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元帅?元帅!我们要怎么办?总不能与他们就这样耗下去吧?!”这帮裨将郎将中有稍微沉不住气的人,都已经拍案而起,提着爱刀便要抢出门去将他们砍个七零八落,被萧岑及时喝住了。
“回来!南戎既然按兵不动,必定是有所依仗。我们冒冒失失杀近前去,岂不正入了他们的圈套?且等一等,弄清楚贼人的把戏再说!宋方,唐能近日可有信传来?”
“回元帅的话!四方皆暂无音信!是否要让他们继续盯着?”
“当然。一有异动,如实报来。”
“遵命!!!”
“总之,我们如今千万别乱了阵脚,更别散了军心让蛮子们看了笑话去。且看谁耗得过谁罢。”萧岑勉强提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并做了各方面布局后,便只觉得浑身上下恍若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无比,连动动手指头觉得十分费劲。
他本是容易感情用事之人,但在见惯了糟心的人或事后,不仅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沉稳,就连性子都静下来了许多。这样的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
铜台议事过后,两军皆高挂免战牌,无声对峙了好长一段时间,彼此相安无事。大岐儿郎们就这么靠着为数不多的粮草及单衣,在绝望中熬过了最艰难的寒冬与初春,总算迎来了那点儿希望。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背后,却处处是杀机,处处是......无法掌控的人心。
干月初,萧岑安插在南戎军中的探子突然回报,称蛮子之所以长期按兵不动,并非在等劳什子援军,更不是新策,而是朝廷此前已与他们有所接触,承诺尽快遣人过来议和,重新订立盟约。若此番事成,极有可能就此退兵。
那也就意味着,萧岑及数万背井离乡,出生入死的儿郎们,近半年的努力与坚持皆成了泡影。
这算什么?原来天子肯松口派二路援军过来救将士们于水火中,是因为他清楚与南蛮子的这场战根本就打不起来!不过是为了稳住他萧岑,好让“议和”大计可以成行。
而尚且留恋尘世不肯远去的亡魂们,在那个人心中,怕只是彻头彻尾的一场笑话罢了。那日脱险途中,他用柴火充作长明灯为英灵引路的举动,落入朝廷眼线心里,恐也就如痴傻稚子一般!
可悲,可叹。
萧岑这样想着,当真就着众人的面“哈哈”狂笑起来,直弄得眼泪都溢出来了,“还不知......是哪位大人能担此重任?”
“元帅,是、是、是枢密使大人......据闻大人亲率百十余人持节不远千里来此与南戎王谈判。如今正在路上,预计三日后可到。”
果然......果然......萧岑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心里翻江倒海的,也不知是何感受。
他倒退两步,竟脱力般地跌坐在了虎皮椅上,神情似笑似哭,依稀记得去岁自己盛怒之际,参口不择言向楚临秋问及“初夏议和”一事。那人当时答曰,“不曾参与”。
这才过了多久,便迫不及待要来做这个“使臣”了,也不知打的是谁的脸。
好!好个朝廷栋梁!好个天子宠臣!好一个......满口胡言的楚九商。
第十章犯险
萧岑至此可真的是冷了心,凉了肺,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热血及鸿鹄远志被人掏出肆意践踏,如今也算落了个体无完肤。
他早就该知道,似楚临秋这般位高权重的“宠臣、近臣”,合是薄情如斯,无坚不摧,让人找寻不出一丝软肋。只可惜自己从前为爱所迷,失了理智,竟情愿装聋作哑,活在所谓“爱侣”编织的美梦中,还总觉得别人说的皆为不实之言。
恐怕,当“但为忠君,诸事皆可抛”的枢密使大人,见到那封言辞不清故作豁达的和离书之时,应是在心中暗自发笑,而后长舒口气罢。而自己先前怎会天真到以为,年初他生的那场大病与之有关呢?
“好、来得好......”此时,被强烈愤懑不满之气冲昏了头脑的萧岑,已经于无形中又将自己对天子的恨意,悉数积压在楚临秋身上,以至于失了最基本的判断。
那人身体如此孱弱,动辄就高热难消,卧床不起,竟还要辛苦折腾几个来回,劳心劳力,岂非大计未成身先死?这究竟图的什么?既然都为了他的“陛下”肯把性命抛了,又为何会在当初争吵时,气急吼出“谁不畏死”一类的话?
这大岐名列第一的权臣,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元帅?您......没事吧?”诸将中有不知内情的赶紧伸手将主帅于椅上扶稳,满腹疑窦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人怎么不来犒赏三军,倒进了贼窝谈判去了?”
