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金光从高处缓缓流淌往门口位置落的时候，刚刚关上的门被一阵风轻轻推开。

其他闭眼的人感知到风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先入眼的是一抹纯白的身影，还有带着金色纹路的衣袖。

苏瑜对这纹路有些印象，是神院的服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银色长发的少年。

面容俊美，眉眼之间纯粹又带着些青涩稚气。

那身纯白的服饰在他身上与他头发浑然一体，衣领脖颈处有一块蓝宝石做装饰。

和少年的眼眸一色，澄澈通透，宛若天空。

他后面跟着两个人，也是白色衣袍，却远没有他身上穿着的那般做工精细。

山姆神父看到那少年来了，连忙从洗礼池下来小跑着过去迎接。

在距离少年一步的位置，他低下了头，语气虔诚又庄重。

“神主慈悲，诚爱世人。”

“感谢您代替神主而来，让我们这些远离王城的人们也能感受到神主的恩赐。”

银发的少年弯着眉眼，他笑的很疏离冷淡。

与其说是一种距离感，倒不如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高傲。

“山姆神父，请抬起头来。”

他这么说着，手微微往上一抬，风便将神父给扶了起来。

“神爱世人。无论远近贫富，神光都会普照在每一处受他庇佑的子民。”

在旁的人看来，尤其是对于远离王城是非淳朴善良的人们来说。

这银发少年身居高位却能这般平和，再加上生的这般好看，实在让人好感倍增。

玛丽没忍住多往那边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如画一般赏心悦目。

“不知道他信仰的是哪位神明，能有这般容貌和能力，想必很受神明的偏爱吧。”

神院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并不算是普通人。

他们大多天赋异禀，是神明的侍奉者，或者神明的化身。

也是唯一能够直接承神明神力的，是千万信仰者中极为特殊的存在。

“苏瑜，你一会儿祷告的时候一定要比以往更加专注虔诚。”

“没准这一次是你人生，乃至整个阿尔莱德的转机也说不定。”

不知是因为苏瑜这张脸，还是他们家族以往历史的辉煌。

玛丽一直对苏瑜保有很大的期待。

她总觉得像苏瑜这样的人应当是上天的宠儿，只是机缘差了些。

不然是迟早会升官封爵的。

苏瑜视线往那边还在寒暄的两人那边看去，见山姆他们并没有留意到这边。

她这才垂眸低声开了口。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这一次祷告除了来了神院的人视察之外，和其他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啊，我的傻孩子。”

玛丽小声给苏瑜解释道。

“平日我们祷告的时候，那么多信仰者的心声神明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听到。所以这才需要我们每日持之以恒的祷告。”

“可今天不一样，神院的人是代表神明的。虽然他们不能像神明一样能够听到世上所有人的祷告，但在这个的范围内，他们是能够听到我们的心声的。”

苏瑜这下子算是明白了玛丽刚才为什么要她一会儿专注祷告了。

她不好拂了人的好意，只是笑着说了声谢谢。

银发少年其实从一开始时候便留意到了后排站着的苏瑜。

不过他没看清模样，只是觉得那头黑发很少见，便多看了一眼。

“神子？”

“抱歉，稍微走了会儿神。”

他勾唇笑了笑，而后往一旁早就给他安置的地方坐下。

“请开始你们的祷告。”

“我会代替神明倾听并努力回应你们的心声的。”

山姆神父听后很是激动，他克制着情绪虔诚地朝着少年弯腰行了个礼。

然后往讲台上走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之后，缓缓将祷告的圣书翻开。

“主宰万物的神主。”

“感恩您赐予信徒希望，日升日落，是您交替不败的荣光。”

“感恩您赐予万物光亮，驱散黑暗，是您涤荡邪恶的屏障。”

“感恩您赐予帝国辉煌，金色王座，是您庇佑王城的权杖。”

“……”

