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惊恐地看着面前两个人,小脸上写满慌张无措。戴玉玉连忙试图挽救:“不是,也行,他胡说八道……也行,也行?”
面前的铁门被用力关上,跑动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也行的声音穿透壁垒直达两人的耳膜:“木爷爷,外面有两个疯子,你可千万不要开门啊!”
戴玉玉恼恨地在张一味的小腿肚上踹了一脚。
“你们,刚才说什么?”
戴玉玉回过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俊美,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你是?”张一味龇牙咧嘴忍着疼,询问面前的陌生人。
宿白皱起眉头:“我是阿斫的师弟。”
回到办公室,张三鳣已经赶回来了,她看了眼跟在张一味身后的宿白,严厉地对张一味说道:“等会儿再收拾你。”
死掉的老鼠尸体放在解剖台上,像是刚做完一场解剖实验。整个身体都被完完整整检查过一遍,唯一找到的异常就被放在一旁的托盘中,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
宿白微垂着头,洁白托盘上放着的东西看起来有些骇人——那是一颗眼球,完整状态良好,表面还带着水润的光泽。
张一味撇撇嘴:“消化还挺快。”被高陵亲眼见证吞下去的两个人,现在只剩了一颗眼珠,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谁的。
“这是从那只老鼠肚子里找到的?”宿白再次向张一味确认,得到肯定答复,他伸手将那颗眼珠拿在手里,“这个我需要带走。”
这个自称狄斫师弟的人得到了也行的亲口承认,但毕竟这是老鼠肚子里留下的唯一物证,张一味也不敢随意开这个口让他带走。他看向张三鳣,遇到大事习惯性指望她拿主意。
张三鳣冷静道:“顾先生是知道什么吗?我听阿斫说以前板爷也吃过这东西的亏,你们以往同门,应当也是知晓的吧。”
宿白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吞掉阿斫的不是老鼠,是这只眼睛。”
当年板爷奉命前去抓捕陆道林,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老鼠偷袭了。他只当那老鼠是寻常宠物,至多仗着一副尖牙咬他几口,结果没成想,竟然被老鼠一口吞了下去。
他落到一个足以乱真的幻境里,虽然最后凭着坚定意志突破幻境逃了出来,心中对那幻境更为忌惮。
板爷吃过的亏不希望徒弟也遇上,千叮咛万嘱咐,告诫狄斫以后遇上一定要小心,抓那老鼠的窍门也告诉了他。凭狄斫的身手,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宿白怎么也想不通狄斫为什么会失手。
听闻宿白所说,张三鳣面色和缓了些:“既然有可以逃离的机会,那阿斫一定也能逃出来。”
宿白迟疑着,说道:“我不确定。”
这份不确定来自最为熟悉狄斫的宿白,张三鳣颇为惊讶:“你对阿斫没有信心?”
他面上露出犹豫,“我不知道他可不可以……那个幻境,会是你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它的虚假建立在真实上,一切都无懈可击。”
可以说,那就是真实的,只是有一个“过去式”作为前提。
回到最美好的记忆那段时光,对很多人来说都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戴玉玉不解地问:“可是板爷逃出来了啊!”
“那是因为,师父过去的记忆中,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最美好的。”宿白淡淡说道,“阿斫才是板爷这辈子最值得期待的人。未来会比过去更好。板爷凭着这样的信念,才没有沉溺在幻境里。”
“那阿斫也……”戴玉玉的声音弱了下去,她不死心,“以前比现在好很多?好到,你都不确定他能不能破除幻境?”
宿白轻轻叹息一声,只是说道:“如果他不能放手,他将会陷在幻境的循环中,永远活在那段记忆里,直到耗尽生命。”
他说不清那对狄斫来说是不是好事,经历过的所有令狄斫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幻境中他可以回到当初,永远活在那个时刻,他能得到永恒的快乐……
宿白回首望着独自坐在走廊里,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也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代为照看,一切只能看狄斫自己。
走廊里,也行盯着地面,对面长椅上躺着一个人,眼镜还没摘,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他的视线不能在任何物体上做长时间停留,焦虑让他不停地移动着身体,动作幅度不大,但他停不下来。
这栋建筑,上回来没有这么冷的。也行从凳子上滑下去,蜷起身体抱着双腿,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一双干净的皮鞋停在面前,也行兴奋地抬起头,但面前的人不是师父,而是师叔。也行僵了一瞬的笑容保持在那个弧度:“师叔。”
宿白向他伸出手:“你师父暂时来不了,和我回去吧。”
握着那只温暖的手,也行站起来,垂着头跟在他身后,无精打采。
“你的手有点凉,是冷吗?”宿白问道。
那低垂的小脑袋摇了摇,没有说话。
宿白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心中想到,这是狄斫选中的孩子,既然是实宗的弟子,理所应当知道真相。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师父的事?”
