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兴衰,在此一举!
于是他深吸口气,跨前一步朗声说道:“圣人有云,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如今黄河泛滥,决堤十余处,民乱四起,异象丛生,又何尝不是上天的警示?天意不可违,民心不可背,皇上应顺从天命,顺应舆情,禅让帝位,方可保我朝千秋万代,基业长青!”
其余十来个臣工也纷纷附和道:“请皇上顺从天命,禅让帝位。”
承顺帝猩红着双目吼道:“乱臣贼子,你们统统是乱臣贼子!母后——母后救我!”
太后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左手虚握成拳不住敲打着胸口,“我的儿啊,老七,你真真儿要气死哀家不成?你要杀他,先杀了我!弑君杀母,不愧是蛮夷后代,毫无孝悌忠信之心。众位卿家,你们能放心把我朝万里江山交与蛮夷之手?他今天能这样对我们,明天一样能杀你们!”
“蛮夷之后?”萧易嗤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我母妃的确是异族人,可我姓萧,是圣武皇帝第七子,是帝室龙种天璜贵胄,玉碟上清清楚楚写着呢!单凭太后一句话,可抹不去我的身份!”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亲王冷声说:“什么蛮夷不蛮夷的,本王只知道晋王是先帝亲生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太后,你没听见外头动静越来越近了吗?你们没胜算的,还是赶快退位,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兵器冷冰冰的撞击声,兵士们喊打喊杀的嘶吼声,还有一声声咚咚的闷响,在人们说话的夹缝中清晰地传过来。
宫门外有人喊:“门要被砸开啦,快来人!快来人顶住!”
周遭的禁卫军面色惶然左右相顾,不知是该去宫门口帮忙,还是该在留在这里威慑晋王。
太后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腿脚酸软几欲站立不住,勉强吩咐说:“老夏,带人去宫门……”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好像乍开闷笼一般,厮杀声顷刻就响彻整个宫殿!
一个禁卫军小头目屁滚尿流爬进来,跪在太后脚下语不成声说:“乱乱乱……乱民杀进来啦——”
太后失声叫道:“你们是禁卫军!最精锐的三大营!怎的如此不堪一击?”
萧易在上冷冷说道:“他们从未上过战场,刀口没染过血,没有丁点儿的对敌经验,还敢自称精锐之师?不过一群声色犬马的废物!”
一阵嘶吼,几乎嚷得天动地摇,数千名手持雁翎刀的彪形大汉貌似无序地涌进来,却是杀气腾腾,带着无形的肃杀和恐怖。
有胆小的禁卫军被他们的气势所迫,双股颤颤,竟握不住手中的刀了。
萧易冷笑道:“要不要再杀一场?让你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精锐之师!”
太后情知大势已去,口中痛呼一声,“先帝呀——”双眼一翻,软软向后倒去。
王皇后用尽全力扶住太后,哭喊着说:“皇上,这可怎么办?”
“萧易……朕禅让,不过你要记住,这个皇位是朕给你的!”承顺帝面色灰败,冷汗淋漓地说道,“保留母后和朕、皇后的地位和待遇,皇宫给你,朕搬去南直隶的行宫,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萧易看向夏太监等人,“别听见皇上的话?放下你们手里的兵器。”
此时禁卫军已没了斗志,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乱响,不多时就被萧易的人缴了械。
萧易的眼中隐隐透出杀意,“你想去南边的行宫?”
承顺帝咬着牙,忍着胳膊上的剧痛说:“宣御医!等朕养好伤即刻南下。”
萧易面色更冷了,将退位诏书扔在地上,薄唇微启,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扑一声,项良手中的匕首向前一松,刀刃直没入柄。
承顺帝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眼中全是不可置信,连叫也忘了,慢慢趴在书案上直瞪瞪盯着萧易,口中不住喷着血沫子,兀自喃喃道:“乱臣贼子……”
“皇上——”王皇后眼前一黑,登时也昏死在地。
萧易左右扫视一圈,下令道:“将太后皇后送回寿康宫寝殿,无令不得开殿门。彻底搜查禁宫,清缴守军兵器,但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暮色降临,绯色的光照在晋王府的屋脊、院墙、树林、地面上,镀了一层紫红色,雾霭缭绕,远远望去竟给人一种“紫气东来”的感觉。
苏媚坐在游廊下,含笑看着庭院里跑来跑去的弟弟。
孟氏坐在一旁,却不似女儿这般悠闲,她微微皱着眉头叹道:“姑爷进宫都两天了,一直也不见回来,外头又乱哄哄的,我今儿走到后花园,隔着院墙都能听到街面上的吵闹,就是听不清吵吵什么。”
苏媚笑道:“府里有侍卫守着,外头也总有人巡逻,您把心放肚子里,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那也是别人家!”