“......”
“元帅?您倒是说句话啊!朝廷究竟是什么意思?这都议和了战还打不打?该不会下封诏令就是让咱们撤军吧?”
“并非没有可能!既然如此,何苦让我们死守廪南?元帅,朝廷是不是压根就没把弟兄们的死活放在眼里?”众人七嘴八舌所说的话,更像是一把火直接添在萧岑心上,使得他的神色愈发阴沉,眸中怒气快要喷涌而出了。
站在一旁的翰臣见势不对,忙上前两步冲他们微微摆手道,“得了,莫再胡乱揣测,徒增烦忧。朝廷想必是权衡利弊后,方做出这样的决定,为将者......听命便是。”
“哼,权衡利弊?现如今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枢密使大人外掌兵权,内持大政,可是威风得很,哪有那份心思去管咱们的死活?听命?敢问刘副将,这听的究竟是谁人的命?!”
“闭嘴。”
“元帅?”
“闭嘴!!!”萧岑霍然起身,咬紧牙关抡圆了臂膀想赏他一巴掌,最终却还是在距那人脸庞半寸远的地方堪堪停下。
“朱寔,你身为中军之将,非但没有设法安抚自个的儿郎,反而在此散播令人惶惶之言。依照军令,该罚四十大板。带下去。”
这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时,刘翰臣的眸色闪了两下,很快便又归于平静,此时他瞧见人都退得差不多了,方俯身凑到萧岑耳边低语道,“元帅,议和事成后,便是朝廷藏弓烹犬之时。末将以为,为了至今苦守漠北边关的十万将士,您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
同月初七,乌云蔽日,鸦雀无踪,路有黄沙烟尘四起,而在荆河与廪南的交汇处,却有一队人马正徐徐朝东行进。那便是奉旨深入敌营,意与南戎王议和,商量退军一事的使臣们了。
位于这条不停蜿蜒游动的长龙正中,有辆最为华贵醒目的青盖马车,被无数带刀卫兵层层保护着。
权倾朝野为世人所惧怕的枢密使大人,就这么侧躺在车厢内阖目养神。距他几步之遥的案上,摆着一个香炉,此时正往外冒着袅袅青烟。
硬拖着这样的重病之躯长途跋涉数日,楚临秋眼下的状况简直糟糕透了。他不仅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唇色惨淡隐隐有些发乌,更是连双颊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瞧着仿佛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跑似的。
以至于守在跟前伺候的医正及侍婢们,要时不时低唤一声,并扶他起来喂点东西,免得这人悄无声息地失了神智。
“大人,前面不远处,就到了大军驻守的汉阳县,您是打算先......”
“直接去南戎营中,见了伊罗......再做打算吧。咳咳......”楚临秋现在说不了两句,就又开始掩唇低咳了起来,惹得身边人又是一阵惊慌与忙乱。
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给顺了半天气,却没想到,更大的变故还在前头等着。
他们的车队甚至没有机会直接去汉阳,就被突然出现的数排南戎勇士们给拦住了去路。那些人个个生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且都手持砍刀,气势汹汹,往前儿一站,活脱脱就像是要打家劫舍的一样。
随行臣子们除了几个本就出身行伍的,余下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便纷纷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抛下随从抢上楚临秋的马车寻求良策,一副完全不顶事的模样。
楚临秋见状先是在心里暗骂了声“废物”,随即拂开侍婢的手自个儿撑坐起来,无视他们撩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正与那帮人首领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这“首领”冲他微笑颔首,并双手相交高举过眉,行了个南戎人面见贵客的至高礼,可不知为何,眼底却仍是冰冷一片。
“走罢。”楚临秋毫不留恋地放下帘子,又靠了回去,“既然伊罗汗王如此好客,亲遣人来接,本官......咳咳,又岂会拂了他的面子?”
“万万不可啊大人!”其他人大惊道,“我等若不事先进城与萧大将军打好招呼,仅凭百余人,如何在凶险难测的南戎大营全身而退?”
“李大人说得是啊!大人,您万不、不可孤身犯险啊!!!”
“孤身?咳咳咳......何少卿这是......暗示本官一个人进去,别扯上你们犯险?”
第十一章威胁
“不、不敢......下官并无此意......只是南戎汗王狡诈成性,阴狠毒辣,我等贸然前去,恐正入了他的圈套!还请大人三思啊!!!”
