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是,夫人。韩惜见正站在台阶下,犹豫要不要去敲一敲那两扇紧闭的高门,或许这并不是一家酒楼,哪里有酒楼闭门不开,阶前一个人都没有的呢?恰在这时,两扇深闭的乌木大门里传来响动,很快,沉甸甸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明媚的春光来。韩惜见看得呆住,只见徐徐打开的大门间,露出了怎样一个巧夺天工的院子啊!那假山飞瀑重重叠叠,仿佛行旅图中所绘的青峰叠出,假山后有大片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湖水,一条小道蜿蜒从假山下的山洞进入,山洞上挂着碎玉金主串成的流苏帘子,十分华美,帘子挂在一边紫藤花形的帘钩上,半遮半掩着后面的广阔湖水。韩惜见从极北荒凉之地白雪原,来到繁华的中州,一路住的都是朴素的行脚客栈,哪里见过如此奇妙的园林,他一边暗中惊叹,一边不由自主地移步进去了。打扰了,我、我是路过此处,见园中风光甚好,才闯进来的,请主人勿怪韩惜见毕竟是大家公子,各种道歉礼数是少不了的。只听一声如春风般温柔的轻笑,一位有些年纪的和蔼妇人由一个娇俏丫鬟扶着走了出来,那妇人向韩惜见招了招手:这位公子,无需多礼,还请近前来说话。陆万闲找到韩惜见最后消失的地方时,林子里已经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夕阳坠落于西方的浓云之中,只留些微的红光照在高墙上。他微微眯起眼睛。那雾气里,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成分。是妖?是魔?不对,应该是妖。此时虞渊未开,人间并未有魔。这时,一阵银铃声响。陆万闲立刻屏息侧身滑进墙壁一侧的阴影里。铃声越来越近,许多红光从树梢间透出来,隔着雾气,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不少人提着灯笼往这边来。待提灯的队伍走近,陆万闲看见一队肤色如雪、发色却略带暗红的异族人,男女皆有,男子走在外侧,女子走在内侧,最中间有四名身负修为的红衣女,抬着一顶鎏金顶的赤红锦缎四方轿,轿帘上用金线绘着鸾凤。轿子行至高门前,门开了一条缝,异族客人派了一名使者,与门内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不多时,高门徐徐敞开,迎轿子进去。风里传来环佩相击的悦耳声响,还有一阵阵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妖怪在聚会啊真是有雅兴。陆万闲摸了摸下巴,略施小计,变幻出一套红纱罩袍,隐藏修为,坠在异族队伍最后,步态悠然地进入院内。穿花帘,绕假山,一片广阔的湖面如开玉镜,银光熠熠地闪耀在月光下。湖边十里柳堤,风拂柔梢。湖心船舫数条,橙红灯火与湖水交相辉映,仿佛一座华美的人工小岛。这般盛景,在院墙外是绝对料不到的。从具体的院墙长度来看,里面也绝对容不下这么大的空间。看来是用什么法宝扩大空间了,这妖怪也是胆大。陆万闲暗自思忖。天道系统,你的信息库里找得到这一号妖怪么?他在意识海里问道。没有回答。天道系统刚才还在谴责陆万闲见色起意,这会又不说话了,不知又在酝酿什么幺蛾子。异族队伍被邀请上一艘画舫,那顶鸾凤轿子里的贵人先从一侧上了船,坐进高处的观景轩里,其余伺候的男男女女,一律赶进下面的船舱里。陆万闲也一起跟着进了船舱。画舫在湖面上荡了一会儿,咯噔一声,船体撞上什么东西,放缓了晃动的频率,想是到了湖心,和其他画舫并在一起了。这时,下面的舱门打开,舱底伺候人的女婢和下人才被放出去。陆万闲跟着几个使唤下人上甲板去,果然见六七艘画舫并在一起,在水面上凭空起了一片火树银花的台子,台中间最为繁华的一座画舫,正中特地布置了一张可供六七人并排躺下的大床,床上铺着明黄色的缎面竟是一张龙床!陆万闲以前略有耳闻,妖怪最爱模仿人间的景象,但又不懂人间的秩序,只知道皇帝是人间至尊,就一定要在荒郊野岭搞出一张龙床,也不管合理不合理。龙床上侧卧着一位美人,鸦羽般乌黑的长发散落满床,雪白的道袍松垮垮,将一段旖.旎春.色半遮半掩。周围画舫高高低低的障幔后面,一双双眼睛正盯着龙床上的美人,仿佛群狼盯着一块羊羔肉。陆万闲正想着妖怪们真会玩。