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往暗道出口探了探脑袋,没有人,也不像有人出来过的样子。回到诊室的时候,他疲倦地坐到了诊疗床上,又捡起一边的绷带踹到口袋里,僵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脑袋感觉像要炸裂了一样难受。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想起了什么似的跳下床冲出去,爬上楼拎起雨伞就跑出来了,样子看上去很急切,左右张望。远处聂铮看得见他,不过还不确定现在跑出来是否合适,更何况肩膀上的伤还没有能结痂的迹象,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现在跑出去,万一被凶手看见扰乱了其节奏,那绝对是得不偿失了。于戮目光锁定了那辆摩托车。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就是烂尾楼那个时候和他擦肩而过的那辆吗。他沉思了一下,林烩手上很有可能还拿着什么武器,而且他若是站在门口,摩托车的主人也八成是不会过来的。他拿出装在外套袖子里的手术刀,露出一个尖,在车轮上蹭了两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往一边走,给聂铮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出来。聂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越来越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状态,只能干等,为了引出凶手还不能现身。动脑子想了想,若是凶手想要就此收手,必定要消除目前为止所有的直接知情人,若是这么想的话于戮现在把自己暴露在一个任何人都看得见的位置如同自杀式行为。于戮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撑着伞往前走,没有回头,却很认真地在听后面的声音:细小的脚步声、咔嗒一下像是坐到摩托车上的声音、引擎发动的声音他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是一个戴着头盔的人,身材令人觉得十分熟悉。摩托车往他这儿开,在一个能够和他擦肩而过甚至撞在一起的距离。于戮手指轻敲着伞柄,嗒嗒的声音计算着时间。还有十秒。五秒。三秒停止敲击的一瞬间,他转过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擦过他的脖子,险些划到,他定睛一看,就是那位驾驶员。他手往前伸,抓住了那人的头盔一把抓下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甚至让头盔发出咯吱几声仿佛要碎裂的声音。头盔落地,林烩讶异的表情赫然出现,与于戮意外地对视。一瞬间,时间宛如停滞了一样,于戮坚定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伸手想要抓住林烩的脖子把他拽下车。不过很遗憾没有成功,林烩咬着牙,一个急刹加转弯躲过去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一不小心,撞到了于戮,将其撞倒在地。自己也摔下车,趁于戮站起来前赶紧又站起来,秒速鞠了一个躬,两滴眼泪落在于戮身上,摆了个口型,转眼溜得没影了。于戮独自一人还在懵圈中,胸口被撞了一下,不过还好,不算太严重,至少骨头没事儿,除了几处擦伤没什么大碍。他望着林烩眨眼间已经消失的身影,一时有些茫然。这真的是那个又放火又杀人的混蛋吗连他都觉得搭配不上了,方才面前那人崩溃而委屈的表情让人无法想象到那种血腥的场景,让他有那么一刹那竟觉得聂铮所说的那些并不是真的。于戮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惊讶的感受中回过神来,确定林烩没有回过来的念头,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自己湿透的头发垂到额前,他都无暇去顾及。捡回一旁的伞,他走到了聂铮那儿。怎么样了?聂铮眉头紧锁,用关切的语气地问道,想着尽量不给于戮压力,声音很轻也很温和。他慢慢用手把于戮的头发捋顺,温暖的体温在于戮的脑袋上停着数秒。没逮到,是林烩,于戮低着脑袋,看上去多少有几分晃神,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绷带,聂队,那啥,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这回轮到聂铮吃惊了,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又看向抿着嘴强笑着的于戮:你早就发现了?于戮点点头,相处了好歹也有大半年了,对方喜怒哀乐完完全全看在眼里,怎么可能这点都看不出来。聂队你是有多小看我昂?他调侃着,拉出一段绷带,看着面前刚反应过来的聂铮把衬衫解开,露出受伤的那一边。