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卡壳半天,最终还是傻乎乎跟着叫了一声阿姨。
辜欣茗捂着红唇笑起来:“哎呦小宝贝,你师父都要叫我阿姨的,你要叫奶奶。”
也行震惊到眼睛嘴巴都圆圆的:“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奶奶!”
狄斫也觉得不妥,辜欣茗爽朗撩开落在胸前的发:“反正也不会有人叫我奶奶了,你叫一声还是我赚了,奶奶要包礼物给你的。”
狄斫无奈笑了笑:“那就听阿姨的。”
“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饭。”辜欣茗关切道。
“不用,我们在车上吃过午饭了。对吧,也行?”狄斫话音落下,也行用力点头,以示师父所说绝非虚言。
辜欣茗难得见到他,一肚子话要说,十句有八句是吐槽她那“不孝子”付宗明的。
“我都跟他说,给宿白多一点私人空间。他那表情,搞得我像是要拆散他们的恶婆婆哦!”辜欣茗指尖掐着果盘里的葡萄,说到气愤处,捏得葡萄汁水四溅。
狄斫坐在旁边只是笑,师弟现在的生活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说起话来没完,当然,大部分发言都来源辜欣茗。
也行在凳子上坐得端正,双手扶在膝头,凳子有些高,他坐在上面双脚不能着地,只好踮着脚尖。
过度集中注意力后,便是精力透支,也行眼皮发沉,耳边的谈话声渐渐模糊起来。
“嘭!”
辜欣茗一惊,连忙把一头磕在桌沿上的也行扶起来,搂在怀里:“我的小宝贝,怎么坐着睡着了?”
也行两眼噙着泪花,嘴角往下:“奶奶,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就好。”
辜欣茗心疼地给他揉揉额头,都起了一个小包了。
“赶紧的,不要坐在这里了,你们都去休息一下!”辜欣茗雷厉风行,迅速行动起来,狄斫将也行抱起跟在她身后,来到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房间在大宅西面二楼,屋内装饰古朴,放置一扇花鸟卷屏风,窗下摆了一张不足半米高的木榻,打开窗后可以看到他们刚才所在的那片湖。
房间内有两张床,狄斫提前说好,他和也行住一间就可以。
人家小孩困到那个样子还硬撑着,辜欣茗不敢再打扰,叮嘱一声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到饭点她再来叫他们。
也行困得沾床就睡,狄斫在他身边守了片刻,目光凝在他额头上,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和他的缘分很深,短短几个月,也行就已经将他视为所有的依靠,狄斫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从小便不断承载来自旁人的期望,狄斫从来都不愿让那份期望落空。不管那份期望有多少,都是赋予他的信念与力量。师父的期望,师弟的景仰,榕镇居民的信赖,现在还有也行的依赖。
狄斫极力想要带也行离开重九的视线范围,他怕自己无能为力,保护不了也行的后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身边任何人受到伤害,狄斫所感受到的痛苦只会成倍增长。
陷入沉睡的呼吸绵长,狄斫放松下来,坐在靠窗的木榻上。
发送了居住地址给秦霄蜀,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和他的家人见上面了。讯息发出后,一分钟不到,电话已经打了过来,狄斫看着熟睡的也行,犹豫着接通。
“你怎么样了?”
秦霄蜀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低沉,总之不像是情绪高昂的样子,狄斫猜想,或许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狄斫压低了声音:“也行刚睡着,他一路上坐车累坏了。”
“你呢?有没有休息?”秦霄蜀问道。
“嗯,我还不困。”狄斫不太喜欢向别人说自己如何,秦霄蜀总是这样问,他像往常一样含糊回应,问道,“秦小姐那边的问题,现在怎么样了?”
秦霄蜀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强行按捺的不耐烦:“她太过分了,竟然要我跟她们回家去。”
狄斫嘴角翘了翘:“然后呢?”
秦霄蜀提高了声音:“还有什么然后呢?我跟她说,这得加钱。”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秦霄蜀心头的烦躁被一点一点抚平,他紧绷的表情缓缓放松,一整天无由来的糟糕心情就这样瞬间得到了解放。
低而轻的声音如喟叹般:“想见你。”
“明天吧。”狄斫说道,“下午怎么样?”
秦霄蜀被他的话惊到失语,随即怕他反悔迅速说道:“天上下刀子,你都得给我出来。”
“对了,今天见到你那位恋人了吗?”木榻很矮,这个高度坐着正好可以够到窗台。狄斫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泛着柔波的湖水,心中一片平静祥和。
湖水真绿啊。
“……”狄斫提这茬一次,秦霄蜀心中对秦筱苑的怨气就增加一分。
他咬着牙:“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关心徒弟爸爸的心态。”狄斫指尖轻敲窗棂,“放心,你是也行的爸爸,我是也行的师父,你我的这层关系和革命友谊一样牢不可破。”
去他的革命友谊!