孟氏说:“我就是担心姑爷,昨个儿三更半夜的把福嬷嬷和蔡总管叫走了,你说宫里会不会出事了?”
“出事才是正常的。”苏媚望着天边五彩缤纷的晚霞,笑意很深,“娘,王爷他现在好好的,就是手头事情太多一时脱不开身。我估摸着最多一个月,就会有正式的消息放出来。”
孟氏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女儿确定的样子,便知姑爷必是安全的,因笑道:“只要你们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何时苏尚清走到她们身后,若有所思看着女儿的背影,犹豫了下唤道:“囡囡,你过来,爹爹有话和你说。”
苏媚依言随父亲走到内室,巧笑道:“爹,你是不是想问王爷的事?”
“对,爹爹好歹也做了十来年的堂官,现在虽然赋闲在家,但不可能对京中局势一点都不了解。”苏尚清低声问道,“你突然把我们接到王府,等闲也不让我们出门,府里的侍卫日夜巡逻,你说是担心乱民冲击……可京城早就没了讨饭的流民,你这套说辞唬你娘还成。”
苏媚沉吟片刻,说:“先前怕你们担心,而且也不知道王爷事情办得顺不顺,所以一直瞒着你们。昨晚我得了信儿,王爷逼宫成功,承顺帝去了,太后和皇后被软禁在寿康宫,等王爷清除掉承顺帝的心腹势力,就会接我入宫。”
苏尚清倒吸口冷气,呆呆盯着女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谋反,你……说的好轻巧,皇上还有个小皇子在,如果朝臣们支持立小皇子,你们怎么办?”
苏媚不在意地笑笑:“谁不知道小皇子病弱,能不能活过三岁还不知道呢!爹,你放心,王爷既然敢举事,就必然做好了完全准备,您呀,就等当国丈吧。”
苏尚清连连摇头,“就算姑爷成功登基,但是你看现下的局面,又是发大水,又是闹流民,边境线还一直不安稳。想要处理好这个烂摊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起这些,苏媚也是蹙眉,上辈子她只知道萧易登基,然他当了皇帝之后的事情,她就一概不知了。
“会解决的。”似是宽慰父亲,又像是安慰自己,苏媚柔声说道,“我相信他,他从来没叫人失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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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熏风拂过,檐下铁马悠悠轻响,窗外晚霞如火一般燃烧着,映得苏媚的双眸也闪闪发亮。
苏尚清看着女儿,表情渐渐柔和下来,沉思一阵子说道:“时局虽然困难,却也不是不可解。承顺帝刻薄寡恩,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我猜朝臣们也许会有反对之声,但观望的应是大多数,要防的是外地的藩王。当务之急是安抚灾民,说白了……就是银子的事。”
这些政事苏媚就不大懂了,她很清楚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因笑道:“爹,你不如写个条陈,等王爷回来,你们翁婿好好商量应对之法。”
苏尚清深以为然,捋着胡须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苏家受王爷庇护颇多,也到了为王爷出份力的时候了。”
说干就干,苏尚清满心惦念着姑爷的难处,立时起身去了书房。
随着树上越来越呱噪的蝉声,京城逐渐步入盛夏,六月骄阳似火,烤得大地热气蒸腾,而比这天气更炙热的,是晋王废黜承顺帝的消息!
正如苏尚清所料,只有几个朝臣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除却跟着萧易逼宫造反的,其余臣工不是赶紧跟风站队,就是持观望态度望风而定。
夏太监就没活过宫变当晚,那几个禁卫军统领也被砍了脑袋,而承顺帝掌京营兵权仅一年多,还没来及收拢三大营的所有兵力——所以先前才极力用银子笼络人心。
如今三大营一见正主儿都死了,自然也不肯替死人卖命,是以京畿附近竟出人意料的平静。
宫内,福嬷嬷和蔡总管齐齐上阵,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清除掉废帝和太后在宫中的残余势力。
他们很果决,但凡觉得宫人可疑,即刻发皇城外的浣衣局做工,没给他们任何自辩的机会。其中肯定有无辜的人,但他们管不了那许多了——主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辽东军主力仍旧未入关,只是频繁地进行操练,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警告各地大小藩王:有谁不服,先打一架!
