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喟叹一声,爱丽丝眸中水光闪烁,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两个再次投入了艰难的战斗中。
邵慕和天赐坐在长椅的两端,谁都不跟对方说一句话。
邵慕脸色苍白,冷汗之下,好半天,他才颤抖着拿纸巾擦了擦汗。
拿下来的时候,一整张纸巾,几乎都湿透了。
手术室外,对两人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无疑是巨大的煎熬。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手术室的关上后,这么长时间就没再打开过,只有晃荡着的人影,宣誓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打得到底有多么艰难。
邵慕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诘问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多陪陪弟弟,多了解了解弟弟。
他情绪上出了那么大的问题,自己这个亲哥哥,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再想起这么多年,对自己亲弟弟,也是一个看不顺眼,便动辄打骂,很少耐心的与他沟通。
嫌他笨,嫌他傻,嫌他爱惹祸,嫌他身上一堆臭毛病说了很多次都改不掉,嫌他丢了邵家的脸,嫌他......偏偏就是自己的弟弟。
而在外嚣张跋扈的邵洋,面对自己的亲哥哥,却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敬重,礼让到了极致。
想到这儿,邵慕终于忍不住,掩面呜咽了起来。
真到了生死面前,他才意识到,比起彻底失去自己的亲弟弟,邵洋身上那点儿缺点,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他只能默默祈求上天,再给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儿弥补的机会。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邵慕挣扎着起身,满脸仓惶,医、医生,怎么样了?
天赐也跟着站了起来。
爱丽丝摘下带血的手套,疲惫不堪的面容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恭喜,手术成功了。
·
张家大宅,二层,张鸿星房间。
鸿星睫毛眨了眨,终于醒了过来。
张龙桀守了他一夜没合眼,清晨才把鸿星从医院转移到了家里,眼见儿子醒来,立刻凑上前去,关切地注视着。
鸿星身上的烧还没退,此刻挂着吊瓶,鸿星醒来,先是轻咳了两声,大脑清醒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杰哥哥呢?
宝贝儿子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正想着跟儿子亲热亲热的张龙桀,一听到鸿星这么问,脸色就耷拉了下来。
要不是夏小杰带着鸿星出去疯玩,鸿星又怎么会生病?
宝贝儿,你躺着。张龙桀说。
鸿星拉住张龙桀胳膊,烧得糊涂,嘴里问个不停:小杰哥哥受伤了,他还在医院吗?严不严重?
爸,我要去医院看小杰哥哥......
张龙桀本就怀疑鸿星跟夏小杰关系不一般,现在见鸿星居然跟那小子这么亲热,还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的喊的那么亲热。一夜没睡的疲惫悉数转化成怒火,爆发了出来:
够了!他是个什么东西,张鸿星,你别忘了,你在这世界上就一个哥哥,他叫张鸿晖!
这是鸿星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爸爸吼,他被呛得猛地咳嗽了几声,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轻声道:我知道呀,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哥哥呀。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小杰哥。
话题兜兜转转,最后又落回了夏小杰身上。
张龙桀忍无可忍,可是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又实在不忍心吼他。
他冷哼一声,猛地起身,强压着怒气低声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你好好养病吧,别再想着出去野了。
张鸿星:爸......
张龙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卧室大门在张龙桀背后紧紧关注,光亮被隔绝,偌大的房间瞬间一片黑暗。
那日,张龙桀在张家下了命令:
断绝小少爷的一切通讯设备;拒绝一切人前来探望;没他的允许,小少爷不得踏出张家半步;小少爷的一举一动都由人盯着,随时向他汇报......
佣人们都相当纳闷,奈何老爷脾气不好,他们自然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就这样,鸿星被关了起来。
他一直担心着夏小杰,却又得不到关于夏小杰的半点儿消息,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一来二去,一个发烧,硬是拖了半个月都没有好起来。
以至于高三开始补课后,张龙桀直接在学校那边停了他的课。
·
云巅人民医院。
看着厚厚玻璃对面,在医疗器械上,在小护士陪同下,慢慢做着康复训练的邵洋,邵慕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大少爷,二少爷最近一切安好,就是吃得很少,平时,也很少说话。邵慕的手下,余烬在一旁汇报道。
邵慕点了点头,大病初愈,洋洋不爱说话,那也是正常的。
看着邵洋的背影,慢慢地,邵慕的眼眶就红了。
他亲爱的弟弟呀,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算了算了,弟弟能活过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只要弟弟健康快乐,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我工作忙,洋洋就交给你了,我一有时间,就会抽空过来看洋洋的。邵慕说。
余烬连忙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二少爷的。
开学头一天,天赐抽出时间来,去医院看望了邵洋。
邵洋正躺在病床上,手里托着邵慕给他买的小鸽子,静静地端详着。
下午的阳光透过薄窗帘,洒在少年的脸颊上。
邵洋比以前清瘦了不少,脸部线条本就坚毅,此刻显得脸颊有了几分凹陷。以前面部健康的红晕也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长期服药,缺少运动造成的皮肤苍白。
天赐来看邵洋,余烬看他面熟,又听他自称是邵洋同学,就放他进去了。
天赐把水果放下,坐在椅子上,盯着邵洋看了好半天,邵洋才慢慢扭头看向天赐。
邵洋一脸迷茫:你......是谁?
天赐十分惊讶,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邵洋摇了摇头。
邵洋精神受过巨大刺激,又走了高危手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回,所产生的记忆缺失现象,就是手术后遗症之一。
天赐不禁唏嘘,他跟邵洋,也可是说是不打不相识的兄弟吧,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现在,邵洋却把他忘了。
天赐心里还是有点儿淡淡的失落的。
你是谁?邵洋又问了一遍,你再不说,我就要叫哥哥了。
别,天赐连忙拦住,我......就是你的一个普通同学。
哦,邵洋缓缓地点了点头,你也是云巅小学二年级一班的?
天赐:???
见天赐不说话,邵洋也不说话了,低头专心逗弄自己的小鸽子。
邵洋笨拙地说道:你可以先在椅子上坐着,但等到五点钟,你就得走了。
那把椅子,是哥哥坐的,五点钟,哥哥回来,你得还给他的。
天赐点了点头,他心中,突然有了那么点儿可怕的预感。
天赐缓缓问道:邵洋,你还记得......鸿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