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骏叹了叹气,想不通,还是看卷子吧。毽子左右摇摆,伏城正玩儿得高兴,卷子就呼啦啦发下来了。他先抢师哥的看看,和上次摸底一模一样,凡是考验记忆的科目几乎能拿满分,单看文科成绩遥遥领先。但需要抽象理解的理科一败涂地,数学不到30分。这30分里,估计还有一半是乱猜的。伏城放下卷子,通过两次考试彻底看清了现实,磕得太严重了,估计很难恢复。但师哥又很要强,能背下来的题他绝不出错,作文都是各个文体写一篇,背下来,再想办法去套题目。可到数学考试时,全考场的人都能听见师哥按计算器。像开根号、乘方这些,会做,但理解不了。物理化学更不要说了,能背的知识点一题不错,大题一笔不写。因为师哥理解不了了。伏城看向左侧,师哥还在看书,不知道又在背什么。没关系,问题不大,师哥能得很,理科不行了他照样当文科第一。这几年国家终于开始重视武术竞技运动员,只要比赛名次高,伏城相信师哥就算数学卷一分不拿,文化课也能过线,上重点大学。转眼又过一天,周五。训练强度日渐增大,各样高难度套路都上了地垫。休息时,半个套路班的男生在洗手间冲脸和脖子,腰上都勒着带钩的护腰,打着黑色的护膝。许多招数外行看来是裆疼,其实不然,练久了,韧带拉开了,落地横竖叉不费一丝力气,真正疼的都是膝。膝盖才是最要命的地方。伏城扶着水池不敢动,邱离在旁边也不敢动,谁动谁倒。右腿全酸了,能站住都是好的。今天练空翻,教练拿一根杆子拴上绳,绳另一端系在他们腰上,像钓鱼那样。跳之前在腰上反方向绕绳,避免空中转体缠在身上。空翻,旋子转体360度,不难。这时青让来了,伏城又扶着他,一点点抬右大腿。让让你扶我。邱离也趴在青让身上,我右腿没知觉了。你小心点,我现在也是勉强站呢。青让腰上也是带钩护腰。旋子转体这样的竞技难度不好练,每个姿势拆开来,右腿翻得越高,空中转体时间越长。直接导致每个学生抱着腿走不动。小漂亮你可以啊!徐骏也是走不动之一,刚才你空中那个720度一落下,罗强眼睛都亮了,肯定要你参加汇演。演个几把,你们正山到底行不行,来个720度都那么费劲。伏城是瞎逞强,720度真不是谁都行,重德遍地都是720!徐骏立刻捂他嘴。你小声点,又想挨群殴了吧?李丛和金丞没把你揍老实?老子怕他们?伏城将徐骏推开,两人各退两步差点一起摔。心里烦,因为周日要见高昂了。自己的新狮尾。不行,这事必须师哥在场,就算蒋白他不记得了,也算有始有终。于是伏城扶着水池子走出去,蒋白正在练引体向上。师哥,你周末有时间吗?怎么了?蒋白已经卸掉护腰,腹肌和后腰勒了一圈红印,200个引体向上还差几个。约你。伏城用手给他扇风。刚好最后几个做完,蒋白下巴过杠正在耗时间,小臂从微抖到明显抖仍旧没下来,不仅练了三角肩背,顺便磨练手掌抓握力和肌耐力。伏城又问了一次,他深喘了一声跳下来,先去洗手间。这时人已经不多了,邱离青让看着蒋白进来,条件反射似的站直了,离开倚着的墙面。蒋白拧开水龙头,凉水冲走了汗,只留下炙烤过的热度。他又泼了两把水,从大臂冲到肩膀,水很快湿了训练短裤,他再弯下腰,把头发冲了冲。热。蒋白把头发冲到半湿,站直甩了甩。你周日是不是要见那人?嗯。伏城点点头,自己好像变成一滴水珠,顺着马甲线往师哥裤带上流,你去吗?再说吧。蒋白勾住伏城的肩往外走,皮肤立刻黏在一起,先回家再说。回家?伏城一时没理解,直到师哥和自己上了一号车。邱离和青让在二号车,两辆车并排发动,约好了周日见面时间。路上,蒋白闭目养神,有人拿东西弄他耳朵。