这位少卿大人也想不到自己情急下的口误,竟能惹得这尊“大佛”勃然大怒,顿时是吓得手脚冰凉,额前冷汗直冒,几乎不敢抬眸与之对视。
幸而,此话一出尚有不少人附和,才使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枢密使大人若执意如此,怕是八匹良驹都拉不回来,因此,那几位寻求庇护的,很快便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跳下了车。
楚临秋见状轻哼了一声,随即命部众们调转马头,跟在勇士们身后,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往南戎大营行进。而这一幕,不出意料悉数落入了萧岑派来探查军情的人眼中。
南戎的伊罗汗王,行踪不定,善于变装,堂堂九尺男儿有时却非要作女子形态,藏在一群浣衣婢中玩闹嬉戏。因而除了楚临秋本人,其余的都不知其藏身之处。
当然也包括萧岑等人。
因而凭借过人耳力窃听到只言片语的斥候大惊,当即令同伴速回告知主帅,自己则打算缀在他们身后也潜入大营,以便探知更多讯息。
汗王的藏身之处确实足够隐秘,以至于百余人随着一帮貌似恶鬼的勇士足足转了八圈方能看到一顶圆帐停于洼地,四周皆有重兵把守。
“大王有令,只准你一个人进去!其他使者!请到别处休息!”
“......”楚临秋才被人扶下马车,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条粗壮的臂膀毫无预兆横在跟前。
那勇士说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语,连咬字都不清晰,就这么如一座大山似的杵在匆忙赶上来的使臣们跟前,直令以何少卿为首的文弱儒生再度吓得两股战战,下意识便往枢密使大人的身后钻去。
他们长途跋涉初来乍到,未及进门,就被人光明正大地摆了一道威风。可想而知,今日怕是不能善终了。
不过楚临秋闻言却是神色不变,更未当场发作,似乎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在早前预料之中。他挥退左右,孤身进帐未带僚属,即使被环桌而坐的数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亦不显露丝毫怯意。
仿佛此处并非危机四伏的蛮夷王帐,而是他大岐朝的昭明殿。
“你......来了。看来大岐皇帝的诚意还是够的,请坐吧。”位于主座享众人环绕的那位很明显就是南戎之王,伊罗了。
他的模样要与民间传闻中的大不相同,眉目舒朗面相方正,耳后还齐齐整整梳着两个小辫,看上去敦厚良善,实在无法让人将其与“好吃幼童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你我二人......也有数年未见了吧?你还是这般玉树临风,天人之姿,只是弱了不少。把眉头松了,近前些来,让本王好好看看......我的故友。”
“......”
“怎么?凭本王的面子还请不动大岐最尊贵的枢密使大人吗?!”
“大王错了。大岐最尊贵的自然是当今天子,尔等皆要臣服。楚某此来,是奉旨议和,至于其他闲事,还是少说为妙。”
“好......好!”伊罗汗王眼看这楚临秋分明一身病骨,摇摇欲坠却仍勉力支撑不肯落座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
他将权杖随手扔给侍从,便扶桌起身自己慢悠悠地往前踱了几步,凑在那人耳旁轻声道,“楚大人是不是真的忠君,还得问自己。不过......想让本王带兵滚回老巢,保住你那情郎的命倒是真的。”
“......”
“只是不知,你暗地里做的这些事,可问过人家是否领情?有时候太过自以为是,必将反噬其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汗王说这些做什么呢?楚某不是说了,谈正事。”楚临秋突然抬手抓住伊罗的肩膀,使了巧劲将他往后推并带到桌前,同样也小声说了句,“这世间的人,有几个不自以为是?”
“你在做什么?!快松开大王!!!”
“放肆!如何能这么拿刀对着我们的贵客?本王平日里是怎么管教你们的?”伊罗虽一时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以眼神安抚下属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听他这么说了,原本纷纷暴起拔刀而立的南戎臣子们才不得已又坐了下去,但多双鹰眼还暗含威胁地停在楚临秋身上,生怕他有任何伤害自家主上的举动。
楚临秋对这些足以杀人的目光并不太在意,只想着速战速决,这才选了个最为直接的“土”方法,胁迫伊罗将闲杂人等一律驱除出去。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适合为第三人所知。
事实上,以他目前头昏脑涨的状态,还真是支撑不了太长时间。若是直接横倒在这周遭皆敌的王帐里,怕是要即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
“你说什么?!廪南八郡三十二县直接赠予本王?这事......你做得了主?还有......等等,姓楚的,你不会把本王当枪使吧?该不会你自己想造反,却拉南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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