也行仰起头,缓缓点了点。他表情有些纠结:“他们说,师父被老鼠吃掉了。”
宿白:“……虽然听起来奇怪,但事情真的发生了。”
“师叔可以救救他吗?求你了。”
也行拉着宿白的手摇了摇,宿白摇头,“我也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等。”
也行的头又低下去,闷声不言。
宿白有些感叹:“一般小孩,这时候都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丢下了,你倒一点这样的担忧都没有。”
也行没有抬头,宿白听见他认真说道:“师父不会不要我的,绝对不会。”
作者有话说:
你的海星和收藏对我很重要,谢谢每一个大可爱。
第52章老宅
手中的铜钱已经被焐热,车缓缓停下,略显老旧的框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秦霄蜀茫然四顾,那些陌生的面孔像隔了雾,红色的唇咧开,露出黑洞洞的嘴,连同两只眼睛,像白板上凭空生出的三个空洞。
他走下车,不顾身后的呼唤,向着城镇边缘跑去。
低谷下的高台空无一物,高低悬殊的台阶空荡荡的,生着杂草。
他得找到……他得找到……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霄蜀回过头去,狄斫正站在他身后,眼中带着打量。眼睑垂下再抬起,眉峰微动,带着那颗小痣也跳跃起来。
“这里不让生人接近的,你不是镇上的人吧?”狄斫收回视线,对旁人没有多大兴趣。端直从秦霄蜀身边走过,只说道,“快离开这里吧。”
秦霄蜀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睁睁看着狄斫从身边走过,跃下台阶,伸出去的手被强行截止在半空。
看着狄斫爬上高台,用脚步丈量脚下的尺寸,一丝不苟,认真专注的模样也格外好看。秦霄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在了可以看清狄斫身影又能保证声音可以清晰传递的位置。
“你的名字,叫狄斫是吗?”
高台上的人停下所有动作,向他看来,淡漠的目光中带着冷意。他再次移动脚步,站到了高台边缘,几乎可以看到半个脚掌悬在半空中。
秦霄蜀再也不能克制,有些气恼地严肃道:“退后一点,注意安全!”
狄斫一双细长的眉毛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先下来,下来再说。”秦霄蜀脚步不由自主往前几步,总忧心他会掉下来。
狄斫瞥了他一眼,顺着支架爬下来,保持了安全距离:“你是什么人?”
这话怎么回答?他看起来好像更加警惕排斥了。秦霄蜀在这一瞬间,突生急智:“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狄斫面上多了几分困惑。
秦霄蜀冷静补充:“或者你师父。”
狄斫了然点头,原来是找师父帮忙的,既然知道师父,能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奇怪。
他摇摇头:“师父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明天再来。”
“可是我很着急。”秦霄蜀注视着他,认真说道,“我需要你……或你师父的帮助。”
狄斫没有理会他,转身要从另一边离开,秦霄蜀向前一步:“我觉得,我已经死了。”
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狄斫停下的脚步,皱着眉头看来:“哪里会有人这样咒自己的。”
“不信你来听听,我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我的身体冰冷。”秦霄蜀一步一步向狄斫靠近,走到他的面前,嗓音低沉,“像死人。”
语气中带着与话语截然不同的暧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缠绵过一遍再蹦出。他摊开双手,将胸腹展露出来,带着诚意坦诚相待。
可那是一个隐蔽的,巨大的陷阱。他张开了网,熟知引起对方兴趣的是什么。洞悉了被藏起来的好奇心,然后以此为诱饵,将他引到跟前来,随即准确捕获。
那双清亮秀美的瞳仁微动,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但很快,狄斫反应过来,他退后一步,生硬说道:“既然是找师父的,你还是等他吧,我帮不了你。”
“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察觉到他的谨慎小心,秦霄蜀越发想要撩拨。
他像躲在洞穴里跃跃欲试,又无法克服那一丝紧张顾虑,迟迟不敢离开保护圈的小动物。但秦霄蜀知道,一点,还需要一点,只要表现得足够无害,就能让他放下忧虑冲出来。