便见龙床上的美人一个翻身,单手拎着细长嘴儿的酒壶往口中灌,两颊飞粉,醉眼朦胧,一时间艳丽无匹。可不是韩惜见还是谁?第5章今天收龙傲天为徒了吗?修真界第一美人韩惜见。前提条件不是美,而是在修真界排得上号。要不然五洲四海长得美得多了去了,谁能美到第一?韩惜见在和光历三百零一年这一年的擢仙大典上崭露头角初登宗门,就以精妙绝伦的剑术和天生敏锐的反应能力,力挫同辈世家子弟,列席探花之位。而他一剑逼退盛家青年魁首的天人之姿,更是深深铭刻在擢仙大典观赛的几千号修士眼中,从此,一剑惊鸿韩惜见的名号,便远远地传了出去。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只是人还是这个人,有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隔着两世,韩惜见还是那个韩惜见,他还是有那个能让人惊艳万分的本事。背地里,他也还是那个,路痴、一杯倒、生活能力一塌糊涂的大孩子。陆万闲对于眼前这个场景,并不算,非常地意外吧。不过,为了某人醒酒之后,不至于要去跳悬崖,陆万闲决定提前结束他的表演。就在陆万闲把手伸进百宝锦囊之时。对面画舫上忽然传来一阵起哄大笑,有个真气充沛的男声连道三声:好,好,好!这三声一出,压住了全场的觊觎。无他,强者为尊,这里都是能化成人形的妖怪,自然听得出发声的男子修为不在元婴之下。陆万闲眯起眼睛,这说话里加上真气来震慑人的习惯,好像是盛家人的老毛病。对面画舫上的小阁楼里,走出一个青年男子,身形甚是英武,只是姿态略显油滑了,还穿着一身骚红。盛天骄。喝,在这妖怪窝里竟然碰到盛天骄了。同一天里遇见韩惜见和盛天骄,陆万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功德值爆表了。当然,盛天骄可不是陆万闲的徒弟,他可受不起这倒霉孩子。上一世,陆万闲初离开东明岛,拿着那张请帖,在天玑峰主盛玉髓的护送下,前往玄门参加擢仙大典。中间盛玉髓接到宗门另外的指令,需要立刻启程离开,盛峰主是元婴后期的修为,祭起飞剑说走就走,留下几个盛家小辈,给陆万闲引路。盛玉髓到底接没接到另外的指令,陆万闲至今不知,不过,那几个盛家小辈,确确实实把陆万闲给引到沟里去了。突然加快脚程,甩掉人之后,再埋伏到暗处,百般戏弄他,甚至变幻装束,直接上来抢夺陆万闲从东明岛带出来的法宝其中带头使坏的,就是这位天之骄子盛天骄。表面的青年魁首,实际的人渣本渣。嗯,这样的人,盛天骄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对于现在的陆万闲来说,盛天骄这种人,不值一哂。不过对于当年的他,又或是现在的韩惜见,盛天骄还是很具有蒙蔽性的。之前在驿站前,就听见韩家那几个没本事又好妒的子弟在碎嘴,议论韩惜见抱盛家大.腿,起因就是盛天骄夸了韩惜见一句,陆万闲不认为盛天骄这句夸赞单纯只是出于欣赏,它达到的效果显然是给韩惜见带来了灾难,而韩惜见还巴巴地觉得盛天骄是唯一能欣赏他的人。转念间,盛天骄已走到龙床一侧,俯下.身去,手指勾起散落在明黄绸缎间的青丝一缕,绕了一绕。韩惜见醉酒中稍微起了些警惕,回头去看是谁,对上盛天骄的俊面,不由得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粉面上还露出傻憨憨的笑容,冲盛天骄叫唤一声:是你、嗝、是你啊!盛天骄已显出急不可耐之色,下手却十分温柔,不容拒绝地揽起韩惜见的肩膀,欲将他打横抱起。韩惜见有些不悦,伸手推拒,一边嘟囔:不、不行被韩七他们看到了,嗝,不定怎么说我呢韩七?盛天骄纳闷一瞬,注意力又被韩惜见白皙细嫩的面容吸引去。昨天与这韩家年轻一辈的美人一见,盛天骄便心心念念,夜里还几度辗转反侧,没想到今天应邀来参加吴山老狐的湖上聚会,竟有这等巧遇,看来是缘分啊,他不由得低笑,不容拒绝地抱起韩惜见。忽然间,一道麻痹感从肘部蜿蜒而下,整条小臂都脱力一般,软绵绵地垂下。别说韩惜见,这会盛天骄连个婴孩都抱不起来。盛天骄猛地直起身子,后背冒出冷汗,本来明朗的目中透出暴.戾之色,环顾四周高高耸立的画舫阁楼,似乎想从那透着星星灯烛的帘幕后面看出个洞来。谁?!飘摇的帘幕似乎深藏着许多可疑的人物。盛天骄放出灵识,探了一遍,只觉西南方向那座金红色的画舫里有一股捉摸不透的灵力,灵力外仿佛包裹着一层无形的隔膜,神识怎么也侵入不进去,自然无法测到它的深浅。白毛汗又出了一层,盛天骄不由想到,莫不是宗门里哪位大能微服私访,正好撞见他在此胡来如果被小叔知道,那可就惨了。