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到嘴唇的塑料纸壳在远离。
东西入口即化,是糖,酸而泛甜。
常樾舔了几下,愣了愣,拉过苏焰,“你拆了糖袋?我们还没结账呢!”他嘴里含着糖,说完话就停下来咽糖水。
“没事,”苏焰捏了捏常樾有些鼓起来的脸,“这里有个收银员我认识,待会我们去他那边排队就行。”
常樾:“......”
事已至此,常樾只能点头,“那好吧。”
苏焰也往嘴里塞了颗糖,又抓了一把给走过来的陆蔓蔓。
陆蔓蔓已经吃过了一颗糖,今天还喝了奶茶,不用人提醒也知道不能再吃,只是双手捧着糖果跟在两个哥哥身后。
她盯着糖果的神情严肃,也不塞进兜里。
等到几个人出去结账时,袋里的糖已经被消耗了三四颗。
常樾推着购物车付款时一阵尴尬,收银员倒是笑嘻嘻,跟苏焰打了招呼,麻利地把车上的东西扫码装袋,确认优惠、收款,很快就弄好了。
陆蔓蔓最后一个出去,她举着手里的糖,认真对收银员道:“您好,我手里的糖是刚才撕开的那袋糖里面的,已经付过钱了哦!”
“知道了,”收银员好笑地点头,“快回去吧!”
“好的,”陆蔓蔓松了口气,“再见!”
“再见!”
“那我回去了,明天学校见。”苏焰穿上外套,最后跟常樾道别。
“嗯,明天见。”
苏焰双手插兜,看了看正在套外套的常樾,把他拉远了些。
“开心点,别想那么多,”苏焰微低下头,凑到常樾耳边说话,“我也觉得喜欢很遥远,远到我上半年一直笃信我需要去造访别的星球才能打破与喜欢之间的漫长距离。但是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最让我开心的是,我们可以一起往前走。明天见。”他说完,捏了捏常樾手臂,挥手告别。
“明天见。”常樾下意识回应,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苏焰对他说了什么。
常翘和陆禹还在整理后备箱的东西,陆蔓蔓在车上坐着,车窗开着,能听见她在小声埋怨逛街太累了。
常樾看着苏焰走远的背影,大脑热闹一片,重复而深刻,回响着刚才听到的话。他从来没被同龄人这么安慰过,即使是长辈,他也从来没能在任何人身上嗅到感同身受的气息。
“喜欢对我来说太累了,我不需要。”
这句话让一个不谙世事的未成年人说出口,总不会被重视。但苏焰没觉得他年少矫情,或是少年老成,他只是说了自己对喜欢的想法,然后说“一起”。
“一起往前走。”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是魔法,直接动摇了他扎根在心里的轻慢。对万物,也是对他自己的轻慢。
夜里又下了几场雪。
常樾第二天还是骑自行车上学,才骑到半路,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冷飕飕的。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幸好毛线帽子把耳朵罩住了,尚且能让他知道头依旧在。
积雪的缘故,他多花了十分钟才到校门口,哆嗦着把车锁在校门内左侧的车棚里。
平常几乎停满的车位今天也就锁了五六辆自行车。
常樾在心里表扬了一番和他一样勇敢无畏的人,下个瞬间就猛地打了个喷嚏。他边走出车棚边用手揉脸,才上了两级台阶,突然就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一个词隔几秒就重复响起,“哥哥。”像是没能等到回应,声音越来越大。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常樾转过头看去,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站在栏杆外,“哥哥。”
常樾脚步一顿,小女孩不说话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小女孩身边没大人,他还是转身出了校门,看着前面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
“你是在叫我吗?”常樾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脸上有着疑惑和别的情绪,盯着他不说话。
常樾莫名,“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片刻后,小女孩从左侧的粉色皮质包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转到常樾这边,给他看。
屏幕中央是陆禹帮常樾申请学校时照的证件照......常樾反应过来,提着东西站了起来。
大概有五秒,常樾盯着她,表情很冷。
校门口进出的人渐渐多了,常樾移到人群不太经过的角落,还是离校门不远,小女孩亦步亦趋跟了过来。
“刘善让你来的?”