若隐若现肌肉看上去令人着迷,在雨中别有一番情趣,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于戮绝对自己先脸红到宕机。他掂着脚一圈一圈缠着纱布,回想起以往,现在有种角色互换的感觉,别说还有些不错的感觉。疼疼吗?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手劲如何。聂铮盯着他的手片刻,不疼两字脱口而出,犹豫了片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于戮此时才刚打好结,想把手收回来却没有办法,抬头正好与聂铮对视。聂聂聂聂队你干嘛呢???于戮彻底脸红到脖子。你手在发抖。聂铮执着地盯着他,手握得很紧,于戮那冰冷的手像是被传染,逐渐有了温度。雨并不会因为两人的暧昧而变小,不过却会被当时的二位暂时忽略,于戮脑子还没从刚才林烩那个对不起的口型缓过来,微张的嘴有些颤动。一个吻,一触即逝又似乎是长长停留在于戮嘴角处。不会有事的。聂铮趁他不注意已经把握着的双手握成了十指相扣的状态,雨伞落在地上,搂着他的腰。他每次都是这样,动作充满了侵略性,却又如绅士一样留足了让于戮推开的时间,像是一个申请许可的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两三分钟,于戮点了点头,把聂铮的衬衫拉了上去,又为他穿上外套:接下来去哪儿昂?一个躲在暗处的人靠着墙拨通了电话:该做个了断了吧?你死我亡?第84章黑衣人再次出现全家总动员似的找人找到了晚上,不管是林烩还是乔小治都没有现身的迹象,警察们破门而入搜了一圈乔小治久没回来过的真正该居住的地方,不过那里干净到仿佛从没住过人。林烩的家里当然也不能免于其难,但很明显许多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到什么也不剩了,因此也没什么发现。现在由于聂铮有偷偷录像了的原因,林烩纵火的事情算是毋庸置疑了,不过其他不管是他还是乔小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还有待考证。头顶上的雨声从未减小过,路过的某位路人手机里正好播报着天气预报,说是再过几个小时雨就会停了。于戮独自一人找了面墙靠着,勉强能遮住雨,但还是撑着伞。眼看着时间慢慢流逝,也不知该欣喜还是难过,嘴角没有任何弧度,无奈地随便鼓两下腮帮子,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好似上面还有余温。聂铮现在不太适合在外面乱晃,毕竟被凶手看见了得不偿失,会不会被杀死且不说,但是让凶手更加警惕总不是件好事。于戮身上是江久给他的一件雨衣,毕竟这大雨早就不是一把伞能撑住的了,确实能有效地挡雨了,但是周身却是冰冰凉的。原本几位警官是想拉着他一起找人的,人多力量大这俗话有时候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何况于戮本身和案子有关,说不定第六感就派上用场了呢。不过他意思意思陪着晃了半个多小时就没继续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无论真正的主谋是谁,做这些都一定是为了让自己在今后还能继续苟且偷生,于戮所处的身份定位和□□没什么区别,一定是目标里需要被除掉的那一个。所以还不如找个没有监控也几乎荒无人烟的地方,他挑选的是黑街偶有的一片晚上也不热闹的区域,就在这里,等着看会不会有人来。他胳膊上小腿上都被聂铮缠了些绷带,虽然行动不影响,不过难免感觉弄得跟个伤病员似的,真心有些喜感,外人看来,或许有些痞帅的感觉在里面吧,十分配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这一称号,说不定还是经常打架的那种。于戮回忆了一下,这辈子自己还真没怎么跟其他人动过手,偶尔的几次,前几回都是以一敌多的胜仗,但说实话也只是给对方个下马威,顶多一两处擦伤,毕竟他也不想生出什么事端。最后一回还没等干架,就被聂铮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儿给救下了。他想到这儿,低着头抿嘴偷笑,右手手心里却藏着那把顺来的手术刀,悄悄转了几圈,在每个手指间流畅地舞动着,微弱的光线照射在刀刃上,刹那间像看见了通向光明的那道虚掩的门。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小的变化使刀刃上的光更加清晰,反光到了于戮的双眸,眼睛里从最初的漫无目的变得有了只属于他的决心。兀自感谢乔小治留了这么多武器在诊所里,让他至少不至于赤手空拳跟人对上。难得为了一个人有了了结过去的,于戮心说这种感觉也挺奇妙的。他又向外张望了几眼,林烩找来的那辆摩托车应该是路上捡到的某个忘上锁的,油没剩多少了,也逃不了多远,稍微估算了一下能开的距离和监控里这辆摩托车的位置,就能知道林烩会回来这儿的。其实本来他心里几乎十成把握说着林烩绝对是制造了整个案件的人,或许有些自欺欺人吧,但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可林烩那个鞠躬和无声的对不起他瞬间没了原来的确信。想起林烩方才惶恐的眼神,于戮开始不确定,谋划了这个长达三四年的骗局的人究竟是谁。