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问:“不想去?”
柳弦安答:“想一会儿。”
梁戍道:“争着送死时倒爽快。”
柳弦安嘀咕,这又不一样,但我懒得同你解释。
梁戍继续说:“给你找一架大的马车,想怎么躺就怎么躺,躺完就吃,吃完接着躺。”
柳弦安点头:“行。”
面対这不假思索一声“行”,骁王殿下的胸口不可谓不发闷,但他没有考虑自己的邀请与一架马车在睡仙心里究竟孰轻孰重的问题,不想自取其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将人带出城再说,路上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下午的时候,刘恒畅又被带到了水榭,柳弦安刚刚写完厚厚一摞单子,他活动着酸痛的手腕,道:“那日我曾替凤小金诊过一次脉,虽然没有诊出他是因何而病,但也分析出了一些原因与対症的药方,说起来实在繁琐,所以全部写了下来,你先看看,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再解释。”
刘恒畅听着这番话,简直像是在听天书奇谭,有那么一瞬间,还觉得二公子是不是被大公子给附体了。他伸手取过桌上的诊单,一页一页看下去,越看越心惊,其中所包含的复杂医理,有许多自己先前甚至从未见过,这……
梁戍在旁问:“有问题吗?”
刘恒畅结巴道:“有……有许多。”
柳弦安示意他自己挪一把椅子来坐。
刘恒畅此时仍觉得是处于梦中,脚步都是虚的,直到柳弦安同他讲通了三四处疑惑,才逐渐回神,或者干脆说是逐渐回魂。他又偷看了一眼梁戍,见対方神情坦然,丝毫也不意外,方在心里后知后觉地想着,原来二公子竟如此厉害,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但旋即又惭愧起来,不为别的,只为早上在离开水榭后,他也曾短暂地想过,为何骁王殿下与二公子的关系会如此亲密,想着想着,其中就难免掺杂进了一些风月浪荡事。毕竟天下谁不知柳二公子生了一副绝世样貌,虽是男子,但正史野史中关于此类的记载难道还少吗?并不算稀奇。
而此时,他却见识到了自家二公子真正的本事,医术竟同大公子不相上下,甚至可能都不比庄主逊色,身怀惊世绝技,又从不急于外显,也从不在意外界虚名,这哪里是痴傻疯癫,分明就是世外高人。
也难怪会被骁王殿下欣赏结交,而自己竟浅薄到只会看人皮囊。刘恒畅万分汗颜,抬手擦了把虚汗。
柳弦安提笔在纸上慢慢写,宽袖被折到后头,露出一截小臂。
梁戍眉头微挑。
皓腕纤纤,如雪凝霜。
作者有话要说:
阿畅:骁王殿下好有内涵。
骁王殿下本人:手好白。
第34章
刘恒畅一连往水榭中跑了两天,方才搞懂柳弦安写的那厚厚一摞诊单,还懂得很勉强,心中便更将自家二公子奉为世外医仙。暗自想着,怎么会有如此浪漫的一个人呢?天性放荡不拘礼节,从不与俗世交好,却又与整座王朝的至高统帅拥有一段隐秘的高山流水之谊。
他判断骁王殿下应该也是极为欣赏公子的,否则绝不会在水榭小院中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闭目凝神细听天籁,神情舒展闲适极了,这不恰好就是传闻中的“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吗?阿畅硬是从中抠出了一点天涯知音的调调,自己觉得感动非常。
在刘恒畅与柳庄主的配合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人们起初只是发现阿畅突然不见了,还不像是临时被抽走,丢下一大堆活没有人干,就都跑去问表少爷,得到的答案却十分含糊遮掩,而往往世间的事,不怕摊开了说,就怕遮掩,越遮掩越招人去探,所以很快就有了一种说法,称阿畅这几年借着收购药材,替他自己贪了不少钱,这回由黑乌野枣的事被一并查出,所以遭赶了出去。
人人都唏嘘得很,明明看着挺勤快的一个年轻人,怎会如此短视。
但唏嘘完了,也就完了,该忙继续忙,四面八方的病患还在等着看诊,白鹤山庄的弟子,连生死只是过眼云烟,更遑论是一个人的去与留。
刘恒畅背着包袱,骑着一匹马,孤身离开了白鹤城。
远处黑云滚滚,似乎蕴着千钧万钧的雷霆。
……
相对于放走阿畅来说,柳庄主对于骁王殿下竟还要一并带走自己的二儿子这件事,就显得要纠结许多,柳夫人也不想同意。先前是想让他多活动活动,结果这回出门差点被绑匪给杀了,那谁家父母能放得下心?
还是去王城,路途遥远不说,去了岂不是又得见到公主。柳夫人忧虑重重:“弦安的脾气,你我都是清楚的,公主要嫁,他八成就是一句‘也可以’,可他哪里是做驸马的料,皇家的规矩又多,谁会容他一天到晚躺着。”
而柳庄主也很费解,天下谁不知骁王殿下军务繁忙,理应没有时间游山玩水才对,而自己的儿子除了游山玩水——说实话吧,他连游山玩水可能都需要轿子给抬,所以到底为何硬要带在身旁?
夫妇两人探讨半天,没探讨出原因,但是探讨出了结果,那就是王城最好还是不要去。
于是柳夫人亲自去了水榭,想教儿子装病,结果进门就见桌上铺了好几张马车的图纸,看着一辆比一辆奢华气派。阿宁正在埋头苦列行李单,之长,长得宛如要搬空水榭里的所有家当。
柳弦安嘴里含着一枚凉果,他前几天同阿畅说多了话,嗓子又有些不舒服,但在柳夫人看来,这斜躺在床上吃果子的姿态,真是更加懒得没有话说,她简直愁得不行,坐在塌边,握着这糟心小心肝儿的手,道:“就该早些给你说个媳妇。”
柳弦安回答:“也可以吧。”
柳夫人被气笑了:“谁都可以?”
柳弦安用舌尖抿着话梅核:“谁都可以。”
梁戍的脚步停在水榭小门外。
“想娶媳妇,你就得勤快些,不然岂不是祸害了人家姑娘。”柳夫人让阿宁拿来一个垫子,垫在他腰后。
柳弦安解释:“不是我想娶媳妇,是我可以娶媳妇,我不想的。”
柳夫人没有理这颠三倒四的鬼话,继续问:“娶回来之后呢,你就还这么躺着?”
柳弦安答,我们也可以一起躺。
柳夫人设想了一下那种场面,立刻脑仁子都要炸裂。其实她这回来找儿子,还真是准备了几门好亲事想与他商议,早点成亲,也省得再被人惦记。柳二公子虽然懒名天下扬,但架不住长得实在是好,品行也没有过分变态扭曲,再加上还有白鹤山庄在,所以仍有不少门当户对的小姐愿意嫁。
但现在,柳夫人觉得还是算了吧,自己都管教不好的儿子,如何能指望媳妇管教,只怕到时候结不成亲,倒结了怨,便只道:“王爷这回要带你同去王城,究竟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柳弦安道,“就是我前些天总是头疼,与王爷待在一起,会舒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