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孩子们即便是小,干活也是极麻利的,天刚擦黑,各个筐里都满了,雪凤点齐了人马,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家了。
英子拎着筐在后面跟新交的朋友陈大姐说话,“你的学名儿叫什么?”
“我就陈洁,我命里缺火,本来应该是木加火的杰,报户口的时候报成了三点水的洁。”
啥?英子完全没有听懂,“我叫韩雪英。”
“我知道你叫雪英。”陈洁说道,“你来上学吧,你姐跟我一个班的,啥也不是,脑子笨得跟灌了铅似的,我觉得你比她聪明。”
“我上学也跟你不是一个班啊。”
“咱们村小学一到三年级是一个班上念的。”
“哦。”英子恍然大悟,“我姥家那边的小学一个年级一个教室。”
“真好……我们学校拢共就三间草房,两间是教室,一间是老师住的地方。”
她们一边闲聊一边回了村,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穿着时髦极了的牛仔裤和运动外套的年轻男人站在村口往这边望。
雪珍慢走了两步扯了扯英子,“大姐对象。”
“啥?”英子看了看。
“大爷不同意,我看成不了,他家农村的,大爷要大姐嫁城里的工人吃细粮。”
嫁城里人,吃细粮是彼时农村姑娘的野望,可从大姐看那男青年的眼神来看,大姐的野望不是这个……
许是担心自己的姑娘,许是有人报信,大娘扛着锄头匆匆跑过来,“瞅啥呢!天都快黑了!还不赶紧回家!”
雪凤姐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带着自己的队伍,跟着母亲往村子里走。
雪珍和雪英回家的时候,甫秀花还没回来,一个女人种地,总是要比别人多挨辛苦的,她又要强,干活一定不能比别人慢,贪黑是一定的。
甫秀花临走的时候吩咐过,晚上吃干饭,菜只有土豆了,要多加一勺荦油打土豆酱,这活是雪珍干的,雪英还不会干,她会烧火。
雪英把锅刷了,倒了半锅水,点火烧火。
雪珍动作麻利地把大米拿出来,先挑里面的石头子儿,用手淘洗好几遍之后,倒到锅里已经烧开的水中,用煮到“伸腰”,加入早晨掏好的大碴子水饭再烧开,捞出来搁到在盆里。
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英子已经把土豆削好用淘米水洗好了。
雪珍把土豆切了块,又切了些葱花,这才从油壶里倒了豆油,又小心地挖了一勺子荦油放进锅里,油化开了把土豆倒里炒一炒,加上一勺子大酱和一大瓢水炖上,加了盖帘子之后,又把饭蒸在了上面。
“妈说让给家宝蒸个鸡蛋糕。”英子说道。
“我一会儿就蒸,你赶紧把家宝取回来。”
饭做上了,英子又赶紧到大爷家那里,把弟弟接了回来,大爷家炖的是窝瓜干土豆块,已经有香味儿了,弟弟咽着口水不肯走,英子硬把他抱了回来。
搁过去吃点儿没什么,现在……英子没少听妈妈一边骂她一边骂大爷一家,她知道再让弟弟在大爷家吃饭,自己怕是要挨打。
雪珍则在家里把采回来的野菜摘好洗好,家里的盆子里的葱长得正好,摘下来正可以吃。
甫秀花回来的时候,看着饭已经好了,两个姑娘把弟弟哄得开开心心的,疲惫的身心总算放松了一下。
她洗了洗手和脚,换上了家常的衣裳,这才坐下来吃饭。
不得不说,分家之后各家的伙食质量都提高了上去,就算是土豆酱也比大锅饭时的好吃太多了,家宝吃着鸡蛋糕拌饭也开心得心。
甫秀花用手指头擦了擦儿子的嘴角,心里敞亮了很多,吃亏就吃亏吧,自己家男人能挣钱,不差那点钱东西。要是不分家,哪敢光明正大的给家宝吃鸡蛋糕啊。
“妈,家里鸡蛋快没了。”鸡都归大爷家了。
“我知道,你姥家有两只小鸡儿抱窝了,明个儿我去你姥家拿鸡崽子去。”
“妈,我也去我姥家。”英子眼睛一亮。
“你去啥啊?还想搁你姥家呆啊?你舅妈把小草挪你姥那屋了,没你地方了。”过去是铁力、铁柱和英子跟老人住,小草二舅妈自己搂着,这回连小草都归老人带了。
英子眼睛里的光芒熄下去了一些,没地方了……
甫秀花嗤笑了一声,“你当你二舅妈真希罕你啊!她最希罕的是小草儿,瞅你那样儿,傻呵呵地,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雪珍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妈,为啥小草就叫草啊?”
“小草命里薄呗,怕养不活就叫草儿,怎么踩怎么烧都能活,她学名不叫这个。”
“那叫啥啊?”
“你二舅上回说叫甫可欣。”
英子吃着自己的饭,头一回觉着,也许可能……她回不去“家”了,位置没有了……或者从来都没有过位置,她还有个布娃娃呢,姥姥用碎布头做的,里面塞着米糠,抱起来沉甸甸的,“妈,我娃娃呢?”
“啥娃娃?”
“我在我姥家有个娃娃。”
“不知道,许是扔了吧,你那娃娃都臭了。”米糠易受潮发霉,去年过年的时候甫秀花就瞧着那娃娃臭了。
英子的眼泪叭嗒叭嗒掉了下来,雪珍瞅了瞅她,“掉啥金豆子,回头我给你缝个口袋玩。”
“赶紧把你那眼泪抹了去!你姐比你懂事儿多了,多学学你姐,别傻了叭唧的分不清里外拐。”
隔天甫秀花天没亮就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回来了,带回来一个箱子,里面有六只鸡崽子,她把鸡崽子放到了炕头上,“你们把小米泡软了喂它们……真是的,拢共就给我两只母的,余下的四只全是公的。”
“妈,公的不好吗?”英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