯川撇了撇嘴,从怀里取出一个金丝球香囊放在桌上,“这个给你。”
静含烟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你做的?”
“不要还我。”纪绯川面露不耐,正要把香囊收回去,却被静含烟眼疾手快抢了先。
“得你一回孝敬可不容易,自然得收。”静含烟拾起香囊端详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这里面该不会藏了什么毒药吧?”
“放屁!”纪绯川气得直拍桌子,爬上桌子伸手便要去夺,“老子要是想给你下毒,早八百年前你就死了,至于假惺惺地做个香囊来恶心自己?”
就算是沈云灼误会他,他也还要发一通脾气呢,他纪绯川就没搁谁面前这么忍气吞声过!
不知是太过愤怒还是太难为情,小孩满脸涨红,看得静含烟愉悦之情油然而生,他信手捏住纪绯川的脸颊肉拧了半圈,“你在谁面前自称老子?”
“松手!疼疼疼——疼!”纪绯川两手在桌面一阵乱抓乱挠。
静含烟松开钳制,“不要坐在我的桌子上,出去。”
目送纪绯川的背影消失在书房,他神色无意识间柔软了许多。
说到底就是个小孩子,如果沈云灼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让纪绯川跟着他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
纪绯川走出茶轩,趁四下无人,喜滋滋地从身上摸出一串夜明珠手钏。
那手钏上的珠子颗颗通体洁白,莹润如玉,最大的一颗宛如鸽子蛋般大小,即使在白日也可见其透亮色泽与光辉。
偷这一串夜明珠,可比烧他一栋府邸来得划算!
他掂了掂手里物事的分量,又视若珍宝一般揣进衣兜里,心里暗自盘算着,一盒子银票,再加上这么一串价值连城的宝贝夜明珠,总能抵得上沈家儿媳的嫁妆钱了吧?
第37章生疑
好容易摆脱了静含烟派来盯他行踪的影卫,纪绯川跑回沈家,同管家打了声招呼,得知沈云灼在家,便快步跑向了猗竹轩。
“沈师兄,我回来了!你想我不想?”他站在院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猗竹轩内静悄悄的,过了片刻,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沈云蕊穿过风雨回廊,惊奇道:“小川?你这些天跑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人,问大哥他也不肯说,让我好一通担心,小猴也想你了呢。”
纪绯川坏笑着上前,“小猴想我还是你想我?哼,这下知道我的好了吧?”
“少臭美了,我是心疼大哥!”沈云蕊啐他一口,“前日他与人在烟雨楼动起手来,不慎受伤了,这些天在家休养呢。都怪沈云涵那臭小子,一回来就给大哥惹麻烦,不行,我得去盯他抄书了。”说着,她作别纪绯川,气势汹汹地离了猗竹轩。
纪绯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裴清纵使如何高招,最多是打斗过程中难缠一些,以沈云灼如今的武功修为也能完胜于她,即便负伤,也不至于到闭门养伤的程度。
沈云灼应该是受到了子母蛊的影响。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大意失察,让静含烟擅自替他取了子蛊,沈云灼也不会受他牵连。
纪绯川揉了揉脸,摆出一副笑模样,推开房门。
沈云灼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卧病在床,他穿着一袭白衫,正盘腿席地坐在后院水潭边垂钓。
纪绯川刚一走近,那正要咬钩的红鲤鱼一受惊,冷不丁地溜走了。
沈云灼放下钓竿,略显无奈地朝他看了一眼,“刚才就被你吓跑过一次,这回是第二次了。”
纪绯川笑眯眯地弯下身看他,“沈师兄该不会是算准了我今天回来,连伤还没养好就急匆匆下床来给我钓鱼吧?”
沈云灼放下钓竿,拉着纪绯川并肩坐下,问道:“与你家小叔叔相处得如何?”
纪绯川诧道:“你知道?”
“你忘了当日替你接骨的那位陈公子了?你被带走的第二日,他便登门说了这件事。”
沈云灼熟知陈雪卿心性,挚友亲自登门,他没有不信的道理,加上体内母蛊一切活动如常,他便没有担忧纪绯川的安危。
亲人之间久别重逢,进退去留还得由纪绯川自己决定,他若是出现,难免会干扰纪绯川的判断,索性让他在茶轩多留些时日,慢慢考虑。
只是没想到从第三日开始母蛊便在他体内躁动不止,搅乱了他的气息。与以往不同,并非是子蛊的主人遇到了危险或者情绪起伏剧烈,而是蛊虫正在从宿主体内剥离。
他心想,大概是纪绯川做出了决定。
子母蛊中,母蛊本是主宰,子蛊属于从属,然而真正能左右二者生死存亡的却是子蛊。随着子蛊脱离,母蛊也被迫从他体内逼出,由此损耗了他将近三成真气,是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闭门不出,调息巩固。
估算着时日,纪绯川差不多也该回来与他道别了。
gu903();出乎沈云灼意料的是,纪绯川反而露出了气愤神色,“你明知道我在哪里,怎么不来找我?亏我还信誓旦旦地跟人打赌,这下可好,输了个底朝天,面子里子都没了。”还好临走时顺了件宝贝,这才扳回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