秦霄蜀嘴里的话被挂断的忙音堵住,他瞪着手里的手机,连带对来找他的秦筱苑没有一点好脸色。
被吓了一跳的秦筱苑捂着胸口,感到委屈,心里苦却不能说。狄先生经常面对这个人,应该也很难吧,秦筱苑心中对狄斫生起无限怜悯。
西式快餐店门口,司阙站在屋檐下,旁边是甜品窗口,正排了一条长龙领取冰淇淋。
“你确定你要吃这个?儿童套餐?”司阙狐疑地低头看着优优。
优优无声点头,眼中带着严肃认真。
“那个人带你吃过?”司阙眉头打结。搞什么鬼,带鬼吃麦当劳,想什么呢?
优优盯着宣传单,大有吃不到誓不罢休的意思。
想想她所要的并不多,并且很难得有这样的要求,司阙无奈点头:“行吧,就这一次。”
点好餐到靠窗的角落坐下,拒绝优优的友好邀请,司阙望着窗外。首都啊,好像和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两样。
第87章颅器
文物考古研究所上班时间为早九点,八点半过后,各办公室研究人员陆陆续续到岗,单位订购的报刊更早些时候已经送到,下达各科室。
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学者先打上一杯热水,拿一份报纸坐下,这便是新一天的开始。
虽说工作繁忙,大量阅读资料文献与时事新闻是学者必要时刻补充的,最新研究成果报告都会在及时出现在专业性质极强的期刊上,看书看报算不得偷闲。
赵会成踏入办公室,同为古籍研究室成员的钱新乐在自己位置晃了晃,把刚拿到手的最新一期杂志高举过头顶:“哟,赵博士来了!您还记得这是第几篇被刊登的论文吗?没有十篇也有八篇了吧。”
赵会成无奈笑笑,伸手把那本杂志拿下来扔在桌面:“打趣我呢?”
钱新乐连忙摆手:“哪儿敢啊,你是前辈,是年纪轻轻就研究成果丰硕,前途无量的一颗新星,前两天拍宣传图还把你放前头当门脸呢,我这不来拍马屁吗!”
钱新乐是比赵会成低四届的学弟,进入研究所后便一直和他同在古籍研究室,有六七年了,俩人相处颇为放松。
结束上午工作,钱新乐和赵会成一起去食堂,排了十分钟的队打到饭,钱新乐念叨一路肚子饿终于吃上了。
所里的人吃饭的时候都会聊聊最近研究进度,或是有什么新发现,有时候家长里短也提上两句。
邻桌的人瞥见赵会成,突然说道:“咱们做研究肯定不能是造空中阁楼,万丈高楼得建造在夯实的地基之上,没有老前辈为我们打基础,我们可要走不少弯路。”
周边几人点头称是,他继续说道:“老前辈的影响力可不会因为逝世就消失,就说秦教授吧,去世好几年了,还有人能顶着他的名头受到照顾呢。”
钱新乐看了那人一眼,他没几篇能刊登的论文,能力不行,一直都挺阴阳怪气。但那一桌坐了几个辈分资历摆着的前辈,他也不好上前说什么。
几位前辈扯开话题,赵会成快速吃完饭,钱新乐也赶紧吃几口,追在他身后出了食堂。
赵会成一路一言不发,钱新乐满脸气愤为他打抱不平:“他怎么这么讲话?知道真相吗就在那里高谈阔论?秦教授对大家一视同仁,根本没有对谁特加关照,这是我亲眼所见,凭什么要被这么污蔑?论文得以发表是你的本事,他酸个什么劲!”
“好了。”赵会成打断他的话,“随他说去吧,我们不回应,时间久了他也就说得无趣了。”
“我就是觉得他不能这么说话,赵哥你是出于好心,报师恩,去照顾秦教授家人,为什么非得给人家一个污名?我就是看不过眼,好人就应该被欺负吗。”钱新乐嘟囔着。
赵会成看着他,认真道:“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可以了。反正就他一个人这样说,其他人知晓情况,脏水泼不到我身上。我也不可能谁都喜欢,极个别人无需在意。”
见他这样说,钱新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当事人心宽,他再提反而是叫赵会成难堪。哎,赵哥人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即将回到办公楼,赵会成前行的脚步突然一顿,钱新乐差点和他撞上:“怎么了?”
