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拖一时,对陛下、对太皇太后、对您,都不好。”许大夫人叹息道:“臣妇只庆幸,您还只遇上了香断、灯不燃。若是像太皇太后……”
许大夫人急遽地咽下了后头的话。
许太后的神色晦暗不明。
福秋跪在地上,建言道:“太后,婢子以为大不妥。”
许大夫人先前让许太后屏退宫女,但许太后还是留下了福秋,许大夫人本来就很不满。被福秋这么一说,她直接呵斥道:“尔等贱婢,休得信口胡言!”
福秋毫不生怯,根本不看许大夫人,而是朝许太后叩首道:“婢子只听太后之命,太后若嫌婢子胡言,婢子割舌缝口,断不出声。”
许太后眉头紧皱,道:“说。”
许大夫人没想到福秋在许太后面前已经有如此大的脸面,心下微惊,连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婢子愚钝,实在不懂为什么许大夫人说这事该由太后做决断。”福秋话糙理不糙:“先不说陛下现在还在外头跟大臣们商量,就用家里头的事来说,祖母给孙儿定下了婚事,太后是儿媳妇,儿媳妇若贸然插手这桩婚事,让太皇太后作何想?”
许大夫人冷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还要跟一个奴婢争论。但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许大夫人只能压着怒气,喝问道:“你难道让太后坐视不管?”
“就连陛下都要跟大臣商量,太后对薛姑娘向来也很好,犹豫再正常不过。”福秋摇了摇头:“许大夫人既然是入宫来替太后排忧解难的,与其把这个难题抛给太后,不如去劝薛姑娘,让薛姑娘自请出宫。”
许太后闻言,看向许大夫人。
许大夫人一震:“太后,这……”
她话音未落,就听宫女来禀:“薛姑娘求见。”
薛玉润进门之前,先请宫女移来屏风,挡在她和许太后面前:“虽然签文星象之说尚无定论,但如果一想到可能会祸延太后,臣女心下难安。相隔如不见,臣女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许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道:“你这孩子,素来这般懂事。”
许太后的话音明显带着同情,许大夫人不敢出声。
“您一向待臣女宽厚仁慈,太皇太后更对臣女有抚育隆恩,臣女断不敢忘。臣女先请避居玉粹轩,为您和太皇太后抄经祈福,待前朝定论,臣女无所不服。”薛玉润平静地道。
玉粹轩在宫中极为偏远的东北角,许太后大松一口气,立刻应道:“就依你所言。”
许大夫人张了张嘴,但许太后应声太快,而且她先前又在福秋身上落了下风,此时更不敢反驳许太后。
“多谢太后。”薛玉润温声道:“臣女迁入玉粹轩前,还有一事想请您做个见证。”
许太后一听就知道,这才是薛玉润此来的真正目的。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觉得薛玉润先前一直护着三公主,决定给她这个脸面。于是颔首应道:“自无不可。”
普济寺高僧诵经的佛堂内间,薛玉润请许太后、许大夫人落座,中间隔了帷幔。又请来了普济寺的方丈和无妄。
二公主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三公主皱着眉头赶了过来,坐在了许太后的另一边。
薛玉润示意珑缠拿三柱佛香,一拜,而佛香断,再拜,再断,三拜,仍断。
许太后不解其意,只觉是不祥之兆,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薛玉润神色淡定,示意珑缠捧着的托盘中佛香,敬呈给许太后:“太后,佛香本就易断。若是折断至藕断丝连,再稍加黏合,不细看看不出,但敬拜之时,极容易折断。”
许太后神色凝重地查看托盘中的佛香,三公主取出一根,晃了两下,佛香果然断了。
三次只要断上一次就够了,许太后的香不断,三公主的香也会断。就算都不断,那还有长明灯。
薛玉润命宫女再捧长明灯,取火折子点火。灯芯燃尽,长明灯就灭了。
“是这样!”三公主马上就道:“母后,我们的灯也是这样。”
“此灯内是水而非灯油。”薛玉润让珑缠再将长明灯呈至许太后桌案前,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香断灯灭,都是人为之祸?”许太后惊愕地问道,转身去问福秋:“可还留着那些佛香和长明灯?”
福秋摇了摇头:“不祥之兆,不得久留。大师处置了。”
“阿弥陀佛。”普济寺的方丈念了一声佛号,命杂洒的僧人前来答话。
僧人自然矢口否认香和长明灯的异样,许大夫人迟疑着道:“太后,对大师妄加猜测,会否不敬?”
薛玉润温声道:“臣女不敢对大师妄加猜测,臣女只是展示给太后看罢了。”
许太后面色沉沉,不置可否。
许大夫人一噎,就见薛玉润又拿了一个签筒来:“许大夫人,可要抽一支签?”
许太后和三公主都看向许大夫人。
许大夫人硬着头皮抽了一支签,三公主连忙拿过一看,大惊。
薛玉润压根没看过签文,却能慢条斯理地复述竹签上的签文,道:“因名丧德如何事,切恐吉中变化凶。许大夫人,您是寒鱼离水招凶之象,凡事不可移动。”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一直闭着眼睛的无妄,掀开了眼皮子,沉沉地看着薛玉润。
“怎么会这样?!”许太后半晌才回过神来,惊道。
珑缠将签文在许太后面前一一排开,竟大部分都是一模一样的签文。
薛玉润示意温柑上前,从中挑出一支上上签。温柑取过竹签,抬袖微微遮住。
旁边忽有一声木鱼敲响,许太后下意识地寻声而望,等再转过头来,温柑呈到她面前的签文,已经从上上签,变成了“因名丧德如何事,切恐吉中变化凶。”的下下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