师哥,你去不去啊?伏城用鸡毛扫师哥耳垂。蒋白勉强睁开眼:我去干什么?又帮不了你舞狮再说你都找着人了。去看我舞狮也行啊,我给你表演破阵。伏城收了鸡毛,对了,这周我得回家住,连着住师叔家这么久,我怕他察觉什么。不行。蒋白反问,你自己一个人敢住么?伏城点着头壮胆。敢!真的?那我可不管你了。老子不敢。伏城立刻说,邱离和青让家也能住,只是我不愿意麻烦人。你家我肯定去不了。蒋白长长地哦了一声。你想跟我回家了吧?嗯不是不是!伏城摇头,反正算了,我还是回自己家吧。再说吧。蒋白搓了搓他的头顶,管你,帮你想办法。到了目的地,蒋白先下车再让伏城下来,再跟在伏城后半步。来过一次他好像认了路,走得很顺,很快到了楼下。再看那个楼洞,他们都有些犹豫。最后蒋白让伏城走前面,一起上了六层。602被警察搜过,房东已经换了新防盗门,顺便重新粉刷了门外墙。蒋白从伏城手机接钥匙,碰了一下锁眼又收回来。你自己住不行。蒋白深呼吸,我给你开房吧,你住酒店。开房?伏城觉得自己没地方去了,不行不行,到酒店住,晚上我还是一个人猫和自己住惯了。蒋白想了想,收好那串钥匙,勾着伏城的肩走到603的门口,敲门,门开,出来的人是陈双。伏城?陈双松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你们有事吗?他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蒋白的手臂紧了紧,周末寄养在您家行么?他吓着了,你帮忙看着他。啊?陈双歪了下头。下周,我换好防盗门他就回去。蒋白往603里看了看,先住两天。半小时后,伏城一脸懵逼地坐在603里,和陈双陆水一起吃晚饭。陈双一开始不同意,师哥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又同意了。别客气,当自己家吧。陈双很好客,这是我弟弟,叫陆水,应该比你大1岁。伏城看了看他弟,他不说话,只吃饭,不太愿意理人。晚上你睡小屋,我和我弟弟睡大屋,你放心,我上高中一直是黑老大,校里校外混得开,动手能力极强。陈双给弟弟夹菜,你们先吃,我去接个电话。说完就离桌了。桌边只剩下伏城和陆水,两人互相看了看,又各自吃起来。你叫陆水啊?伏城夹了一块豆腐,我叫伏城,是练武术的,从小舞狮子。你现在是上大学还是高中?陆水低头吃饭,不说话。你和你哥长得挺像,但仔细看又不像了。伏城继续搭话,只要他想都能聊得来,再自闭的人都能聊成点滴之交,你要是比我大1岁,我叫你哥吧?陆水低头喝水,还不说话。他不会是哑巴吧?伏城暂时不惹他了,专心填饱肚子。晚饭后,陈双收拾出小屋来,伏城拿出卷子来写,等师哥的视频通话。不一会儿手机果然响了,伏城赶紧接,先按照师哥的话满屋转一圈,再坐下慢慢聊。两人聊了半小时又看看大王,师哥终于问周日的时间地点,伏城赶紧给发过去,连睡觉都带着傻笑。临睡前,伏城听见陈双和弟弟在聊天,原来陆水不是哑巴。周六一整天伏城专门用来写作业,陈双也没出门,每顿饭弄出四菜一汤,尽管很不好吃就是了。晚上伏城正在死磕数学,陈双端了一盘西瓜进来,站在他旁边看卷子。哥,你会吗?伏城寻求外援。同时也好奇,怎么陈双的右太阳穴还淤青着,究竟是被谁打了?我高考分数是我弟的一半,你觉得我会吗?陈双摇摇头,你等等,我把卷子拿给我弟看,他高二就能帮我写高三作业了。伏城嗯了一下,开始吃西瓜。没想到自己住在603还有果盘吃。很快陈双就回来了,两套卷子大题全部填满,从解题步骤到画图,完全是标准答案的格式。给,我弟做题从来不跳步骤,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但是立体几何要按照他写的文字画辅助线,他从来不画图。哇伏城差点把西瓜掉了,他学霸啊!他吃亏在不爱说话,胆小,你和他一熟就好了。陈双在伏城头上搓一把,有事叫哥。伏城嗯嗯答应着,写完作业早早睡下。周日凌晨6点起床,伏城给陈双兄弟留下字条,抄起书包出了门。地点是伏家班的狮馆,尽管小院已经很破了,可伏城作为小班头仍旧好好保管着钥匙。他这样打算,院子很久没开肯定要清扫,腾出两个小时来做卫生一定够。越跑,脚步越轻,像小时候每天跟着爸爸去舞狮,恨不得一脚就到。手里的钥匙链甩得叮当响,伏城跑出一条尘土飞扬的直线,又刹住了脚。破败的院门外已经站了一个人,短袖T恤和朱红色的校裤,白色棒球帽压低,停在那里。手里拎着一盒快要过季的青梅。