常樾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也冷得吓人。
第一次后,刘善不是没来了。这两个月常樾碰见过他三次。前两次躲开了,最后一次没有,他觉得烦,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清楚。
可花了半个小时,依然牛头不对马嘴。
刘善就没把他当成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看,他说什么刘善都以为他在闹小孩子脾气,无论他怎么表现刘善都不以为意,还用一副极其恶心的语气教导他。
常樾尽力了,只能躲,起码学校里和家里都是安全的。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常樾的表情和声音吓了一跳,慢吞吞道:“......你干嘛那么凶啊!”
常樾看着宛如被刘善附体的小女孩,“有什么事,说。”
“你不要再躲着爸爸了,那也是你爸爸啊!”
常樾打断她,“刘善在说谎。”
她很快就理直气壮地反驳:“才不是的,爸爸才不会说谎!而且他手机里有你的很多照片啊,而且你和爸爸也长得像啊!”
常樾听到这种和刘善、和他以前认识的一些人毫无二致的语气,又起了如同身体被毛毛虫爬过般的寒颤。
他忍着不舒服,“照片哪来的?”
小女孩一下下摸着手机,看着他不说话,一脸委屈。常樾声音带了凌厉:“我问你照片哪来的?哑巴了吗?”
就这一下,她突然就哭着了,“是叔叔给的。”
几句话就把人弄哭这件事情常樾没少干过。最奇葩的一次在初中一年级。
某一次自习课,第一排的小组长让后边的人交作业,他转头,对他的后桌说了一句“交作业。”后桌半天没动静,他再次询问时,突然发现她在那里抹眼泪,带着情绪的眼睛盯着他看,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你叔叔是谁?”常樾一阵心烦,又加重了语气,“能不能好好说话,有什么好哭的?”
“叔叔是爸爸的弟弟。”她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哭声抽抽搭搭的,人却站着不动。
“你爸爸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很甜哈《$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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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常樾的耐心要没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一边却又因为想到这样的做法和刘善,和这个小女孩没什么两样而觉得自己恶心。
昨天的魔法好像消失了。
后面传来了一道声音:“如怡。”
常樾听到,立马僵住了。
“叔叔!”常樾对面的小女孩一下子跑了过去,躲在喊她的人身后,手还在抹眼泪。
常樾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班主任,大为错愕。
“常樾啊!”刘仁率先跟他打了招呼,“你和如怡见过了吧?小孩子总是吵着要见你,他爸妈就让我带她过来了。”
他试图过来拍常樾的肩膀,“也快上课了,咱们先去教室吧。”
常樾下意识避开了。
刘仁也不恼,他抬起的右手顺势往上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接着笑了笑,“和你爸爸一样,也有洁癖,叔叔也不闹你了,走吧。”他说完,率先牵着身旁的小女孩走进校门。
小女孩侧过头,不哭了,又看了常樾一眼。
常樾感觉自己就像是明明索然无味,却有人在还没听完时就开始捧腹大笑的笑话。他有一瞬间,很想把手里的东西全都砸过去,让那些虚假、自以为是的亲近无处遁形。
但他没有。
他还是做出了一样的决定。因为怕给家人添麻烦,因为还希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选择了妥协。
常樾有些麻木地走上台阶,有人在他右耳边打了响指,他侧头,看到苏焰,下意识笑了笑,从袋子里拿出一盒东西,“我妈做的,很甜,你应该会喜欢。”
苏焰接过后打开看了眼,胖乎乎的,“是雪媚娘么?”