山姆的声音很沉，一字一句，在这个静谧的教堂之中回荡。

周围人也都闭眼祷告，虔诚而庄重。

这种场面很神圣，哪怕是心怀杂念的人置身于这种环境之中都会或多或少受到些触动。

然而苏瑜没有。

她和以往祷告的时候一样，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

静静地等待着祷告的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山姆将脖子上吊着的十字架拿起来放在唇边吻了吻。

这才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祷告书，结束了今日的祷告。

教堂里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祷告结束便离开，而是等着山姆。

准确来说是那位银发少年的反应。

少年在留意到山姆和众人隐晦落在他这边的视线后。

他起身，朝着他们清浅一笑。

他什么也没说，则意味着这一次的祷告里没有人得了神明的青睐。

众人心下有些失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山姆的示意下有序无声地离开了教堂。

苏瑜活动了下因为祷告而一直维持姿势有些酸痛的手腕。

迈着步子不慌不忙地跟着玛丽他们一并准备出去。

然而她的脚刚要抬起来，骤然有一股重力压在了她的身上。

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苏瑜一时之间没法儿动。

出入教堂都是需要低着头的，再加上她在后面。

因此玛丽他们并没有留意到苏瑜还在原地没有跟上。

山姆还在讲台上。

他瞧见了苏瑜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后，他微微皱了皱眉。

在他刚准备出声训诫苏瑜的时候，一旁的少年先开了口。

“是我特意将她留下的。”

山姆一愣，看了一眼少年又往苏瑜那边瞥去。

心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以为是苏瑜被神明择中了。

他很是激动，脸都兴奋地红了起来。

“山姆神父请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与这位少年单独说。”

山姆不疑有他，连忙拿着祷告书离开。

在出去之前还给苏瑜使了个眼色，大约是让她好好表现的意思。

苏瑜只是脚不能动，其他地方倒是不怎么受束缚。

她抬眸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只见在上面站着的少年一步一步往下踩着台阶过来。

阳光温柔，他蓝宝石般的眸子却瞧不见什么暖意。

和其他敬畏神院的人不一样，在苏瑜看来眼前的少年还有周围的一切不过是一串虚拟数据。

没什么好怕的。

少年要比苏瑜高上半个头，他站在她面前依旧用那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她。

“黑发黑眸，弗兰奇小镇……”

只这两点信息他就能够基本锁定苏瑜的身份。

“阿尔莱德家族的小子，你把祷告当成什么了？放空心神缓和思绪的方式？”

他的眸子没了温度，淬了冰似的冷漠。

“不要拿你的家族乃至整个镇子的安危开玩笑。”

“亵渎神明的后果，不是你一个没落的贵族子弟能够承担的。”

苏瑜顿了顿，看着对方似覆满霜雪的面容。

“阁下，请不要张口就这么贸然给我安上这么大的罪名。”

“我只是个尚未明确信仰，迷失在人生道路的普通少年而已。”

“尚未明确信仰？”

银发少年怔住了，他想了一百种对方亵渎神明的理由，却不想竟然是因为这个。

见对方信了大半。

苏瑜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淡淡瞥了他一眼。

“是啊。八百万神明之中，要想一下子确认信仰追随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苏瑜说得很对，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可以遵从自己的欲望来选择。”

“有的人喜欢金钱，所以信奉掌握黄金律的神明。有的崇尚权利，所以信奉主宰万物的神明。”

“你喜欢什么，便信仰什么就好。”

苏瑜没想到自己只是找个借口随便这么敷衍了一句，对方竟然会这么认真。

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下，眸子里带了点儿调侃。

“那如果我不信仰神明呢？”

“……你是异端？”

少年听到这话，周身的气压骤然低了下来。

刚才还算平和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果不其然，小猫咪经不住逗弄。

苏瑜淡然地笑了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果子。

是玛丽之前送的那一篮子里的，她轻轻递给了对方。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是觉得神明虚无缥缈，无形无影，对我来说太神秘莫测了。”

“比起神明，我更偏向信仰天使。”

