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掀眸看向顾恒舟:“这件事,行远怎么看?”
赵彻自幼学的是御下之术,治国之道,治军这种事还是顾恒舟比较拿手。
顾恒舟胸腔怒火攒动,灼烧得厉害,他很想立刻拔剑出去砍几个人的脑袋泄愤,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动,他绷着脸咬着牙冷声对赵彻说:“凡是营中百户长及以上职位的人,均以军法论处,斩首示众,其他人杖责五十,以肃清风纪!”
在校尉营的不是一百人一千人,而是四万之众,这些人不是木头,他们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有自己的脑子,但凡有点血性正气,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孟鹤龄为祸一方。
他们绝不无辜,只是就这么直接死在这里,实在便宜他们。
顾恒舟掀了衣摆在赵彻面前跪下:“这群人劣性难除,朝中新任命的校尉恐怕难以压住他们,回京以后我会向陛下请命,改赴睦州做校尉!”
灵州是昭陵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也是兵器粮草最充足的地方,当年镇国公就是在这儿练出来一支无往不利的精兵,守得昭陵几十年的安宁。
睦州的条件各方面都和灵州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若是不知道的听到顾恒舟被任命来睦州做校尉,只怕会怀疑是不是皇室对镇国公有什么不满,故意刁难。
赵彻眸光晦涩的看着顾恒舟:“行远是昭陵最有能力的将才,你要因为意气用事,毁了自己的前途吗?”
“微臣绝不是意气用事!”顾恒舟一头磕在地上,“微臣用性命担保,不出两年,微臣会把这群人打磨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剑,微臣会让他们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他们曾经的不作为赎罪!”
为将者,心要如铁,血要如冰,这样才经得住生死,扛得住刀光剑影。
顾恒舟之前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样,今日却觉得这也没什么难的,这群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类,为国战死,是唯一让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顾恒舟的态度很坚决,赵彻一时被震住,想了一会儿说:“本宫回京之后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行远若执意要来睦州,本宫腾不出手来给你调配物资和人手,如此你也还愿意到睦州做校尉?”
在瀚京锦衣玉食的长大,到军营做校尉已经够苦了,若是再到睦州做校尉,简直和受刑没什么区别。
赵彻本以为顾恒舟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顾恒舟就开口说:“微臣愿意,之前的校尉什么待遇微臣就什么待遇,殿下不必优待微臣。”
顾家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特意关照,因为那是对他们能力的质疑。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彻没有理由再拒绝,思索半晌叹息着说:“此事等回京后再说,就算本宫答应,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跪在他面前的可是镇国公独子,镇国公驰骋沙场数十年,为了昭陵出生入死,再把他唯一的儿子下放到睦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顾恒舟已经铁了心,沉沉地说:“微臣会想办法说服陛下,谢殿下体谅!”
心头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得喘不过气来,赵彻让顾恒舟先离开。
顾恒舟起身退出营帐,走了没几步,沈柏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金灿灿的晨光从云层投射出一点,黑夜渐渐退散,光明将至。
沈柏背着手走到顾恒舟面前,弯腰拍了拍他的膝盖,懒洋洋道:“又给殿下跪了吧,你想改任睦州校尉,殿下同意了?”
晨光清冷柔和,她一夜没睡,脸上却没有丝毫倦色,眼眸明亮似火,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开口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顾恒舟绷着脸没有说话,沈柏仰头看了看天,眉眼弯起染上笑意,自顾自的说:“其实睦州也挺好的,到处都是茶山,山清水秀,空气也很不错,顾兄若是到这儿来做校尉,还可以经常捎些好茶饼给我,而且瀚京离这里也不远,日夜兼程最多五日便可抵达,快得很。”
他还没到御前禀报这事,她就好像在给他送行了。
顾恒舟有很多话想说,但看见沈柏笑盈盈的脸,一开口却变成了顺从的附和:“嗯,快得很。”
听他这么说沈柏很高兴,不仅眉眼弯弯,嘴角都咧开上扬:“顾兄放心,到时候我会经常给你写信,让你知道京中发生的大小事宜,一得了空,我还会到睦州来看你,到那时你可不能撵我走,得好吃好喝的让我住下。”
这像是她的风格,顾恒舟淡淡的说:“好。”
“我还要好茶,最好是请明前茶。”
“好。”
“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算日理万机也要抽出时间陪我游玩。”
“好。”
“还有还有!”
顾恒舟刚要应好,沈柏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凑近。
她的动作太快,顾恒舟一点防备也没有,被她勾得弯下腰来。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她的呼吸全都喷到他脸上,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弯如皓月的眸底映出自己冷硬漠然的脸,可她的眸光灿若星辰,竟也将他染上几分暖意。
顾恒舟听见她说:“顾兄,睦州的姑娘很多,你只许练兵,不许喜欢她们。”
她提要求提得理直气壮,好像是与他有着婚约的未婚妻,但她束着发,穿着男装,化着浓眉,分明还是太学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骗子。
顾恒舟刚想拒绝,沈柏两只手都勾着他的脖子,故意换上柔媚细软的女声撒娇:“顾兄,答应人家,好不好嘛?”
她学着花楼姑娘扭腰跺脚,声音虽媚,动作却不伦不类,顾恒舟伸手箍住她的腰,本想让她不要乱动,揽住那细软的腰肢以后,脑袋里突然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反而觉得喉咙发干发涩。
喉结本能的上下滚动了一下,顾恒舟浑身发僵,正打算松手,沈柏按住他的手紧贴在腰上,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顾兄,我刚刚看见你咽口水了,你是不是渴了?”
她笑得不怀好意,像去逛花楼的纨绔子弟,明明是他高她许多,揽着她的腰,反而像是她花了钱来逗弄他。
顾恒舟面色越发冷沉,违背本意,若无其事的说:“不渴!”
开口声音却是一片喑哑,泄露了两分情动。
他挣开沈柏,迅速往前走了几步。
沈柏舔了下唇,小跑几步追上,拦在顾恒舟面前,光明正大的说:“顾兄不渴,我渴!”
说完一把揪住顾恒舟的衣领,如同第一日在太学院课堂上醒来那般,拉低他如松柏一样不可弯折的身子,踮起脚尖凑上去,覆上那两片总是紧抿的薄唇。
一夜没喝水,唇有点干,还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