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2)

事实上,沈海早年是跟云罗合作抢夺往来商队的。

驻地对马匪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马匪抢来的财物则与他三七分。三是马匪的,七是他的。云罗的马帮不允许袭击村落。这般相安无事了十年,后来云罗病死,到了苏甘规则改了。变成二八分,二是苏甘的,八是他的。改了另一条,允许苏甘带领马匪袭击附近的村落。只要不到北营的眼皮子底下,都任他施为。掳掠村落得的钱财归苏甘,但每年至多能袭击三次。

这么多年,驻地常年剿匪,每回都是不了了之。马匪照样肆虐,附近几个镇子多年来就是这么过来的。沈海这次做出这样的安排,存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把那个什么周憬琛给我压上来!”

沈海确实越想越觉得呕心,这个姓周的小子不仅端了苏甘的老巢,还把附近零散的马匪都给一网打尽。他如今就算再培养一批能抢擅打的人做同样的事都不行。但即便再恨,沈海心里还有别的盘算。在下令处罚之前,自然要先见一见这个年轻人。

不为其他,就为了一个“谁不欣赏能干的将才”?尤其是一个尚未成名才初出茅庐的将才?

军营里虽不及官场曲曲绕绕多,但一旦论起名利权势,其实争权夺势在哪里都一样血腥。

有多少身居高位之人,身上的战功全是自己的。有多少人能升上来靠得全是自身的硬本事?底层寒门拿血拿命去拼的功能不能落到自己头上可说不准。冒名顶功的,在地头蛇能一手遮天的西北不在少数。何况,沈海就是那等不靠战功爬上来的人,没有多少真本事。不然这么多年不会困在东乡镇这个小地方。

事实上,他校尉这个位置坐了十六年,熬资历抢战功不在少数。如今资历战功都有,就差一个契机爬上去。

这个周憬琛,若当真是那等调兵遣将的天才,笼络住比杀了划算。

毕竟只要能死死压在手下替自己做事,将来是能替他打来翻身仗的。若是这小子知情识趣,他不介意留他一条命。等他爬上了高位再追究他断他财路一事也不迟。

周憬琛跟柳沅被带去主帐时,主帐的人都被清理的差不多。营帐之中除了沈海的亲信,就只剩下沈海。

在陈晓三开口之前,沈海已经将周憬琛上下打量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个人光相貌气度就已经赢了。有的人站在那不动,话没张口就已经是一副龙章凤姿之貌。周憬琛那周身的气度沉着冷静,清贵非常,沈海的心里立即就有了计较。

陈晓三跳出来一顿赤口毒舌的罪责指控,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附和,一通恫吓。

沈海等他们把人震慑住,才仿佛施恩一般开口问他可愿意在他手下做事:“我不是那等严厉古板之辈。似你这等少年英才,我等也是十分爱惜的。若是你往后能衷心给我做事,将功折罪,我这次便能从轻处罚。饶你一命。你意下如何?”

周憬琛眼眸微动,虽然早预料到是这般,沈海这般拙劣的恩威并施还是令他觉得颇为可笑。见惯了精细的设计,这样粗糙的恫吓手段实在叫人瞧不上眼。

在答复他之前,周憬琛倒是说起了另一桩事:“听说北营与西营不日会合并为一营。”

他这话一出,主帐为之一静。

周憬琛勾起嘴角,说话不疾不徐但却仿佛一只手捏住了人的心脏:“两营并为一营,必定会择一人为主。但此地却有两个校尉。两位校尉镇守边疆十多年,皆劳苦功高。二人之中若必有人为主,北营此次剿匪成功,祛除边境多年祸患不是该记一大功?我等为大人清除多年隐患压西营一头本该论功行赏,又何罪之有?”

