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后因为穷,依旧与人合租,成日听一耳朵别人的隐私。
即便陈格不太喜欢与人靠得太近,一直想要拥有一个私密的空间,可事实上,她已然习惯生活中有别人的气息。
所以洛静翊说要睡一块的时候,她的确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陈格心想,就算罗姐是弯的,但她刚和前任分手又吵了一架,估计也没心思想别的。
最重要的是,罗姐看上去就是那种品位不凡又分外冷淡的人,连根头发都紧盯着不让掉,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对谁起心思。
想到这儿,陈格的心安安稳稳地落回了原处。
和陈格完全不同的是,洛静翊自从上小学的那天,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五岁小孩,便强烈要求与她妈分开两个房间睡。
从此之后,她就没再和任何人躺一张床上。
她嫌弃别人睡觉时张着嘴的丑态,带着气味的呼吸,更不要说是极有可能响彻云霄的打呼声了。
学生时代第一次和逢允歆一块儿去旅游,就她们两人,还要订两个房间。
逢允歆特纳闷:你也太浪费了吧?两米的大床中间都能再睡一个人了,就这你也要和我分开睡?
洛静翊:分开。
敢情钱不是钱啊?
当时已经在诸多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每个月稿费近千元的洛静翊丢给她一句:
我付。你那间我也付。
逢允歆也就闭嘴了。
在陈格之前,洛静翊从来没有觉得和谁待在一块儿会称心如意的感觉。
就算是逢允歆,也只是让洛静翊没觉得那么脏而已,勉强能忍受逢允歆家的沙发。
而陈格呢,即便是在暗中观察,陈格的所有小细节都没让她失望过。
这个小孩儿,应该挺干净。
这是洛静翊第一次对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有一种安心感。
难得遇到这么个叫她放心的人,洛静翊也想试试看,能不能与人拉近更亲密一些的距离。
陈格,是她的尝试。
这一天有点漫长,洛静翊又是拍摄又是照顾病人,晚上还回复了好几封邮件,的确是倦了。
可是当她和陈格一块儿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她依旧没能平稳入睡。
即便陈格背对着她,整个人缩在床边上,和洛静翊相隔了一个半人的空间,只占了一小条的地方,感觉她随便一动弹就会摔到床下。
陈格很知道礼数,全心全意尽可能维持着让洛静翊最舒服的状态。
可是洛静翊还是睡不着。
洛静翊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
闭上又睁开,感觉自己就是躺在棺材里,活了一千年,怎么死都死不了的吸血鬼。
看来还是不行。
就算不嫌弃,但是跟能完全自如地与另外一个人同床共枕,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洛静翊尽量放空脑子寻找睡意。
可能是因为陈格睡觉时太过安静,看不到她的睡脸,也没感受到气息,这么累的一天下来半点儿鼾声都听不着,所以洛静翊思绪在沉浮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被最浅层的梦境捕捉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到了梦境的入口。
但被手机震动惊醒时的感受却很清晰。
嗡
陈格放在她那边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的声响将她们两个一块儿惊醒。
陈格反应极快,就跟一直没有睡似的,几乎在手机震的第一下,立即伸出手将手机握住。
怕吵醒洛静翊,陈格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立即将其挂断。
陈格安静地回头,担忧地看洛静翊。
洛静翊这会儿其实已经清醒了,只不过姿势没变,眼睛也没睁开,看上去就像是依旧在熟睡一般。
陈格松了口气,用身子将手机的光挡住,看了一眼未接来电里的陌生号码。
这个时间点销售或是诈骗团伙应该都已经睡了吧,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
陈格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忽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挂来的电话。
陈格将手机压在胸口,尽量减缓它震动时引发的声音。
小心翼翼地下床。
幸好这床垫的承托能力非凡,她这头在动,洛静翊那边也能毫无波动感。
陈格握着手机去客厅时,洛静翊睁开了眼睛。
这下好了,丝毫睡意都没有了。
洛静翊干脆下床喝点儿水。
卧室的门被虚掩上,陈格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山野。
五邑山那奇石孤峰,在白天看起来姿态若仙,可到了夜里,则完完全全变成了埋伏在黑魆魆的夜空里的鬼魅,不怀好意。
陈格想了想,将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还未有人说话,一丝轻柔的管弦乐声流入陈格的耳朵里。
这如梦似幻的长笛声,是德彪西《牧神午后前奏曲》的开场。
长笛声悠扬而飘忽,懒洋洋地。
很快,天鹅绒一般圆润、舒缓的圆号声与长笛融合在一起,再加入了竖琴的细腻,仿佛进入了一个优美、惬意又飘忽不定,随时会踏空的梦里。
陈格在听到这熟悉又优美的旋律时,却犹如被雷霆灌顶。
她心跳得极快,月色铺在她僵硬的脸庞上,犹如悲剧电影里,最美丽的女主角在陨落的瞬间,美轮美奂的高-潮一刻。
陈格握着手机的指节苍白,喉咙就像是被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堵着。
不仅说不出任何的话,就连呼吸都带着一种随时会溺亡的危机。
电话那头的人在和她一块儿沉默了片刻之后,发出一阵轻笑。
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声音,陈格就听出来了,确定是她。
小格啊。
对面的女声字正腔圆,带着清晰的笑意,宛若玉石之声。
她对陈格的称呼很亲昵,就像是叫自家养的猫。
陈格却没有应她。
对面的人并不介意她的冷淡,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
有三个月没见了吧,听说你最近去荔村拍网综了?真是可怜,根正苗红的年轻女演员居然沦落于此。那女人说,
继续这样下去,你就废了。你后悔吗?
陈格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调听上去平稳,没有被她激怒:
无论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那女人坐在柔软宽敞的皮质沙发上,手里握着黑皮诺酒杯,酒杯的边缘沾着她鲜艳的唇印。
她坐在办公室里,北京东三环繁忙、拥堵的夜景倒映在酒杯之上,浓缩成一道随时能被她握在手中的光。
她轻抿了一口果味和酸度平衡得相当让她满意的葡萄酒,笑着说:
怎么会和我无关呢?与你共度那晚的所有细节,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听到这句话,陈格的耳朵就像是被烧红的洛铁烫着似的发烫。
陈格压低着声音说:
危总,请你不要再打电话骚扰我。不然的话,我一定报警。
姓危的女人都逗弄她到这个地步,她的声音居然还这么平稳这么小声,明显是在可以压制,不想惊扰到谁似的,和之前几次不太一样。
姓危的女人琢磨了一番之后,问道: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陈格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敏锐,并未回答她,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没头没尾的电话,就像是失眠的午夜,随手点播的消遣。
对姓危的女人而言,这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可对于陈格而言,却足以让她心绪难平。
陈格将这个号码也拉黑,握着手机,沉默地站在窗边许久。
gu903();头隐隐作痛,她去了一趟卫生间之后,小声地回到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