蒋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么早,原以为这地方不好找,没想到一找就找到了。院门是木头的,有锁,正上方贴了红纸,描字出入平安。这是伏家班,非常具有北方特色的小院。青色乌瓦片,又凉又烫,困在一片混凝土大楼的脚下,它明亮得发亮。它旧,可衬得蓝天更蓝,绿叶更绿。尘埃落定的门缝紧合着像封了一个宝物在里头。师哥!蒋白霎时回了头,伏城莽莽尘尘跑到他面前,满脖子是汗。明明是自己先到,可他觉得自己让伏城在这里等了很久。第45章新狮尾过路的自行车摁响车铃,拐角的剃头铺又出来营业了,立起一面剃头10块,老人5块,军人免费的牌子。隔壁是正在施工的地基,不锈钢板围出界限来,清晨的冷太阳照过去亮得直发青。师哥你怎么伏城拿不稳钥匙,你怎么来这么早啊?蒋白手里攥着两颗玻璃球,把青梅递过去。早饭吃了么?伏城摇脑袋。陈双没给你做?蒋白皱起眉头,他饿着你?不是,他挺好的,这两天给我换着花样做饭,只是厨艺但比我好多了!伏城也穿着校服,他爱聊天,晚上还给我切果盘呢,他弟弟帮我辅导功课。今天是我起早了,不想吵醒他们。切果盘?看来寄养费没白给。蒋白朝旁边找了找:这附近有卖早点的么?伏城又摇头。以前有,都是老人推的小摊车,后来整条街整改,轰走了。走远点有一家粥店。那我带你喝粥。蒋白把弹珠放回裤兜,你带路,走吧。粥店是去年开的,伏城也没来过。落座后,蒋白点了两份套餐,又额外加牛肉饼和三丝春卷,把豆腐乳掺在白粥里。味道和爸妈做的杂咸粥很不一样。蒋白尝了一几口,问:你说你太爷爷是佛山人?嗯,佛山醒狮到北方来的,不过爷爷生在这里,从爷爷开始就是土生土长北方人了。伏城找榨菜丝,师哥你尝尝这个,好吃。蒋白半信半疑,味觉大概是15岁蒋白留下的痕迹,用来证明他曾经活过。失忆后,自己像神农尝百草,喜欢的、不喜欢的都逼着自己尝尝,可吃完之后,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榨菜丝,蒋白就着大米粥尝了第一口。我家是南方人。他又尝了第二口,爸妈是潮汕人,可我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北方长大。伏城把油条分半,一人半条。以前听说过师哥家在深圳,为什么移居,谁也不知道。可能我以前知道。蒋白用油条蘸豆浆。不知道就不知道,问题不大。伏城笑着吃咸豆腐脑,师哥你快吃,凉了不好吃了。小梨涡很下饭,蒋白又尝了第三口,一勺勺试自己真正喜欢的味道。牛肉饼剩下一口,不一会儿对面的筷子偷摸伸过来,夹走了。小馋猫。蒋白又抿了抿嘴。吃完早饭再回狮馆,小街比刚才热闹。伏城用钥匙开大锁,吹开飞灰。小院是我爷爷年轻时候买的,那时舞狮子赚得多,后来就不行了。好久没打扫,当心有灰。小院门吱扭开了,院子正方形,里面就一间平房。除了承重墙全部打通,外墙窗户比砖多,像个仓库。蒋白迈了进来,静物活过来的幻听又出现,耳边好像很吵。院墙比普通的高些,房子也高,很像演武场,是个适合练功的地方。鼻子里一股土腥味,却意外不觉得难闻,相反,蒋白发现自己喜欢。伏城从院角拎起一把大扫把,乌泱一通狂扫。这就是伏家班,我的班子,只是没撑起来呢。你撑?蒋白在院里驻足。平房改建过,很高,屋顶却是斜面,两扇大窗射进光来。大窗破了一扇用塑料布遮住。院里铺了水泥地,立着桩阵,最高的有5、6米,最矮的也有半米了,其余大多两米往上。其中最高的那一根颜色不一样,应该就是被雷劈过的那根了。老子绝对能撑。伏城又开了屋门,尘土扑面而来。他一扇扇打开窗通风换气,指着屋里那面大旗。北京,伏家班。伏城歇了一下,心里堵着一块大疙瘩,那是我家旗子,双面的贡缎,宽1米6,长2米8,光是杆子就有3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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