盛天骄不由得后退一步,左手抱着右臂,酸麻的感觉还没退去,可见方才出手阻止他的那位,穴位打得多么准。隔着十丈距离,还能准确打到元婴初期的盛天骄,这修为究竟得有多么高深。盛天骄咬了咬牙,再退一步,眼下的情况,让他暂时对韩惜见失去了兴趣,此时就算韩惜见脱光了躺在他面前,他也没有那个兴致了。前辈莫怪,小子只是路过,见韩家弟弟在此醉酒,想帮忙扶一把而已这话配上他那张正义凛然的脸,确实很有说服力,不过,结合他先前的行为,怎么看也不是帮忙扶一把而已。周围画舫里的客人,一阵议论纷纷。这后生修为很高啊,又是湖上的常客,怎的忽然胡说八道起来了。你没看见吗,怕是那艘画舫里,有什么厉害人物吧。噫,咱们不过三流的妖怪,哪里来的厉害人物,要比玄门中的元婴修士还厉害?湖上聚会的主人,春晖园那位夫人也施施然走出,低声询问丫鬟什么事情,听到来龙去脉,一双精明的美目,有些疑惑地望向西南方向的画舫。那不是,夜阑国小王爷的位置么?夫人纳闷地自语。湖上聚会,不管是妖怪还是修士,只要有钱,有些法力,都能进。唯独这夜阑国的小王爷是个例外,这小王爷只是有钱,用钱活生生砸出一个位置。夜阑国小王爷?是何方神圣?盛天骄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金红画舫上挂着的鸾凤旗。是一个有钱人。人?不错,人。修为呢?只是个普通人。莫非他身边有什么厉害人物?有一位国师是妾身的老舅,不过,也不算什么厉害人物。盛天骄脸色阴沉。他拿不准,到底是船上混进了外人,还是玄门里哪位高人给他使绊子。不过,那位高人出手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已经排除了他急性子小叔的可能性。只要不是盛玉髓,一切都好说。盛天骄取出袖中的飞剑,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龙床上的韩惜见不见了?!谁?别装神弄鬼,给本少爷出来!盛天骄喝到,此时他已经惊讶到了极点,背后的白毛汗也出了三层,忐忑到极致,反而有一股恼羞成怒的热气上冲头顶。一向只有他戏耍别人,哪里有他被人耍得团团转?画舫阁楼帘幕后探出一个个围观吃瓜的身影,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你们别光顾着看,都给我找人!今天不把这条泥鳅捉出来,谁都别想走!盛天骄怒吼一声,气劲将周围的船只震得抖了一抖。聚会现场的仆役们一阵乱跑,没头苍蝇似的搜寻起韩惜见下落。韩惜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硬生生从众人眼前消失了。此时,夜阑国小王爷的画舫上。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进冰镇的小颗红果间,百无聊赖地抓起一颗,放进洇红唇间。无聊透了,什么时候上下一个节目?本王有的是灵石,叫他们把这个傻大个叉出去。哎哟我的小王爷,话可不能乱说,这是玄门的嫡传子弟阴鸷的目光重新转回那艘碍眼的画舫。盛天骄今晚憋屈的怒火已经到了溃堤边缘,先是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下,接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现在连个蕞尔小国毫无修为的小王爷都敢嘲笑他。

真当他盛家青年一辈的魁首之名,是随便得来的?天赐,去!一声断喝,青光自盛天骄袖子里窜出,劈开夜色,如一道闪电般射.向那夜阑国画舫。飞剑,剑名天赐,乃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宝物,据说曾在远古大能手中,为斩断魔域与修真界的通道历下汗马功劳,而今,这柄名剑,却在声色之宴上,为意气之争而出鞘。这一剑下去,裹挟着风雷之势,不光能刺中夜阑国小王爷,还能连同夜阑国画舫一起击个粉碎!盛天骄并非完全冲动出手,他已经在心里掂量过,此刻祭出飞剑出气,不过削减几个凡人寿命,至多牵连个吴山狐的老舅,也算对它不好好管束客人,害得自己丢了面子,略施一些薄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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