狄斫不再犹豫,转身几步跨上了台阶,抓着放在一旁的包,步伐飞快。
让他跑了。秦霄蜀眼中露出惋惜,他很快调整状态,加快脚步跟上去。
穿过城镇,直达后方的荒林,狄斫几乎没有停顿地穿梭在林中,灵活的动作如同山中生出的精灵。秦霄蜀躲避着横生出来的树枝,牢牢跟在他的身后。
或许这就是现在这副状态唯一的好处,他不知疲倦,不用喘息,机器一般无知无觉。
前方的身影进入了一座古旧的老宅内,大门紧闭,将跟随在身后的不速之客关在门外。
秦霄蜀停在门前,望着这座满目疮痍的大宅,灰尘堆积,饱经岁月摧残,门楣大柱上竟然还有数个弹孔。以往应当是一座风光大宅,现如今虽显老旧,但出乎意料不显得破败。
门外听不见门内的任何声音,秦霄蜀直觉就算他去敲门,也不会有人来开的。
绕着整座大宅子走了一圈,终于让他找到一颗靠近院墙的歪脖树,他试探着往上爬,竟然还真给他爬上去了。
秦霄蜀踩在歪脖树上往里看,不高的墙头堆着黑瓦,数棵瓦松点缀,横生一派趣味。
狄斫正在后院里,不只是他,石桌旁还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干净秀气,双眼脸颊微圆,还未褪去婴儿肥。桌上摆着几沓画了符的符纸,两人正坐在桌旁叠符纸。
“师兄,外边有人。”顾苏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了墙头几秒,转头看向狄斫。
“不用管他,找师父的,等师父回来应付就好。”狄斫头也不抬,手上动作飞快地将符纸折叠,督促道,“别走神,一千平安符还有六百没叠,一会儿师父回来我可帮不了你。”
顾苏瞪圆了双眼,白净小脸上满是紧张,乖乖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符纸上。
一双白皙纤长的手和一双微有些肉感的小手,比赛似的取符纸、折叠,重复机械的动作没什么乐趣可言,秦霄蜀却看得入神。
只是平淡的日常,做了些寻常事,可怎么那个人做起来就是格外赏心悦目。
突然感觉裤脚被什么扯了扯,秦霄蜀收回视线往下看,一个干巴老头站在树下,笑眯眯的模样看着挺友善。
“小伙子,腿脚挺不错的。”老头又抬手在他的小腿上拍了拍,“喝!瞧这好腿,没被打断过吧?”
看着老头说出那样的话,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秦霄蜀决定收回友善的评价。
从树上跳下来,秦霄蜀微微一笑:“您就是板爷吧。我和您徒弟狄斫回来的,等您一会儿了。”
板爷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头看从门缝里探出半截身子的狄斫:“是这样吗,阿斫?”
狄斫面无表情地看了秦霄蜀一眼,秦霄蜀知道,他大概是要诚实否认的。
“嗯,我在镇上遇到他,他说需要帮助,我就让他过来了。”
秦霄蜀微有些诧异,但狄斫的视线没有过多在他身上停留,走出来接过板爷手中的布袋,道了句辛苦。
板爷拂了两边的袖子往门里走,跨过门槛时回头望:“站在那里做什么,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秦霄蜀的目光总定在狄斫身上,捕捉每一次瞟过来的眼神,板爷说过那句话,果然又看了他一眼。秦霄蜀心满意足地抬腿往里走,经过狄斫身边,特地说了声谢谢。
板凳还没坐热,门外又来了一个人。两鬓斑白的秦教授气喘吁吁扶着门框:“板爷,有见到一个学生没有,有人说看见他往后山来了……”
秦霄蜀气定神闲坐在顾苏搬来的椅子上,朝秦教授点点头。
板爷和秦教授进了房单独叙旧,秦霄蜀侧头,坐在身边的狄斫从直通后院的偏门看着独自完成任务的顾苏,眼神柔和,嘴角含笑。
“我说的是真的。”秦霄蜀突然开口。
“什么?”狄斫循声回头。
“我真的没有心跳了,你可以听。”秦霄蜀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无比认真。
狄斫盯着他那张脸,片刻后,倾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秦霄蜀翘起嘴角,只要这招管用,他能天天使。
“真的没有。”狄斫略有些惊奇,他看向秦教授所在的房间,“其他人,不知道吗?”
秦霄蜀摇摇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等会儿我师父也会知道的。”狄斫不以为然。他以前听闻有人的心脏生在右边,于是移动了方向,结局却没有得到改变。
狄斫终于相信,秦霄蜀的确是有求于人,心里的戒备放下了一半。身体出现异常却不能告知其他人,自己忍受着困惑与忧虑,恐怕他也很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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