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咬回来啊。”贺玉姝不服气小声嘟囔。
“嗯……”他低吟一声,“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清隽眉眼好看的挑了一下,随即颔首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逗得怀中人不禁“呜”了声。
“裴云祁?”贺玉姝肩膀自然塌下,音儿也不想方才那般张牙舞爪,清润软懦的声,勾着人心尖儿。
他一贯如此含蓄,好似无论何事都是从容不迫,悠然自得。
耳尖暖痒,如长河边上柳絮落在水面上,风一吹来,一阵一阵浮起平缓妥帖的涟漪。
得幸亏是躺着的,否则自己一定瘫下去不可。贺玉姝心里暗暗想着。噬魂般踩着轻飘飘云彩,她偃旗息鼓,指尖微动勾了勾他掌心。
“在这里。”
吐出热气洒在颈窝,扫得她侧身躲。
顷刻间,贺玉姝禁不住打了个抖。
耳尖温热糯糯的酥麻感由心底慢慢往上涌出。大手握住,唇齿尖软软,施惩的人上下齿轻轻合上,没有用多大的力。
五指松开,单手绕在其腰后。把往里退缩的人揽回怀中,舌尖触及冰凉,如同冰酥酪般软弹。
旋即胸口挨了一拳,贺玉姝缩在他怀里面红耳赤:“裴云祁,你还真咬!”
看,明明是她先说咬的,他不过是依礼还回去罢了,裴云祁:“不是姝儿说……”
怎能让他再说些挑气的话,贺玉姝急急去捂他嘴:“不许说了!”
掌心是他温热的唇,望着他眼眸,里头深邃悠长,渐而,蕴起她瞧得懂的调侃笑意。
这个人真是坏得很,无论何时总能把她挑逗生气。
想到手心还涂了那东西,贺玉姝不动神色眨了眨眼,缩回手,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姝儿今儿可是抹了什么脂粉,这般香。”她一丝一毫神色都落入眼底,裴云祁以为自己又将人惹过火了,温言细语挑起话来。
“没抹什么。”肆无忌惮窝在他怀里,心头复想起相与他说的话,赶紧抬头,清灵眸子与他对视,一股脑将心头话说出来:“裴云祁,我想去找我兄长。再过两月是我生辰了。兄长说过,无论他在何地,等我十九岁生辰时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他脸色高深莫测起来,贺玉姝悄悄打量着他,“你放心,我自己就行,兄长给我留了信物,不会麻烦你的。一路西疆去,都有兄长的下属,不会麻烦你的。路上若是有差役盘问,我也只说去寻亲,决不会扯上你的。”
他如今位高权重,少不了有些对立官僚会逮着他家人做法。
她的两句不会麻烦原是不想他担心,可是裴云祁脸色铁青,“姝儿,许久来,你还未信我吗?”
“云祁哥哥……”贺玉姝喉咙哽住,被他突然凶狠的声色吓得气息喘急,“我并非此意。”
“我只是想要见见我的兄长……”话越后越小声,她埋着头小声抽泣。
自个儿紧张扣着掌心。
以往在贺府闺院,服侍的女婢对她未有两分上心,沐浴穿衣这些繁琐之事都是她自个儿来,那些憎恶红痕自己瞧着也可怕。这个秘密只有兄长知道,若是兄长在,兄长会给自己上药,耐心宽抚自己。
她不想,不想暴露在别人眼中,不想别人把自己当怪物一样看待。
“怎么又哭起来了。”裴云祁叹气,捧起小脸,“我刚才吓着姝儿了?”
“云祁哥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不是故意不相信你,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说不出,不能说,不敢说。躲闪他直凌凌眼神,心底发虚。
裴云祁心中难免自嘲,只是什么?只是自己再如何在姝儿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个外人,被她狠狠拒之门外。
他没在追问,轻轻拍着她后背,带着安抚力道:“姝儿,世万物强求不得,各自有命。晏兄自小福大命大,总会平安回来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怀里人猛得抬头,面色凝重,他说得什么各自有命?
他这话中有话,贺玉姝屏了一瞬气息,静静等他下文。
裴云祁不语,自己腰后的手有序拍着。
贺玉姝这次轻而易举退出他怀中,眼中有了希翼:“云祁哥哥……你是不是有哥哥的消息?”