赵会成直直看着前方那栋楼,那是技术资料室和仓库,刚才有几个人走了进去。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那张面孔不久前还在秦家见过,但又不是完全一样——就像是榕镇那个祈雨的少年长大后的样子。
但不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赵会成摇摇头,一定是被秦筱苑那天的问题勾起回忆,在那之后时不时想起,一时出现了幻觉,否则毫无道理可言。
“没事,只是有些眼花,我们进去吧。”赵会成对钱新乐笑了笑,率先进入办公室大楼。
另一栋大楼内,狄斫跟随在辜欣茗身后,也行被她牵在手里,喜欢得紧。
辜欣茗一早就来问狄斫有没有日程安排,要是没有计划,作为东道主,她可就要来做日程表了。
狄斫表示他人生地不熟,大概会带领也行去看看博物馆之类的,也行懵懵懂懂,只知道附和。
辜欣茗拍板决定,来这一趟不容易,她要带他们去看些平时见不到的东西。
博物馆展品都是经由馆方挑选后,才会摆在外面展出。实际上那只是冰山一角,还有许多的文物被保存在库房内,遇到重大庆典,其中有一部分或许可以展现人前,但还有更多的将永不见天日。
辜欣茗得到特别允许,可以参观其中一间稍大的库房。
那间库房内保存的东西有些不寻常,藏品带着浓浓的西域风情,各式各样的器物、首饰,甚至还有传教者所带来的的法器。
那来源于千百年历史长河化的交流碰撞,是频繁来往商贸,播撒筛落的碎金。
库房每件器物看过一遍,也过去了一两个小时,狄斫想起和秦霄蜀的约定,在看过这间库房后,告知辜欣茗他要去见一个朋友,晚上或许会回来得晚一点。
辜欣茗恋恋不舍地把也行交到狄斫手里:“那你们好好玩,要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们吧。”
约定会面的地点挑在了两人住处的中间点,那里有一座标志性观光塔,目标明确好找。
司机把狄斫送到后便开车离开,晚上回去一个电话他就到。
找了一家冷饮店,狄斫给也行买一支冰激凌坐下慢慢等。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场外日头正盛,工作日在外游玩的人较节假日少很多,冷饮店内还有很多空座。有人在他对面坐下,狄斫看着对方,眉梢微动。
司阙微仰着头,眼神挑衅,狄斫转头对也行轻声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也行点点头,从凳子上滑下来。虽然那天在冯思雨家是这个人引走了坏人啦,但是他还记得这个人对自己做过什么,记得超清楚的!爱读书吧www.adshuba.com
“你现在只会逃跑吗?”司阙说道。
狄斫摇头:“这个倒是没有你会。”
司阙想要回嘴,却想起他并不是来吵架的,看了眼警惕防备的也行,司阙露出一个微笑:“不要那么急着走,坐下我们聊一聊。”
“关于也行的事情就不用聊了,他不会跟你走的。”狄斫冷静道。
司阙不服地反驳:“你有本事告诉他我……”
“也行,这个人是你舅舅。”狄斫面不改色。
也行惊恐抬头,手里冰激凌都被吓掉了。但师父不会骗他,脑回路简单的小朋友没有那么复杂,他纠结道:“师父,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舅舅?”
司阙:“……”他没想到狄斫真的说了,也行的反应让他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看也行的目光阴晴不定。
一只冰冷的小手抓在也行的手腕上,也行惊奇地叫了一声:“优优!”
他撇撇嘴,这个坏人把优优带走,不知道有没有欺负她呢。
欺负小孩的坏蛋,也行冲司阙做了个鬼脸。
“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吧,想要把也行带走,也应该选在我们离开峡市之前,是……有什么任务吗?”狄斫试探着问道。
司阙的身上带着一股不详之气,但又好像不是源于他自身。
司阙并不隐瞒,打开随身携带的包,从包中拿出一只瓢状的器物,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件器物造型像是一只碗,形状不是规则圆形,外沿刻着骷髅,镶着金边,缀满火焰纹样。碗底有錾刻繁复花纹的托,材质像是一种金属或是合金。
一团黑气从碗内涌出,巨大的怨念形成一片,笼罩在头顶。狰狞的人脸从黑气中浮现,痛苦阴暗不断从黑气中传出,窗外的天色都似乎变得暗沉。
店内其他人看不见这片黑气,也行却看得见,他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不明材质的碗。
狄斫伸手拦下他:“这个不可以碰。”
也行乖乖收回手:“这是什么呀?”
“这是一种法器,叫嘎巴拉,来自密教……他们也信佛,但有很多区别,这些我不是很了解,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狄斫看着桌上的嘎巴拉,感受到浓烈的怨念仇恨,心中生出不详,让司阙将它收起来。
也行懵懵的,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