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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大不慌不忙,“莫急。只是想与你聊聊罢了。”
安若晨拧着手指,聊一聊,有何好聊的。他是将军,她是民女。八杆子也打不着干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她爹粗鄙不讲礼数,难道将军也觉得当如此吗?
这时龙大问了:“为何要逃?”
安若晨咬咬唇,不敢答。
“听闻那位钱裴是有不少妻妾通房。五年前,他的第二位填房也过世了。”
安若晨心跳如鼓。这些她知道。
“他家里头的女眷倒是容易生病。据闻病死了好些个。”龙大又道。
安若晨抬眼看着龙大,她知道,他懂她为何要逃。
“我,我想活下去。”她鼓足勇气,小小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好的亲事,你若抗命出逃,报了官,那可是要被治罪的。”
龙大的声音不急不缓,不像谴责恐吓,似乎只是在讲个事实。安若晨的胆子不由得更大了一些。她反问:“会被治罪,所以便该等死吗?痛快一死便罢了,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届时又会有谁治他们的罪?”
“三从四德,本就应当,不是吗?”
“从恶,从虐,从死吗?”安若晨看着龙大的眼睛,忽然不怕了,她道,“父无德,夫无善,家不和,生无望,如何四德?”
龙大笑了:“你胆子当真是大的。这些个,谁人教你的。”
安若晨抿紧嘴,好半晌轻声答:“我母亲过世了。”母亲的死,安家的种种,让她学会不少。
龙大又问了:“你欲逃往何处?”
安若晨不答。她虽觉得龙大无恶意,但她不懂他,出逃的细节,不敢多说。
龙大也不介意,他道:“我猜,你鲜少有机会出远门,养在深闺,不谙世事。你以为逃得出去便是好的,其实不然。”
安若晨不服气,辩道:“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我学了许多东西。我娘死后,我便知晓,从今往后,便得靠我自己。啊,也并非如此,该说我娘尚未过世时,我便知晓,要想好好过下去,便得靠自己。我会画会写会弹琴,会做饭,会制衣裳,会绣花,会做鞋,当日爹爹请坊工为他的酒楼织块大大的挂锦,我也学了。我能够自己谋生。”
龙大摇头:“你可曾自己谋生过?”
安若晨一噎,当然不曾。
龙大道:“旁的先不论,先说你出逃一事。当日城外相遇那回,就算你逃家成功,离了城。不消半日,你爹便能报官寻人。衙门会将你的画像发往附近各城各县通报寻人,你只换了普通人家的粗布衣,相貌却是未变,你连下一城的城门都进不了便会被认出遭到拘捕。”
安若晨吃惊地张大了嘴,她完全没想过这样的事。
“又或者你第一次未逃成,便想着可先在城中暂避,待风头过去再逃出去。但你可曾想过,事情依旧一样,你爹将你出逃报官,你就连中兰城的城门都出不去。”
安若晨呆呆坐着,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是愚笨的。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又一可能,你爹顾及颜面未敢报官,或是报了官你也侥幸逃脱,远走至无人盘查缉捕你的小县小村。但地方越小,对新来入户的面孔就越是清楚。你若想长住,籍簿司下的小吏很快便会找上门来,盘问你的来历去处,你拿不出籍簿文书,道不明来历及落户的缘由,你便会有麻烦。少不得花些钱银打点关系,求个安稳。安稳之后,你得谋生。你所会的一切本事,画画也罢,写字也罢,做饭也罢,制衣绣花做鞋织布甚或其它,你道哪一处没人会?你是女子,抛头露脸本已是难为,何况出得起钱请师傅做这些事的商贾大户,自有其惯用的工坊。你便瞧瞧你爹便知,他可会请些不相熟的单个妇人为他做活计?工期短活量多,工坊下头数人合力才好交差。你一年轻女子,凭什么抢了别人的活计?”
安若晨答不上话来,她知道,龙大说的完全在理。
龙大又接着道:“我猜,写字画画是你做得最好的本事。但谁家会请个年轻女子做夫子?论做饭绣工制鞋织布这些个,你做过多少?会做与做得好是两码事。技艺不精,就算你愿意卖身做个厨娘,投身工坊,人家也得掂量掂量。你一外来新人,无依无靠,没有人脉,你当谋生如此容易?若是不幸遇着了地痞匪类人牙子混吏好|色老爷之流,欺你独身,将你卖入青|楼囚于外院,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当真是生不如死。亦或者,死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安若晨面色惨白,心下惶然。她当然不会觉得谋生容易,但龙大说的,好些个是她之前未曾想到的。
龙大看她半晌,再问:“如此,你还想逃吗?”
安若晨静默了好一会,她抬眼,看着龙大的眼睛,反问他:“将军,小女子斗胆,敢问将军。若敌国领大军来袭,你奉命守城,身无退路,兵力悬殊,死局已定。将军是躲着等敌人杀至,最后因不敌而亡,还是迎战出去,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
龙大没说话。
安若晨也没等他回话,她接着道:“世上之事,万般皆有可能。我娘嫁予我爹之时,定也觉得觅得良人,又怎料到日后是这般光景。我十四岁时起,便留心城中各户,望为自己觅个好夫婿,早日离家,过上舒心日子。当时我想,我家中富足,我相貌不差,又是嫡长女,这婚事该是不难。但最后又怎料到会是定下了这样一门亲。将军征战南北,可曾遇过凶险非常的战况,将军可曾不战而退,认输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