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说完,男孩儿化为丛丛紫蝶,消失了踪迹。男人正要求救,一道风刃滚过所有人的咽喉,霎时间鲜血长流,窝棚里再无声息。
紫蝶穿过山坳子里巨斧斩过似的天堑,飞过重重迷雾,顺着潺潺的溪流,飞往隐匿在深山里的峡谷。曲曲折折的山阶上两侧挂满了晕红的油纸灯笼,男孩儿在爬满青苔的石阶上落了脚。立刻有溪边浣衣的妇人注意到他,溪边耍水的孩子们愣了一下,大叫着跑过来:阿离大人!阿离大人回来了!
孩子们像蹁跹的小蝴蝶一般围住了他,巫郁离从披风底下取出绒花儿、布老虎之类的小玩意儿,分给他们。孩子们簇拥着他,一同往月牙谷深处走。浣衣的妇人们站起来在衣襟上擦手,道:阿离大人又变小了。
是啊,一个中年妇人道,这是我看过的二回了,头一回见阿离大人变小,看模样只有八岁呢。
这是阿离大人的私事儿,咱们别管。有人打断她们,多亏阿离大人,咱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寡妇才能逃过妖魔的利爪,有一处安歇之地。收拾收拾,且回家吧。阿离大人爱喝茶,我呀,去包点儿云雾茶给他。
满月在山尽头升起,月光犹如细腻的水银,铺陈在静谧的谷中。月牙谷里住的都是寡妇,每间低矮的小屋里都有一个母亲和几个孩子。他们大多从妖患中侥幸逃生,被巫郁离收容。谷中央矗立着高大的白鹿神像,披着月光,鹿角生花。巫郁离坐在白鹿神像下,擦拭一支素白的骨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围着他,趴在他的脚边上。
有孩子嘟囔着问:阿离大人今天不弹琴么?
巫郁离微笑着摇头,今天高兴,吹笛子。
可是以前阿离大人都弹琴,孩子懵懂地问,吹笛才高兴,以前弹琴的时候,阿离大人都很难过么?
巫郁离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问:要听故事么?
要!所有孩子大声道。
巫郁离娓娓道来,很久很久以前,白鹿大神还会下降凡间的时候,常常去外面嬉戏游玩。每当夜深,月亮升起,白鹿大神披着月光,从远方归来,笃笃的蹄音在灌木丛里响起,有一个大巫就会吹起骨笛。
他在迎接神回家么?孩子们问。
巫郁离眼中有细碎的温柔,他抬起手,蝴蝶飞出掌心,扑着翅子,萤光点点,散入远山。他仿佛又看见那只洁白的鹿灵踏着月光下降,向他走来。那一瞬,他迷蒙的眼睛里仿佛忽然有了光彩。
对,没错。他低声道,他在迎接他的神回家!
第79章萋萋(一)
去南疆之前,他们决定先回一趟江南。戚隐有种直觉,弄清楚巫郁离的来历,便能弄清楚扶岚的来历。要查巫郁离,南疆要去,江南也得走一遭。打吴塘出来得有小半年了,跟过了半辈子似的。这一程直奔孟清和的老家常州府,三月天,风里扯絮,白绒绒飘满天。他们到的时候正好黄昏,天边一轮红滚滚的日头,染缸里挣出来的似的,扎眼得紧。
到了地儿先祭五脏庙,戚隐一手搂着猫爷一手拉着他哥进酒楼。去了一趟无方,从云知那儿得来一半打假擂的赃银,小师叔又给了他好些银角子,这会儿囊中包包鼓鼓,十分有钱。当下叫了几两牛肉,一盘烧鹅,一碗蒸鸡,两盅三鲜汤,两碗绿豆棋子面,两壶烧酒。不怕吃不完,猫爷肚量大,什么都装得下。
酒楼正中央搭了个台子,说书人端坐其上,抹了抹嘴上两撇胡子,惊堂木一拍,道:今儿个,老朽便来说一说那叱咤风云,三头六臂,通天彻地的妖魔大王,扶岚!