少年沉默了一瞬，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红果。

“……天使有什么好的？说到底还不是神明的附庸。”

怎么聊起天还有完没完了。

苏瑜心下已经有些不悦了，不过因为面对的是神院的人。

她也不想招惹麻烦。

“你刚才不是让我遵从本心选择吗？”

“你就当我贪图美色好了。”

银发少年眼睫一颤，耳根也不知为何红了些许。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眸没有看向眼前的苏瑜。

可两人距离太近，苏瑜却瞧见了对方背后有什么东西动了下。

一片白羽随风落在了一旁的洗礼池上，漂浮在了水面。

第7章（修）

等神院的人离开教堂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苏瑜回去刚好赶上了午餐。

苏珊端着做好的奶油蘑菇汤，浓郁香甜的气息弥漫在了整个屋子里。

卡罗也从王城那边回来了，此时正拿着刀叉切割着食物。

“哥哥，你和玛丽阿姨一起去的，人老早就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除了山姆神父之外，镇子上其他的人并不知道苏瑜被神院的人给单独留在了教堂。

苏珊也觉得奇怪，见她回来了这么下意识询问了一句。

“是教堂的人又重点关注你，留你多诵读了几遍圣语？”

在外人看来苏瑜是一个尚未明确信仰的问题少年，教堂的人对她出众的资质表现惋惜。

不仅一次留她进行“单独教导”，以期望她早些时候开窍，感受神光的沐浴。

“不是他们留我，是神院的人把我留下了。”

一旁的卡罗听到这话后手一顿，险些把刀叉给掉到盘子里。

“你干什么了？该不会在祷告的时候在心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

苏瑜拉开椅子坐下，喝了一口汤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被留下来是因为我找不到向谁祷告，那神院的人能够听到心声。”

“在周围人都在虔诚祈愿的时候，只有我想着什么时候结束，实在太引人注意了。”

卡罗和苏珊因为对方这话陷入了沉默。

“……这算渎神了吧。”

半晌，少女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父亲，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在这个小镇待了？”

“不孩子，你把亵渎神明的惩罚想得太简单了。”

“我觉得我们可能连圣罗大陆都没法待了。”

苏瑜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抬眸看着父女两一唱一和的对话，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我拿敷衍镇上人们的那套尚未明确信仰的说辞搪塞了他，好在他脑子单纯，基本上都信了。”

“对了，在离开之前他还给了我这个。”

说到这里苏瑜想起了什么。

她顿了顿，从自己的衣袖中将一片白羽拿了出来。

卡罗和苏珊下意识往那片白羽上瞧了下，尤其是卡罗。

他在森林里狩猎这么些年，什么鸟兽的皮毛都见过，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纯白的羽毛。

上面隐约附着着浅淡的柔光，圣洁美好。

“父亲，你知道这是什么鸟的羽毛吗？”

苏珊将那根白羽从苏瑜手中接过，轻轻用手抚摸了下。

柔软一如天上的云朵。

“没见过，不像是森林里的鸟兽的。”

卡罗眯了眯眼睛，稍微仔细点便能够看到上面神光流动。

“不过能够被神光附着的羽毛，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苏瑜，那位神院来的贵人是天使吧？”

“？！所以说这是天使的羽毛吗？”

苏珊抚摸它的手停住了，从刚才的随意变得莫名小心翼翼起来。

生怕不小心做出了什么无礼的举动，惹怒了神明。

和苏珊拘谨相比较，苏瑜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

“是天使的，只是他没有完全展翼，我还不知道他是几翼。”

她伸手将少女手中的羽毛拿了过来，手指捏着根部轻轻旋转了几圈。

“不过苏珊，倒是真被你说中了。”

苏瑜用白羽碰触着面颊。

而后从鼻梁缓缓往下暧昧扫过，最后一直到了她的唇边。

羽毛所过之地，有圣光洒落。

gu903();即使在屋子里，苏瑜整个人也恍若沐浴到了阳光之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