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戈看向顾淮谨,问:“是姜德安的女儿?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儿女婚事,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顾廷戈远在边关,要议亲也该以书信形式通知他,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他今年会回京述职。
顾廷戈神色严肃,又自骨子里带着一股杀伐之气,叶晚玉和两个小辈顿时被吓得变了脸色,顾淮谨还算镇定,温声说:“这件事还没影,只是之前秋猎行远帮了姜小姐一把,姜小姐知道大哥你要回来,今日特意邀行远一起给大哥置办点东西,也算是还了行远的恩,所以没能及时告诉大哥。”
顾廷戈抿唇,对这个解释不是很满意。
他的战功摆在那里,官阶升无可升,连早亡的妻子都被封了诰命,姜德安贵为三公之首,姜琴瑟作为他的女儿,便是做太子妃也是有资格的,若是嫁进国公府,对顾恒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顾淮谨早点告诉他,他定然会让顾恒舟离姜家的人远一点。
见顾廷戈好像有点生气,叶晚玉壮着胆子岔开话题:“大哥,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你别生气,先进屋换下这一身重甲休息一下,等行远回来,咱们一家人先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吧。”
顾廷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纵然心里有不满也不会对叶晚玉一个妇人发脾气,他收敛了情绪,将圣旨交给叶晚玉,客气的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弟妹不必如此害怕,我常年不在京中,行远也算是弟妹和二弟一手带大的,对他的终身大事,你们自然不比我操心少。”
顾廷戈这话是一点没把他们当外人,叶晚玉红了眼,捏着绢帕擦眼角,委屈的说:“大哥能这样想我和夫君就开心了,之前也不知为什么得罪了行远,他不肯指导修儿和诀儿武修课业不说,与我和夫君也生分了起来。”
叶晚玉的语气委屈极了,顾淮谨冷声呵斥:“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行远何时与我们疏远了?”
叶晚玉被吼得肩膀一颤,不敢再说话,只不停地掉眼泪,顾淮谨看着顾廷戈一脸歉然:“大哥别听她胡说,行远品性极好,今年在太学院文武双测皆是第一,秋猎拔得头筹不说,此番押运回礼前往东恒国完成得也很出色,是咱们顾家的骄傲。”
有一说一,顾淮谨对顾恒舟这个侄儿是相当看好和佩服的。
顾廷戈多看了叶晚玉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提步朝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对顾恒修和顾恒决说:“我会在京中待三四个月,修哥儿和决哥儿武修课业若是有问题,可以直接来东院找我,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能给你们指点一二。”
顾廷戈可不像顾恒舟,指导起人来,和在军营里练兵没两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顾恒修和顾恒决都很惧怕他,一听这话下意识的想拒绝,顾淮谨立刻道:“大哥愿意费心实在太好了,修儿、诀儿,还不快谢谢大伯?”
两人连忙拱手道谢。
顾廷戈不再说其他,大步回了东院。
知道他就这几日要回来,叶晚玉早就安排人把主院收拾出来,院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他从边关带回来的亲兵周轩。
周轩是周德山的表弟,周德山伤了腿从战场退下以后,顾廷戈就把他提到身边做亲兵,里面存着三分私心,不想让他也像周德山那样落下伤疾。
做了这么多年大统领,身边的将士来了又去,总要留点旧情。
周轩伺候顾廷戈把金甲脱下,接连赶了多日的路,金甲上蒙了一层细沙。
下人送来热水,顾廷戈不需要周轩继续伺候,沉沉道:“给你放十日假,探亲也好,游玩也好,别惹是生非就行,去吧。”
周轩应下,犹豫了一会儿对顾廷戈说:“大统领,末将方才听下人嚼舌,世子殿下在府上过得似乎并不开心,等世子殿下回来,您要不要关心关心他?”
顾廷戈皱眉,第一反应不是担心顾恒舟在府上受了委屈,而是觉得叶晚玉管束下人不力,军营里敢妄议上司的人都要被军法伺候,这些下人却敢在背后说闲话。
顾廷戈思忖了一会儿沉吟:“我知道了,你去吧。”
周轩离开,顾廷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上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玄色常服。
这看上去很旧了,但料子绵软穿着很贴身,顾廷戈收拾妥当,提步去了顾家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顾家数十位先烈的牌位,下人每天都会认真擦拭,牌位很干净。
顾廷戈点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给顾家先烈磕完头,然后才走过去拿起亡妻的牌位细细擦拭。
这个时候他历经沧桑的眉眼染上异样的温柔,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一遍一遍不停地抚摸着牌位,脑海里还能勾勒出亡妻刚嫁给他时的温柔美好。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爱笑,笑起来明眸如皓月,让人心都化了。
可惜,所嫁非人。
顾廷戈在祠堂待了小半个时辰顾恒舟才回来,知道他在祠堂,顾恒舟回来后直奔这里,步子跨得很大,泄露了两分着急,但一脚跨进祠堂以后又克制的站在那里没有急着上前,恭恭敬敬行礼:“父亲,您回来了。”
顾廷戈放下牌位看向他,目光一寸寸细致的观察。
顾恒舟下意识的绷紧身子,站得笔直。
和五年前相比,顾恒舟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一些,去了东恒国一趟,他的眼眸越发坚韧明亮,周身的气息也变得稳沉冷厉,已经隐隐有了能独当一面的能力。
父子俩的目光短暂交汇,然后各自离开。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不懂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没有热烈的拥抱和激动的言语,顾廷戈温声说:“给你娘上柱香吧。”
“是。”
顾恒舟走过去,拿了一炷香点燃。
顾廷戈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跪下磕完头,温声问:“今天陪姜家的小姑娘逛街了?”
“嗯。”顾恒舟点头,想了想解释了一句,“我不知道您今天会回来。”
如果知道他今天就会到,顾恒舟说什么也不会出门的。
说完这句话,顾恒舟身上的孩子心性才浮现出来,顾廷戈勾唇笑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又不是要怪你,听说姜家小姑娘去给我买东西了,都买了些什么?”
顾恒舟说:“就日常用品,还有一些除风湿的镇痛药。”
顾廷戈征战沙场数十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百余处,一到下雨天就会犯疼,这是众所周知的。
顾廷戈点头,笑道:“小姑娘还挺细心的。”
顾恒舟抿唇没有应声,表情有点严肃,顾廷戈狐疑:“怎么,跟小姑娘吵架了?”
顾恒舟硬邦邦的说:“我不喜欢她,您别误会。”
这不情愿的样子,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人家小姑娘生得有多难看呢。
顾廷戈觉得自家儿子这别扭的样子挺有趣的,故意问:“我见过姜家的小姑娘,生得挺灵动好看的,家世也不错,你连她也看不上,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