“没有。”裴云祁故作坦然与她对视,又要伸手来抚她眼眸,被一把躲过。
刹那间,她心中突然明了。
一晃后,两人隔立相站。
方才二耳鬓厮磨许久,二人衣未卵。贺玉姝头上的发钗被云祁方才卸了几支,此时发丝散落。
裴云祁柔柔地唤了一声:“姝儿。”
他往前一步,贺玉姝凝眉往后退一步,双手抱着微凉胳膊摇头。
再启口,质问他:“你真有我兄长的消息?裴云祁,你告诉我真话。你若有半句假话,我贺玉姝发誓,此生决不会与你再说一字。”
话到后是颤栗的嘶哑,吸气时喉间噎住一口气。
对立的男子不语,剑眉蹙起。
他懊悔着是自己失策了。一时嫉妒那位大舅兄,死了还不安生,非的缠着姝儿。
是了,是真了。
什么书信,什么等半年,这些话不过都是他唬自己的幌子罢了。
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庞下落。
裴云祁慢慢过去挪步,黑底黛面靴往前一步,云锦锦织玉袖抬起,想将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子搂在怀里,“姝儿,你听我说?”
她原本苦苦等候的消息竟是以这种逼问的形式得知。
看面前比自己高许多大男子,身形修长,气质矜贵非比寻常。便是这张脸引得她小时喜欢跟在他身后甜甜唤着云祁哥哥,许是才有了今日的虐缘。
“你口口声声说我要我信你,可到头来,不过是你在骗我!”她背后是汝天青色瓷瓶,再退两三步便会撞上。
第15章
“小心些。”裴云祁促前半步,悬在半空的手被挥开。
宽大的衣袖扫过眼尾,屋子一时呈拔剑张弩之势,“你别碰我。”
冷冷的声音制止他,话语讽刺:“裴大人,你当是如同和幼时作弄人那样好玩吗?”
“你明知我整日都在等兄长消息!”贺玉姝直视他,眼眶通红。
忽而她屈膝下去,跪在裴云祁面前,仰首可怜兮兮看着他:“裴云祁,你……你告诉我兄长身在何处?好不好?”
忌易怒易燥,否则更易进血脉,此时浑身难受,特别是手臂,如细密丝线紧紧缠绕着,慢慢往胸口处蔓延。
“姝儿……”裴云祁快她一步膝盖跪地,将人搂如怀中。
——
安忠两三步轻悄跨上凭栏,身影拉在廊下,蹑手蹑脚慢慢往前挪。
前头人突疾反手,安忠偷袭不成反被擒拿,吃痛:“侍忠小儿,快撒开!撒开!”
头上的人冷哼一声,“谁…谁让你…偷…偷袭袭我!”
“谁偷袭你,别乱扯,诶诶诶!人家家跟你你开个玩笑嘛。”安忠觍着脸笑,“你看你整日板着脸,这不国公爷夫人琴瑟和鸣。你整日跟在国公爷后面,也快二十又三了。你看你长得有模有样,英俊潇洒,国公爷还想给你娶妻,可你这小儿倒是笑一笑,别赶明儿给人小娘子吓跑了。”
侍忠嘴角抽了抽,下意识从腰间抽刀,再次严厉纠正他:“我此、此生不娶、娶妻!”
不妙,安忠脚腕一悬,踢腿而勾,半弯腰身子,嘻嘻笑:“侍忠兄,有话好好说嘛,墨惊扰了里头主人。”
侍忠余光瞥向门内,而后无奈使力将人往后崩开,又恢复方前抱胸倚杆的姿势。
闭眼修神,侍忠淡淡着:“里,里头头……吵,架了。”
“哦?”安忠顿时好气,两个人凑在一起,嚼着舌头,“国公爷还能同夫人吵起来?”
侍忠嫌弃,不动声色把肩上搭着的头推开。
安忠比他矮了半个头,刚好舒畅挨着他肩膀,他推自己便又挨着,来返两次这家伙先放弃了。
肩膀那颗脑袋动了动,安忠悉悉索索打探:“为何啊?”