乔小治和他交流时总是由内而外那样从容,云淡风轻般,透露着股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儿的劲儿,跟于戮说话十次里有九次都开着嘲讽;林烩一直维持着老实巴交的形象,可是却和那些无法完全解释清楚的过去没办法匹配。于戮头很大,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把他飘越千里的思绪一把拽回来,他摸了摸肚子,确实是没吃晚饭,总觉得如鲠在喉,其实真去吃也吃不下东西。再一次打开手机,他微动着嘴唇,默念了一下上面数字,距离明天,也就是晚上零点仅剩下二十几分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的景物纹丝不动,没有任何一个人经过,甚至连风都没怎么感觉到。于戮咽了口口水,还有十几分钟,时间过得很慢。他有那么想去找聂铮的冲动,无奈说不定自己现在正在被某一双眼睛看着,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他现在脸手机屏保都不敢打开。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响声?正在接近越来越接近了于戮竖起耳朵,努力在几乎看不见东西的昏暗光线下探寻这轻微声音的来源。他蹲下,视线由低到高慢慢上升,正研究着是谁在附近。野猫?还是某个常见的酩酊大醉的人?又或者他不太确定。心脏仿佛要从喉咙口不听使唤地蹦出来,于戮喉结抽动两下,直起身子,眼前好像有个人,仔细看,确实是个人。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兜帽遮住几乎整个面部的人,没撑伞,那个位置大概只有后背会淋到雨吧。于戮忍住了到嘴边的那句卧槽,瞪大眼睛,小心翼翼把手背在身后,手术刀藏了起来。空气停止流动般,他也僵硬地站着,面前不知是谁的家伙一动不动得像个假人。猪医生?他试探性地问道。对方没回答,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彻底进入雨中。林烩?于戮微蹙眉。没有掀开兜帽的想法,这奇怪的人往右跨了一大步。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于戮还是辨别出来了,他这明显就是准备开溜的姿势。还没等他把那人拽回来,这黑衣人就跑得只剩下个残影了,好在向哪儿跑多少能分辨得出。于戮拔腿就追,直接扔下了原本还紧握在手上的伞,踩着水塘追过去,眼前的人勉强还能看见,毕竟会动的和旁边的静物他还是能分辨的。脚下溅起水花,裤脚管湿了大半也无暇去顾及,他咬着牙,心说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这一次若是再让凶手跑了,按这人的情况,绝对是不会再出现了。被冤枉,带着冤活了三年多他都无所谓。可害得他被自己心爱的人怀疑猜忌了那么久,就特么不可饶恕。脚下速度越来越快,他手臂往前伸向抓住那人,却总是差那么一点。一个拐角处,他被往后甩了好几米,在此锁定眼前那家伙身处何处时,却见其伫立在原地,身后一片漆黑,似乎是面墙。黑街这样无人的死胡同很多,不需要很熟悉,随便绕两圈也能发现几个。若是以前其实不一定是完全没人,但出了这么些杀人案了,哪怕是那些不怕死的家伙也会尽量避免在这种死了可能都没法被发现的地方呆着。于戮迎面跑过去,脑子飞速思考斟酌了一下,并没有把手术刀拿出来。黑衣人转过身,手里拿着手术刀,向于戮细嫩的脖子去。一个右跳躲闪,黑衣人扑了个空,于戮早就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把他的兜帽掀开了。那人转过来看着于戮,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于戮也认得出来这是林烩。林烩!他大叫一声,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你都干了些什么!他皱着眉,捏着林烩的后颈,力气不至于让人断气。林烩没有回答,他背对着于戮,右手慢慢抬起来,微微颤抖,拉着兜帽的帽沿,反复拉扯,直至又遮住了整张脸,似是觉得丢人,不想被人看见。于戮对黑街地形还算熟悉,怎么说也是住了好几年了,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也都记住些。他依稀记得,这里是没有监控的。从死胡同回望,一道闪光转瞬即逝,他发了下愣。纵火,两个字从他的嘴里挤出来,如同已经咀嚼到了无味,是你干的吧?他并未提及是哪一场火。后颈被松开,林烩转过身看着他,并没有回答问题,语气里多是哽咽:对不起。是你干的吗?于戮有些心急。乔医生他林烩怯生生地看着他,几秒后又吓得移开视线。
别特么给我提其他人!于戮瞪着他,他第一次急成这样,像个在丛林里饿了三四周终于看见猎物的人,你只需要告诉我,哪些是你干的。林烩看着他,又是久而不语,深呼了一口气,吊着于戮的胃口,有那么一刹那,于戮见他露出些许诡异的表情。是我,他声音颤抖,三场火,都是我干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聂队留在了大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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