萧易没有急着登基,他首先发布了废帝的五项罪名,恶逆、不孝、不道、不睦、不义,通令州府县衙,并在大街小巷到处张贴布告,令书吏在旁解释废帝如何毒害先太子,如何谋害先帝,如何诛杀忠臣,如何割地求和……
总之,七分真三分假,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萧易把罪名给废帝定得死死的。
到后来,甚至有的地方官为奉迎上意,集中治下的秀才书生,由教谕、训导进行宣讲,并责令学生写声讨废帝的檄文,选出文采斐然的,或呈递上峰举荐,或大加褒奖。
这一通动作下来,舆情对萧易极为有利,其后百官联名上奏,恭请晋王登基称帝。
然而萧易还是没有答应,倒不是玩什么三推三让的把戏,当下还有个大问题未解决。
就是苏尚清所担心的银子问题!赈灾要钱,修堤要钱,安置流民也要钱,且大灾之后往往有大疫,朝廷也不能忽视潜在的疫病危害。
桩桩件件都需要银子,然而户部尚书并未说瞎话,国库的确没银子了。现下饥民流民日渐增多,吃不饱肚子是经常的事,而人饿极了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萧易不想时局继续动荡下去。
六月底的时候,苏尚清进宫了一次,到宫门落钥才回王府,满面红光与苏媚说:“王爷真是个好的,他要开内帑,用私房银子救急!足足两千万两白银,这下任何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他的帝位绝对再无动摇可能。”
苏媚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心疼他,长叹一声说道:“他大概是本朝最穷的皇帝了,我倒不是心疼钱……只盼着外头早日稳定下来,咱们也好过几天舒心日子。”
苏尚清安慰道:“其实对老百姓来说,管谁当皇帝,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有几个闲钱花,那就是好皇帝,至于是谋反篡位,还是匡扶正义,他们大多是不在乎的。”
苏媚凝神思索少倾,巧笑道:“也就是说,两千万两换个朝野平稳,看您的意思,这笔买卖还是赚了?”
苏尚清不由朗声大笑,点着女儿的额头嗔道:“什么买卖?这是他的子民,他的江山社稷!眼瞅着姑爷就要黄袍加身,身份变了,有些话你不能随便乱说。”
“我知道!”苏媚抱着父亲的胳膊,无限感慨似地叹道,“咱苏家终于是否极泰来了,想想去年这个时候,我整天担心全家被问斩,连觉都睡不好。”
苏尚清的眼神慈爱中带着愧疚,又有丝丝的忧虑,“若无意外,你将是后宫之主,王爷喜爱你不假,可为父还要提醒你一句,古来皇帝无不坐拥三千佳丽,便是废帝这一年多的时间,后宫也足有上百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苏媚的心情莫名低落,“我知道的,您放心,我会做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充实后宫,延绵子嗣,定不会耍小性儿争风吃醋。”
话到最后,竟有几分咬牙切齿。
苏尚清失笑,却不再说了。
廊下脚步轻响,便听燕儿隔着门帘道:“二小姐来了。”
珠帘一晃,苏姝双颊微红地走进来,眼睛闪闪发亮,进门便问:“爹爹,你见到姐夫了?”
苏尚清点点头,言语温和道:“正要和你们说,京城内外渐次稳定下来,咱们差不过也该回家了。”
苏姝微微一怔,略有些不自然地笑道:“至少也要等到姐夫把姐姐迎入宫里再走吧,爹,姐夫说他什么时候回府了么?”
苏尚清微微皱了下眉头,“姝儿,新帝会是谁不用我多说,你不要随随便便打听王爷的行踪。”
苏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打探他的行踪……”
“好了,您不要吓唬她!”苏媚忙解围,推着苏尚清往外走,“您和娘说说话去,她都等您一天了!”
送走父亲,苏媚转身问道:“谁让你打听王爷动向的?是艾嬷嬷,还是其他人?”
她语气颇严肃,竟隐隐有质问的意思,苏姝险些被姐姐吓到,连忙摇头说:“不是的,没人让我问,我就是……随口问问。”
苏媚不信,“姝儿,你姐夫不日就会荣登大宝,现如今这不是什么秘密,少不得有人赶上来套近乎,这还算是好的。废帝的幼子还活着,说不定有人想拥立幼帝好独掌大权——我们可要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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