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给裴寂一个拙劣的小惊喜,结果却被他送了另一个更大的。
——裴寂是怎么发现她心思的?
还没等宁宁从惊愕中缓过神,手中的发带就被他不由分说拿走,取而代之的,是被裴寂塞进手里的月亮玉坠。
“不行不行!”
宁宁很有原则:“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
裴寂的声音很冷,挑衅般扬起眉头:“怎么不能收?师姐能给林浔师兄买下夜明珠,却偏偏收不得我同样价值的礼么?”
宁宁又是一怔。
他还知道她给林浔买夜明珠的事儿?不对,裴寂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像有点生气?他生气什么?
想来他是在她之后回的首饰店,老板娘那样热情多话,指不定说了些什么。
她被呛了一下,仍是觉得受之有愧,急忙又道:“无功不受禄,你为何要将它赠于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束烟火在半空旋开,照亮裴寂眼角泛红的泪痣,以及眼底寂静的阴翳。
他答得理所应当,听不出情绪:“小师姐又为何要将发带赠于我?”
宁宁彻底哽住了。
这小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裴寂这么伶牙利嘴?
她无话可说,只得将玉坠在手中握好,迟疑片刻后低声道:“那我先收下了……多谢。”
宁宁不知道的是,身旁少年紧绷的脊背悄悄放松了一些。
他回应的语气仍是淡淡:“嗯。”
随即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裴寂不动声色看着她小心翼翼把手摊开,细细端详手心里的小月亮,末了微微抬起手,将玉坠迎着月光。
城主府顶端的楼阁亮起白灯,宛如天上宫阙,不知今夕何年。
除却街灯与烟火,苍江之上亦是点亮了一个个暗红灯笼,水光被船桨揺得支离破碎,暗影浮波,隐有落花飘摇。
宁宁望着那小小的玉坠,晚风丝丝缕缕自房檐拂过,撩起几缕垂落于颊边的黑发。裴寂瞥见她白皙的颈窝,无言别开视线。
玉坠在月光之下散发出幽暗白芒,烟火织就出铺天盖地的星河,一股脑落入女孩瞳孔之中。
月亮在她眼前,星河在她眼底。
忽然宁宁回过头,眼睛里除去星星月亮,便也有了裴寂的影子,站立于触手可及的正中央。
她不知怎地噗嗤笑出声,十足惊喜的模样:“哇,裴寂,我第一次看见你笑。”
顿了顿,又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想笑的……但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假笑男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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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虽然没亲眼见过“假笑男孩”,但从宁宁的语气和这个名词的字面意思里,也能猜出是在讲他笑得奇怪。
如今晚宴已然开始,他们俩没过多久便匆匆回了客栈,准备和门派里的其他人一同赴宴。
赴宴之前,理应回房整理一番仪表。裴寂手里握着那根崭新的发带,却并未将其绑在发上。
金边纹路于玉锦之上盘旋生光,少年人眸色稍沉,纤瘦修长的五指下意识握紧。
在那家首饰店铺里,他曾见到宁宁驻足于玉坠之前,之所以未能买下,许是碍于价钱。
裴寂向来勤俭,已攒下不少闲钱,本是存了心思为她购来,却不想在承影[裴小寂居然也会准备惊喜了哦豁豁]的调笑声里,听见那老板娘道:“可巧!白日与你同行的小姑娘刚离开不久——她买下了那颗夜明珠呢。”
夜明珠。
那是林浔师兄喜欢的东西。
原来她未能买下玉坠,是为了讨林浔师兄开心。
裴寂很难说清那一瞬间的感受,惊诧、茫然、一点点的委屈和伤心。
……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他本来有些生气,不愿再将玉坠给她的。
可毫无防备看见这发带时,心里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气恼与固执却还是因为薄薄一层布料丢兵弃甲,再也不见踪迹。
心性不坚,他真是没用透了。
似乎想起什么,裴寂冷着脸俯身,蹙眉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然后抬起右手,勾起右侧的嘴角。
他自幼生活在黑暗与打骂之中,几乎从未遇见过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久而久之,笑便成了毫无用处的累赘,被弃置在一旁。
他是不怎么会笑的。
浅粉薄唇被迫扬起一个类似于微笑的弧度,看上去却僵硬得如同铁块。搭配他冷冽的眉眼,不像在笑,倒像走火入魔中了毒。
铜镜里的人蹙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