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通未接来电,几条短信,都是问他去哪儿了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帮忙。
林缈逐条或认真或敷衍或胡说八道地回过去,直到季扬天,他的指尖顿住了。
其实比起季扬天以前的其他男女朋友,他这已经算是挺不错的关心待遇。
然而林缈微微出神,想起凌晨一点钟的黑网吧,苏郁收起伞、朝他望过来的那一眼。
瞎想什么,人家只是对老板的人身安全负责而已!林缈摇头把脑海里的画面甩开,点下回复: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他迟疑了一秒该不该坦白,最后还是打字,苏郁有危险,我本来打算给他送个东西就走,没想到耽误了。
好吧。隔了一会儿,季扬天才回过来,你在哪,用不用我去接你?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甚至只字未提苏郁的事,这让林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想:
到底是因为宽容心大,还是,只是没那么在乎罢了?
林缈陷在沙发里,发呆望着私人病房墙上的抽象挂画,一团绯艳的红,像一簇火,火舌卷舐着记忆,露出碎片里的浅浅一角。
呜呜
眼前一片漆黑,头顶不断迸出让人心惊肉跳的火苗噼啪声,他哭得快要断气: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他们讨厌我到想杀了我
那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他的世界就那么一丁点,哪怕丝毫恶意都会看得比天还大的年纪,更何况源头是亲生父母,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崩塌。
他又害怕,又伤心欲绝,只能靠绝望嘶哑的嚎哭把一切发泄出去。
身边的少年却没嫌弃他吵闹,用微凉的指腹替他擦眼泪,说:不会的,只要我们能出去,爱你的人就在外面等你。
没有了,他们讨厌我
会有的!少年按着他的后背,嗓音伴着烟草味道在空气里逸散,不能等着他们来,你要自己去找。
林缈?林缈!
林缈猛地睁开眼睛。
医院墙面刷得雪白,灯泡在头顶悬着,映得地面一片亮澄澄,灰西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更远处,苏郁靠在床上,手臂打着石膏,也正转过头来。
他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你,你都弄完了?林缈站起来想走到苏郁身边去,但因为睡得太久腿发软,快走到床边了差点绊倒,吓得苏郁张铎两个人齐齐来扶。
苏郁动作到底快上一步,扶住他的胳膊:坐。要住院三天。
那你请假了吗?林缈刚睡醒,声音酥软。
张铎刚刚下意识扶他,被苏郁丢了个眼刀,心想他不能为自己的莽撞自罚一杯,但眼色还是有的!那个啥,我公司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哈。他走到门边,冲两人飞一个wink,护工一会儿就来!
放心,你不打电话我决不让她上来!
张铎在心照不宣中走得极其爽快,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林缈慢慢说了两句,习惯性摸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
等他按亮屏幕才发现,季扬天最后那条问要不要接他的微信,他还没回就睡着了,过了会儿季扬天又发过来一条,现在正在屏幕上静静躺着:那你不用的话,我就去吃饭了。
林缈低头看手机,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
人会潜意识遗忘让自己受到重大伤害的记忆,是林缈太执着、太想记得了,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温习、弥补那些细节,尝试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片段。
这些年他就像趴着一片树叶、在汪洋大海里打转的蚂蚁,周围巨浪滔天,而他无所适从。火光下的那个人是他唯一的灯塔,他曾想过只要能找到,为了他赌上一切也值得。
而现在,哪怕他已经找到了、甚至就快要达成目标了,可是离他真正想要的,好像仍旧隔着一道天堑,他在这头,翻江倒海也跨不过去。
他僵在半空的手,被微凉的手背轻轻撞开。
林缈下意识抬头,苏郁右手还吊着石膏,左手拎着一副眼镜,很懒散的姿势,阗黑瞳孔里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
戴上看看。
林缈垂了下眼睫,意识到苏郁是想帮他戴上,他看了眼苏郁的石膏,没好意思拒绝,稍微弓下腰凑过去,配合苏郁单手把新眼镜戴上。
新眼镜是林缈自己选的,上面无框,下半边则是极细的银质边框承托,最大程度弱化了眼镜的存在感,反而像一面透明水晶,映得林缈的浓长眼睫、淡色瞳孔纤毫毕现。
好看,苏郁轻声称赞,你眼光不错。
林缈打完了抑制剂,身体冷静多了,忽然想起张铎之前夸他的话:那和不戴比起来,哪个比较好?
都好。苏郁放下手,定定看着他,戴的时候优雅沉静有气质,不戴好看无辜又可爱,我都很喜欢。
林缈的脸腾地红了。
苏郁顿了顿,说:标准答案,记住了吗?
林缈:
只见过有突击考试,哪有突击上课的=A=!
啪嗒。
从林缈口袋里掉出一件小玩意,滚到雪白的被褥上。
是靳晔拿来威胁苏郁的那件木质佛牌!
他抢过来以后,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煎熬发情的副作用,居然忘了把它还给苏郁,幸好是掉在被子上,万一掉到地上就惨了!林缈连忙拾起来道歉:抱歉,我忘了
我应该说谢谢你才对。苏郁没让他说完,接过那枚佛牌,在灯下轻轻摩挲了下。
佛牌是有年代感的暗红色,看着像紫檀木,比不了那些坚硬的金银玉石,栩栩如生又无比脆弱。
林缈跟着看了两眼,刚忍不住伸手想碰一下,又听苏郁道:我还没问你,怎么敢冒那种风险去抢它?当时靳晔如果下手狠一点,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因为我想,他在你信息素全开时还能活动,应该是信息素的本能规避,那只要诱使他发情,你就能压制他了。林缈缩回手,说,而且他不会真的动我,当时重重包围,我有事,他绝对走不出去,带着我跑反而有成功的可能
而且,Omega仰起脸,目光澄净,他说,那是你妈妈的遗物诶。虽然林缈也觉得奇怪:苏郁的父母不是移居国外了吗?怎么又多了个妈妈的遗物?但看苏郁甚至为了它孤身犯险、折断腕骨,那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苏郁的黑瞳长久注视着他,像一潭深水,又像灼灼跳动着火焰,久到林缈都感觉不自在,问我脸上有东西?的地步。
没有。苏郁抬手捏了下他的脸,转而说,这么聪明的脑子,平时怎么也不见你用。
gu903();也不是很聪明。林缈摸了摸后脑勺,羞耻道,我都不知道你早有准备,稀里糊涂往里闯,说不定还给你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