“大将、军。”
鼓
夫人的亲兄长啊。
当年威风凌凌,英勇有谋的安南将军,原本前途无限,可惜了……
安忠一时也不答了,‘唉’了一声,摸了摸下颌:“这事儿确实是有些棘手啊,国公爷又得罪受了。”
当初啊,就是因这大将军消息,国公爷愣是躲在背地不敢与心头小娘子说一句话。
这好不容易娶着人了,大婚又给逃了。急慌火燎地把人追回来,不惜把机密告诉一介女子。
如今事儿刚有了气色,眼看大将军好消息将至。我朝两员大将被俘,暴露了潜伏突厥的大将军一行人行踪,这下彻底与长安断了联系。
这事儿发生极快,朝堂秘阁内还未商量出个结果。夫人忽而今日来闹腾,国公爷莫不是又要巴巴的把此事告诉夫人吧。
泄露军秘,可是砍头大罪啊。
安忠从腰间摸出两片薄荷叶,自个人含在嘴里,一片往他嘴边凑,“呐,方才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让我给你的。”
女人误事。侍忠与安忠这点倒是想通的,不过一人片叶不沾身,一人百花丛中过,湿了一声露水。
只晓侍忠不接,他自己放入嘴里咀嚼,满腔清香道:“诶,那西疆又有新信回来,国公爷看了吗?有无吩咐何时给咱两派事儿啊。”
侍忠目光落在屋檐下的八角宫灯上,白日无风,灯尾红穗子垂下,他直道:“我国与西疆外战事吃紧,如今折损两员大将,圣上大怒,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能上战场了吧。”
凡是关于打仗,他话语如流,侍忠拳头紧握,面色沉寒:“一定要擒住那阴汝王,砍了他头颅给大将军报仇。”
“好兄弟,我陪你一起。”安忠绕有正事立直了身子,严肃着拍了拍侍忠的肩膀,“然后……”
安忠看了看他,忍住不笑,“然后让国公爷给你娶个娇娘子,整日谈情说爱治治你的结巴。”
话毕哈哈大笑,脸颊突然猎猎生风。
他灵敏一躲,脚下生风跳出几步远。侍忠清俊秀白的脸上面部表情,眸底生了戾气,握住剑旋起几朵剑花,“撕、撕了你。”
从前院而来的老管家看着廊下起剑斗武的人,佝偻着腰背无奈:“两位小爷啊,国公爷还在里面看书呢,你们这般打闹成何体统啊。”
“管家,你可瞧见了,他手里可拿着剑的啊!”安忠占了下风,只管躲着,这家伙一动武可是来真的。
“那便去外处打。”侍忠手腕陡得一转,前倾攥着小子衣领,足踏轻功走远。
老管家摇头,这两个活宝,从小便爱打闹,如今只不过光长年岁罢了。
迈着步子往石阶上去,轻叩门扉,“国公爷,贺家大舅爷来了。”
那两位正打得热闹的人,忘了给这位管家说,里面两位主人正在吵架。
隐隐的哭声,管家还没来得及反应,里头传出来一声戾斥,“滚。”
——
“姝儿,”裴云祁低转温声,将挣扎的人搂在怀里,握住她颤抖的手,怀里的身子不禁冰凉,“晏兄、晏兄他此时好好的。”
“你是骗我的,裴云祁。”脚底使不出力,吐出的字早已不是自己的声音,“雍州失守,突厥阴汝王连斩杀我朝两员大将,其中一贪生怕死鼠辈指出帐中细作。”
她冷冷扯了扯嘴角,直视他目光,“好奇我如何知晓得的?裴大人,我原是信你的啊,可是你一直瞒我欺我。”
话语悲凉,贺玉姝咬着下唇使了力将自己手抽走,哭成了泪人。
慢慢从他怀里起来,“果然这世间之人,除了我兄长都信不得,信不得……”
发疯似得拨落八宝架上头的东西,上头的一块发黑墨石砸下来,裴云祁快速将人拦腰往后提。
外头管家的话应声响起,“国公爷,国家大舅爷来了。”
他轻而易举复又搂着任,偏又有外人来,耳畔厉声,“滚”字吓得贺玉姝一抖。
如今他的话自己耳中不过是他临场随意编排的。
“大哥?”贺玉姝喃喃,此时拼命想挣脱他的桎梏,“裴云祁,你放开我,我不想看见你,你这个骗子。”
挣扎至甚,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室内一时静默。身后人不语,任由她咬,渐渐口齿沁血。
良久,贺玉姝松口,“裴云祁,你真厌烦。”
翻来覆去硬是这些话,他都是无关痛痒的。心头更是恨了。
“若是你答应我,让我去找我兄长我近日便留下来,裴云祁,你若不是不想我对你恨意在上几分,近日就别拦我。”
“姝儿,话定是要说得这般决吗?”裴云祁眼帘耸拉着,下颌搭在她肩头,贪恋地汲取暖意。
花厅。
一道偏瘦身形立在厅中。
上来斟茶丫鬟谨慎退出去,未敢抬头看贺舅爷。
贺怀卢仰首看上头挂的四时百静图,眼神幽静,细细打量着。
他几日后便要去兵部任职。今日与几位族兄在琼安楼喝了小酒,
没让奴仆搀扶,自个儿优哉游哉顺着朱雀大街走,且醒些酒意。
路过沈国公裴家所在坊门,不知为何拐了进去。
再是回过神时,自己已然站在沈国公待客花厅。
世家大族,呈祖上功德,自不是小门小院能比的。
脑袋晕晕沉沉,立在寂静花厅,神思比寻常清醒。
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个灵巧的女童,光虚洒下,恍若经年,女童渐渐变幻成笑颜如花般的女子。
一阵风吹过,两个倩影如烟花泡影消散。
算了,还是回去吧。玉姝妹妹如今新婚,怕最是见不得自己。还是莫给她添烦恼了。
从袖中拿出在白兔样式的和田玉,小小一团窝在掌心,模样憨态可掬,轻轻搁在主桌上,将要转身离去时——
gu903();身后一道熟悉声,哽咽怯怯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