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之前一直催着风昭然回去办正事,倒不是心怀大志,而是她看明白了风昭然的打算,委实不想过这劳什子上元。
但风昭然偏偏铁了心要过。
姜宛卿这个节过得是无可不无不可,懒洋洋地看了几盏花灯。
风昭然把方才那盏兔子花灯买下了,一直拎在手里,兔子灯随着脚步微微打转,灯光如流丽的波光,映在他的衣带上,衣带上的金线刺绣微微闪动光芒。
姜宛卿这才发现,一向素简的太子殿下今日穿得竟是颇为考究,不单襟口衣袖有刺绣,连腰带都镶着玉。
要知道他在姚城这些日子整日打扮得像一个家里掏不出五十两银子的穷书生,连冠带上都没有缀过一块玉。
风昭然生得好,穿得素净,会显得不染尘埃,飘飘若仙,穿得华丽,则是衣与人俱增辉,要不是面具遮住了脸,估计走到哪里都引人侧目。
此时单凭他的风姿气度,也有好些路人回头看他。
风昭然也在看路人。
一对少年男女走过,少年两只手里拎着花灯和七七八八的零碎,女孩子手里则拿着一包糕点,正掰下一块喂给少年。
少年脸上同样戴着面具,得从面具下方才能喂进嘴里,特别不容易,女孩子一面喂一面咯咯笑。
姚城风俗较京城要开放得多,但当街喂食还是引人注目,平时没人敢这样,今日面具一戴,谁也不认识谁,年轻人的胆子倒是立即大了起来。
风昭然的视线一直随着那两人,直到两人走远才收回来。
就在姜宛卿猜测他满心大约是“世风日下成何体统”的时候,风昭然去买了一包糕点,递给姜宛卿。
姜宛卿说了一声谢,一看是绿豆糕,每块都是圆圆小小的,看着挺精致,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她尝了一块,味道还可以。
然后就见风昭然朝她点了点下巴,指了指自己。
姜宛卿手里拈着绿豆糕呆住了,她用眼神询问——不是吧?
风昭然明确地点头,眼睛里同样写着——正是。
灯笼辉煌,行人如织,姜宛卿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决定装糊涂,指着前边不远的摊子欢喜地道:“看,是走马灯!”
这招没成,风昭然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对准了自己,眸子甚是执着,且坚定。
姜宛卿:“……大庭广众的,不好。”
“他们都这样。”
姜宛卿刚想说“哪有都这样”,就见又一对嬉闹着过去,这回是男子喂给女子。
姜宛卿:“……”
风昭然得了新思路,来拿她手里的糕点。
姜宛卿被他的执着惊到了。
她有一种感觉,风昭然虽然很热忱地要“过上元”,但好像并不知道上元节要怎么过,所以他在有样学样。
她抓紧糕点没有松手,只问:“殿下,你在京城的时候,上元节出宫玩过吗?”
“出过宫,但没玩过。”
虽然世人皆知他无宠,且是个被皇后拿来填东宫的假太子,但到底还是名义上的太子,所以皇帝驾临兴庆楼与民同乐的时候,他要随侍。
京城的上元节很热闹,街面光华如一条金色的衣带,万户灯火像散落的星辰,百姓的欢声笑语仿佛能达至云端。
但那一切都离他十分的遥远,所有的热闹与辉煌都像是隔着一层雾气,看得见,摸不着。
“过上元和过其它节日一样,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一要人人都一样。”
姜宛卿意识到这是风昭然人生当中第一个上元节,便捂牢糕点袋子教导他,“比如人家喂吃的,咱们不一定要喂。”
风昭然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的眸子漆黑光润,灯火映在其中,点点如星辰。
“这就是孤想做的。”
姜宛卿整个人都顿了一下,满城花灯像是燃进了心里,抓着糕点袋子的手紧了又紧,才唤回自己的声音:“殿下,咱们老夫老妻的,就不必如此了吧?”
“老夫老妻”四个字,狠狠取悦到了风昭然。
他终于放弃了这点执着,眉眼都含笑。
只是他的眸子里多了一点东西,那是一道直逼他而来的箭影,迅速迫近。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只不动声色地将牵起姜宛卿的手转换了一下位置。
“啪”地一下轻响,斜刺里一支箭将那支箭撞飞,跌落在墙角。
一个靠在墙角打盹的乞丐袖子一卷,两支箭刹时不见了踪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姜宛卿依稀听到脑后传来一点响动,想回头,风昭然捧住她的面具,笑容深深:“好吧,就依卿卿,回去再吃。”
姜宛卿在心里:回去你也别想我喂你。
风昭然牵着她到了卖走马灯的摊子前。
“喜欢这个?”他问。
姜宛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