戚隐一个激灵,从饭碗里抬起头来。
四下里叫好,说书人惊堂木又是啪地一拍,捻着胡子道:且说那扶岚大王,生得是虎背熊腰,黑脸长毛,牛眼大耳。日前假意败于小戚道长剑下,实则深入无方,搅得仙山天翻地覆,老朽正巧行至湘水岸边,眼见灭度峰摇摇欲坠,实在是心惊胆战呐!
得,他哥从一个猪妖变成四不像了。戚隐无语。
满座痛惜长叹,说书人喝了口茶,又道:扶岚性淫,在那横山魔宫,辟有酒池肉林,蓄妖姬魔女七七四十九个,个个生得夭夭灼灼,乔模乔样,更精通房中秘术九九八十一式。哄得扶岚日日荒淫,夜夜笙歌,生得一地孩儿,其中三孩儿最为出名。大儿扶擎天,二儿扶立地,三儿扶下水,在山西道占山为王,凡是过路人,男的剖腹为食,女的强抢为奴。仙门百家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啊!
这估摸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妖魔冒充来的,戚隐无奈。这么难听的名儿,也亏得这帮龟孙想得出来。满座愤恨不已,一个个气得满脸通红,要把扶岚生吞活剥似的。却没想到,他们恨之入骨的军师庾桑吃饱喝足,大摇大摆蹿上台,摊着肚皮睡觉,几个凡人崽子围着它,争着挠它下巴。而那位无恶不作的妖魔共主,正心不在焉地看窗外人潮涌动。截至目前,已有两个姑娘在他们桌边崴了脚,三个女娃来问路,邻座的小姐都偷摸瞄他,绞着手帕脸红心跳。
不知道扶岚听不听,八成是没听,戚隐望着他恬淡的侧脸,这厮在哪里都像个透明人似的,很没有存在感。戚隐也没有存在感,但他是像野草似的,蔫头耷脑得不起眼。扶岚不同,他静悄悄不吭声的时候像个四大皆空的僧侣,似乎眨眼间就要和周遭的风景融为一体。
哥,你真有七七四十九个妖姬魔女?戚隐问他。
扶岚摇头,二十八个。
戚隐还记得他被那帮姬妾逼得跳嘉陵江的事儿,问道:她们怎么样,你有喜欢的么?
扶岚蹙起了眉心,她们吃得很多,我养不起。
太难了,戚隐感到辛酸。他哥分明是妖魔共主,却比路边的光脚小贩还穷。
小隐吃得少,养得起。扶岚说。
那猫爷呢?
扶岚扭头看了看黑猫,那厮胖成一个球似的,正窝在一个漂亮小妞的怀里,眯着眼喵喵叫。扶岚很沮丧地说:快养不起了。
戚隐极力忍笑,调过视线隔着窗屉子往外看。惠风和畅,徐徐吹进茜纱窗来。酒买多了,戚隐一个人喝不完,让他哥一起喝。斟了一杯给他,扶岚却只是放着。扶岚活到现在,仙人似的餐风饮露,就没吃过东西。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戚隐劝他喝几口,扶岚不肯。扶岚夸过他的血甜,戚隐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划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到酒里,道:哥,这样喝不喝?
血滴进了酒液,烟墨一样晕开。扶岚犹豫了会儿,终于端起来抿了口。
怎么样,好喝不?烧刀子辣,早知道该点个酒味儿淡点的。若是得空,咱们去绍兴转一圈,那儿的花雕才好喝呢。冬天的时候,加点儿枸杞,放点儿姜丝儿,一热,可香了。到夏天,螃蟹肥了,再弄点儿茴香豆,赏月听曲儿喝花雕,别提多美了。
戚隐索性往酒壶里滴了几滴血,又给他斟了几杯。扶岚还挺能喝,眉头都不皱一下,全喝完了。
外头春光正好,槛窗边上伸进来几根枝桠,几朵花骨朵儿星星点点缀在上头,马上就要开花儿似的。墙根那边蹲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探头探脑等着酒楼的潲水。戚隐手一招,叫来几个乞丐,将蒸鸡烧鹅从槛窗上递下去。乞儿们见了活菩萨似的,连连道谢,捧着盘子吃得满嘴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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