“嗯,有很多口味。”常樾心情轻松了些,但笑意维持了一会又觉得虚假,对着苏焰,他只好不笑。
苏焰和他并肩走在台阶上,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要帮他提东西,常樾摇了摇头,他也没坚持,当下就就拿出一个雪媚娘,咬了口,奶油和草莓的香味溢了出来,“好甜,很好吃。”他三两下吃完了一个,舔了舔嘴唇。
常樾又笑了,“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给你。”
“嗯。”苏焰没拒绝,又吃了一个。
常樾放满了速度。
前面刘仁回头看到常樾和苏焰一起,笑了一下没说话,带着小女孩先走了。常樾看着他因为走动而晃动的背影,情绪变得难以言说。
刘仁在他心里突然变得不再高高在上。
今天这一眼,他突然发现刘仁和他以往的老师也没什么不同。
他也是。
他曾一次次满怀期待走进新的班级,最后都在语言的暴力之下和老师对施暴者可有可无、玩笑般的警告声中心灰意冷。
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应该是随着成长,期待变少了,对心灰意冷的事情也没了太多在意。
期冀仍藏有,但他十分清楚自己已无所谓期冀的消亡与否。只是受到扎根在身体里的毛病的影响,下意识在某个瞬间期待着什么而已。
他已经长大了,过了对什么都唯命是从的年岁,自然也不再期待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
但他依旧受不了别人强加给他任何东西,那些他明确拒绝过了,却依旧被迫得到的赏赐。
尤其是赠送的人还在高台上自言自语,口口声声让他感恩戴德。
他一想到这里内心仿佛被泡在油腻的油锅当中,既恶心又抗拒。
苏焰咬完最后一口雪媚娘,把锡纸托放进袋子里装着。他察觉到常樾情绪不对,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试探性说了句:“周天去游泳吗?去的话我和你一起?”
常樾回过神,摇了摇头,“快期末了,等放假了再去吧。”
“行。”苏焰点了点头。
走到三楼,要分开,苏越停顿了一下,隔着帽子揉了揉常樾的后颈,轻声道:“我们教室其实隔得不远,中间也就两个班和一个楼道,你随时都可以找我,当然,我依旧会和平常一样过去找你。”
如果是和平常一样,常樾都不用去找苏焰,他想笑笑不出来,又改为点头,“嗯。”
苏焰看了他一会,转身回自己班上。
贺川在苏焰坐好后就凑了过来,“苏焰,你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那么一大盒。”
“雪媚娘。”盒子有些大,苏焰把它放在了不挡道的地上。
“给我一个尝尝?”
“不给。”
“不白拿,我拿东西换总行了吧?”
“不行。”
贺川嘴角抽搐,“没想到你还挺护食,平常看不出来啊!”
苏焰想着常樾,催促贺川:“坐回去,上课了。”
“哦。”贺川说。
常樾打开了生物书开始看。
教室里刚开始都是翻书、拉笔袋的声音。
有人开始读书,一分钟后局势开朗,跟着开口的人越来越多,过了几分钟后,朗朗读书声突然骤衰,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
安静了一会,又有人带了头,这次大家读得比前一次起劲,嘈杂喧闹,但没过一会又再次像才刚充满气的橡皮车胎突然扎在了尖锐的东西上,一下子就泄尽气。
最后一个还在坚持的人也停了下来。
教室里安静了一秒,所有人开始轰然大笑。
常樾笑不出来。
那个小女孩似乎健忘,已经忘了刚才在校门口的事情,此时正趴在支齐元座位旁的窗户边上看着他,露出脖子以上的身体。
教室里嘈杂一片,说话声很大。
支齐元发现她,觉得新奇,忍不住就跟她聊了起来:“小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哥哥。”她说。
“嗯?谁是你哥哥?”支齐元往四周看了看。
她伸出手指了常樾,“他。”
“常樾?”支齐元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自己同桌。
“嗯,是的啊。”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常樾冷眼看过去,看她一脸不信的表情,捏着笔身的手用力得泛白:“能不能别把你爸那种自以为是的本领学得那么好?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听不懂人话吗?”
常樾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坐在他周围的都听见了。
支齐元愣了愣,看到小女孩吓得缩了回去,掉转头,“我去,常樾,你今天太冲了吧?”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这样说一个小孩子吧,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后面有人指责。
是付林,常樾平常除了传递作业,还没跟他说过话。
解释毫无意义,只会添加厌烦,常樾没说话。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应该很冷漠,和他的声音一样刻薄。
前桌的女生偷偷回了头,碰到常樾眼神,一下子就转了回去。
除了这四周,教室其他地方依旧有人在说话。
支齐元抬起上半身凑到窗台上,安慰小女孩道:“没事,这位哥哥今天心情有些不好,你不要害怕。”
她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刘如怡。”
“你跟谁来的?”
“我叔叔。”
“你叔叔是谁?”
“是我。”刘仁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