沈海肿眼泡抽搐了两下,终于收敛了嘴角虚伪的笑意,抬眸看向他。

“大人,你这般重责剿匪功臣,若是传出去怕是西营会有说法了……”

沈海的瞳孔剧烈一缩,嘴角抿了起来。

第45章

沈海最终没敢动这两人,并非是惜才,而是周憬琛的话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上头确实有将北营和西营合并为一营的打算,年初就传出话来。两营并为一营若是择一人为主,那另一人就自动沦为副手。只是姓牛的跟他算资历相当,上头难以抉择才没下达最后任命。

他跟姓牛的斗了这么多年,北营西营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若是一人爬上去,另一人必定会将对方往死里踩。沈海怎么可能容忍牛不群爬上去?他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两人又被客气地送回了营帐。虽然没做出惩处,但沈海到底憋了一口气。不罚也非得关着。

不大的营帐四周被围,门口的兵卒手持武器守着帐门。严阵以待的架势,他们看来没个三五日是出不去的。

两人的营帐早就被搜过,床铺、柜子被翻得乱七八糟。衣物和鞋袜扔的满床都是。柳沅喟叹一声往自己的乱糟糟的床铺上懒懒一倒。两手搁在胸口,仰看着笔直地坐在对面正在整理床铺的周憬琛。

见他神情疏淡,忍不住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看起来守规矩做事又不守规矩?”

周憬琛眼皮子抬起来掀了他一下,语气淡淡:“不如你,柳三公子看起来放诞无礼实则每一步都谨小慎微。”

“这种没规矩的地方,自然是小心行事为好。”柳沅耸了耸肩,他装怂是不假。在没能集聚势力之前韬光养晦是必然。

此时他开口也并非批判周憬琛的行事方式,只是两人境遇相当,柳沅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心思。自然想提醒他,“沈海并非当真是个蠢货。真蠢也爬不上校尉的位置。他能在一地为虎作伥多年,牢牢控制着消息不传出去,自是有他一套毒辣的手段。你一流放之人,势单力孤,螳臂当车非智者之举。何况,你以为姓牛的能是什么好人?半斤八两的货色罢了。”

周憬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这两人半斤八两。北营和西营各自为政,但对马匪袭村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双方都采取事发时漠不关心,事后再推诿甩锅的态度来应付敷衍。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猜到这两边跟马匪之间都不简单。

但不论牛沈两人之间达成何种共识,涉及到自身切实利益可就得另说。人的本性便是如此。

周憬琛不由忆起虹山后方的矿藏,旁人不认得,他却再清楚不过。

扁平块状。深蓝色,表面间有绿色薄层(绿青)。不透明,土状光泽。质较硬,不易砸碎,断面不平坦。气无,味无。曾青矿,别名青龙血。曾青乃五石散中其中一味石,大燕世家有吸食五石散的习惯。以至于上行下效,寻常富贵人家也跟风吸食,如今大燕吸食五石散早已成风。

换句话说,一座曾青矿就是一座聚宝盆。

曾青矿就在虹山附近,隶属于两人的辖区,矿藏非常之巨大。姓沈的若不愿跟牛不群平分,必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此人。在这个二择一的档口,他怎么可能允许牛不群爬到自己头上?

思及此,周憬琛垂下眼帘遮住某种晦暗的神色。

夜色渐渐黑沉,营帐中寂静无声。两人在各自的空间仿佛中间隔着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两人虽说睡在一个营帐中,也同为骑兵,其实并不算太亲近。柳沅是比周憬琛早半年入伍,一直都没有冒过头。此次若非战场上被周憬琛逼得不得不站出来,他估计还会隐藏下去。

周憬琛将被褥整理了一下,也不管柳沅在一旁看着。就这般堂而皇之地从床铺的一个拐角,取下半截木头。而后从里头拿出了一些东西,看样子是书信。

柳沅的目光微闪,落到书信上又转瞬收回去。他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翻了个身,背对着周憬琛睡了。

许久,柳沅不知是睡醒还是饿醒,捂着胃翻了个身,认命地看向对面床铺的周憬琛。

周憬琛端坐在床榻边上,手里还拿着那东西在看。他们俩自中午被人拿下至今滴米未进。两人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本身吃得多也消耗快,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许久,柳沅叹息了一口气。张了张口,刚想跟周憬琛说话。

门口忽然传来说话的动静,一个人不知在跟守门的兵卒说什么。周憬琛迅速将书信收起,压到被褥中。片刻后,孙玉山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这边的营帐被监控起来,上面下令,除非送一日三餐,外人不得随意进出。沈海不能处置他们,外头的人都在等着。但他也不会让这些坏事的人太好过。这个时辰刚巧是晚饭的点,本来应该有人送餐过来。孙玉山刚巧跟守门的人有交情,打了声招呼接替送饭的人给周憬琛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