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雨想通了,也就吃的更开心了,还顺手给舅妈夹了一块。常红心急道:“这孩子,你们吃就行了,给我吃干什么,糟蹋东西。”
“大家都吃,政策变了,日子会越来越好,说不定啊,我们以后能天天吃肉。”
常红心大笑起来,“美的你,叫外头人听见,把你抓去三医院。”
三医院是精神病院,意思舒雨说的疯话,站在一九八二年的人们,根本不敢相信未来的中国会发生那么大的巨变。
舒雨只是笑,等吃完饭又帮着收拾碗筷,常红心也回过味来,今天这孩子怎么跟平时不一样了。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孩子懂事了还不好吗?她只负责给他们吃饱穿暖,利利索索拉扯大,别的她可不管,有这功夫她还不如管好自己儿子呢。
所谓管好自己儿子,就是吃的更好,穿的更暖,其余的,她不知道该管什么,更不知道怎么管。
舒雨带着金阳去自己屋里玩,一边踩缝纫机一边跟他讲童话故事,三只小猪,小红帽和大灰狼还有白雪公主。金阳哪里听过这些,眼睛都瞪大了,坐着一动不动,也不怕缝纫机的嘈杂声,听得入迷。
就连洗了两根黄条递进来的常红心都听住了,见舒雨没功夫,就和儿子一人一根黄瓜,咬得卡嚓卡嚓,就跟伴奏似的。一个故事听完,常红心才装着失忆的样子,“我给你拿根黄瓜。”
黄瓜呢?常红心看着自己手里只剩个尾巴的黄瓜,她啥时候吃光的,怎么都没发现。赶紧转身去厨房重新拿来一根,“快歇口气,吃根黄瓜,水灵着呢。”
屋后种了一垄青菜,之前舒家父母要上班,任由一小块空地荒着堆杂物。常红心住进来,给收拾干净,种了青菜,从此菜贩子再也赚不着他们家的钱,菜园子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用她的话说,农村女人还去外头买菜,她妈知道了得拿鞋底子扇她。
“学校里还学这些呢?”常红心第一次听童话故事,说不出好在哪里,但就觉得听了心里舒服,痛快,有意思。
“是同学家里买的童话书。”舒雨赶紧解释,学校真不教这个,常红心要是大嘴巴出去说,别人不懂,她姐姐可懂。
“童话书?你同学家肯定特别有钱。”在常红心眼里,不能吃不能穿,看两眼就等于没用的童话书,不是特别有钱,谁舍得。
“我就是借来看看。”意思是不用钱。
常红心很满意的看了一眼舒雨,“没事跟同学多走动走动,你占便宜她也没吃亏。”这就是生活的智慧,一般人她还不教呢。
舒雨哭笑不得,赶紧点头,“她家的书我都借着看了个遍。”
常红心更满意了,“这就对了,我跟你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一世穷,可不兴学外头那些败家子。”
说完叮嘱阳继续留在这里听童话故事,她要出去一趟,那伙冒充舒家人的骗子走了,她得给公爹报个信不是。
第6章发圈
一转眼舒雅放了假,斜挎着红军包,胸前还挂着个军用水壶,行李被金明天拎在手里,一起进了门。
舒雅在吴县上高中,为了方便在学校住宿,只不过回来的比较勤。
一顿收拾之后,舒雅散着刚洗过的头发,进了舒雨的屋子。
“你那些布头到底干嘛用的,总能说了吧。”舒雅问了几回,妹妹都死咬着等她放假再说,如今她放了假,总没法再推了吧。
舒雨早等着这一天了,往自己的的马尾辫上一指,“你自己看。”
舒雅“咦”了一声,妹妹头上的发圈,就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碎布头,可这么扎在头发上,真好看呀。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这小脑袋瓜,不愧是我妹妹。”舒雅接过妹妹递过来的发圈,是用一块白底小黄花的碎布头车的,扎在头发上特别显眼,而且看着秀气文雅,和她的名字特别配。
也不管自己头发干没干,臭美的扎上发圈,再去看妹妹拿出来的其他花色。
有大花大朵的,有素雅文静的,也有素面的,格子的,还有几种颜色拼起来的。舒雅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些是布头不够了,看着妹妹专门拼起来的,怕是以为故意剪开这么拼的。不同的颜色拼在一块,要么对比强烈,要么依次渐进,简直是绝了。
舒雨指着发圈,“现在知道我在干什么了吧。”
“知道知道。”舒雅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不过她也有疑问,“这么多,我们戴得完吗?”
一天换一个,一年都不用重样了吧。
舒雨按往眉心,我的好姐姐哟,自己戴她至于费这么大力气吗?
“卖钱?”舒雅惊叫起来,又赶紧捂住嘴,“你是说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罪一直到几年后,才会取消,现在只是松动,不再针对个人的小买卖,但余威犹在,除非是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否则没人会去冒这个风险。总害怕买买干得好好的,政策忽然又变了。
舒雨不奇怪舒雅的态度,现在的人不是这个态度,才叫奇怪呢。
舒雅一直到坐上去川市的大客车,仍然处于疑问之中,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儿?不对,是妹妹对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为什么会同意,我竟然还成了帮凶。
算了算了,我拦不住她,万一有事,都算在我头上,谁叫我是姐姐呢。
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舒雨,丝毫不知道姐姐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车程还没过半,已经演到妹妹被抓自己跪地哀求的戏码,等到了川市,已经演到自己出狱,妹妹飞黄腾达不愿意认她这个罪犯姐姐。
下车的时候,舒雅一睁眼看到舒雨,眼睛圆瞪,啐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坏人。”
舒雨一愣,一股久别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在她记忆里尘封了二十年的姐姐,终于鲜活起来。这个戏精一样爱幻想爱做梦,娇娇气气但又总记得身为姐姐的责任感,这才是真正的舒雅啊,而不是她记忆里最后停留着的那个,终日泡在苦水里,以泪洗面的女子。
“唉呀,串了串了。”舒雅赶紧将自己拉回现实,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舒雨抿起嘴看着她笑,勾起手指头,“赶紧走,你一个人能行吗?”
“小意思,不过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编织袋下头缝个轱辘架,可真省力气。”舒雅拖着国际大牌同款编织袋,袋底缝了一块结实的油布,轱辘架就缝在油布上,拽着编织袋的另一头,就能跑起来,一点也费劲。
“你看看工地推的小车,不就是一个意思吗?”舒雨简单带过,行李箱什么的,在这个年代只有大城市的人见过,解释起来麻烦,干脆推到别处,反正带轱辘的物件多的是。
舒雨背着一个超大的双肩背包,是她自己做的,不用说,不管是她的双肩包,还是姐姐拖着的编织袋,里头装的都是她放假之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出来的发圈。
“为什么让我等在这儿?”舒雅一路上有无数个问题,比如说真有人能买吗?再比如说这么多卖得掉吗?
现在舒雨将她推到人家支着的馄饨摊子上坐着,还给她点了一碗馄饨,自己背着双肩包去人家店里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