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腹诽,扭过头不想看周珏,周珏头一回上门被人这么对待,也有点生气,忍不住戳沈柏痛处:“你缠了顾兄那么久,这次受伤顾兄也没来看你,这下知道什么叫自讨没趣了吧。”
提到顾恒舟,沈柏的眉头瞬间挑得老高,大声反驳:“上次你被砸断腿,顾兄半夜翻窗来给我送药了,还让我去国公府养伤,你有吗?”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是争强好胜,周珏乍一听顾恒舟偷偷给沈柏拿了药没给自己,脸上满是惊诧,想了想又不服气道:“这算什么,今日陛下在宫里设宴为顾兄秋猎拔得头筹庆功,除了朝中大臣,只有顾兄的挚交好友可以参加,你收到顾兄邀请了吗?”
这事沈柏还真没听说过,狐疑的看着周珏:“顾兄邀请你了?”
周珏若是背后长了尾巴,这个时候就要摇到天上去了,他得意的抬高下巴,从怀里摸出一张杏色烫金请柬扔到沈柏面前:“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是什么!”
沈柏拿起来打开,里面是几行行云流水的草书,难得显示了执笔人的年少轻狂,确是顾恒舟亲笔所书,请周珏去参加宴会的。
等沈柏看完,周珏抽走请帖揣好,嘚瑟得好像打了什么打胜仗:“怎么样,傻眼了吧?”
沈柏心里想着其他事,满不在意的扬眉:“这有什么,今日的庆功宴,小爷也能去。”
庆功宴设在晚上,沈柏把周珏轰走,让下人送了热水来焚香沐浴。
换了一身银灰色绣花开富贵图案的华服,配上镂空白玉坠和紫金色香囊做装饰,又让李杉仔仔细细帮自己束好头发,沈柏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大黄蜂,笔直的冲进沈孺修的书房,张嘴就喊:“爹,听说今日宫里有宴会,我也要去参加。”
沈孺修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看见沈柏那一身打扮,眼皮一跳,听见她说完话,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他放下笔,觑着沈柏依然被纱布缠裹着的指尖:“手不痛了?又想蹦跶了?”
沈柏晃晃脑袋:“您甭管我痛不痛,就说行不行吧,若是不行我再想其他办法。”
沈孺修不敢想沈柏嘴里的其他办法是什么办法,只知道把人拴在自己跟前比让她在一边胡乱折腾要安全多了,沉声叮嘱:“带你进宫可以,进去以后不许随意走动,跟在我身边。”
沈柏随口回答:“宫里没什么好逛的,我就是想跟顾兄说几句话。”
酉时一刻,沈柏和沈孺修一起坐马车出发参加宫宴,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下,两人下车,沈孺修亮了腰牌和请帖后,禁卫军放行,两人一起进去。
和上次一样,两人穿过了重重宫门检查,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早就候在宫门后的引路太监。
参加这次宴会的人不多,宴席设在御花园旁边的华辰宫,沈柏和沈孺修到时,席间已经坐了不少人。
沈柏扫了一眼,除了恒德帝和淑妃,还有三公和六部的尚书在,除了丞相家中没有适婚女眷,其他人无一例外,带的都是家中的女儿。
看这阵仗,沈柏轻轻挑了下眉,合着今日庆功宴不单单是为了庆功,还想给国公府塞人?
沈孺修带着沈柏到恒德帝面前行礼,恒德帝象征性的关心了沈柏两句,沈柏熟练的拍了几句马匹,恒德帝便让他们找位置坐下。
宫人过来帮两人斟了酒,这次是上好的汾酒,沈柏闻到味道便馋得不住的咽口水,不过考虑到现在这具身体酒量不行,沈柏忍着没喝,只闻着味儿解馋。
过了一会儿,顾恒舟和周珏一起走来。
周珏是第一回自己单独进宫赴宴,特意换了一身玄色华服,衣服是新做的,上面是绣工精湛的鹤羽,纤毫毕现,衬得他比平日文雅许多,书卷气扑面而来。
顾恒舟的打扮和平日差不多,一袭银色华服,上面用银丝绣着枫叶状暗纹,低调奢华,恰好和沈柏颜色相撞,形成鲜明的对比。
从秋猎回来,沈柏已经半个多月没见到顾恒舟了,他看上去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身上那股子清冷孤傲的劲儿越发明显,好像从骨子里源源不断的向外散发出冷意,让人不敢接近。
周珏一眼就看见沈柏,不过在御前不敢声张,只暗暗瞪了沈柏一眼,顾恒舟的目光很巧妙的避开沈柏没有和她对视,径直走到恒德帝面前行礼。
恒德帝把顾恒舟和周珏都夸奖了一番,让两人落座,正准备让孙越海宣布开宴,门口的司殿太监高呼:“太后驾到!”
恒德帝今年五十,太后也快七十了,平日在寿宁宫深居简出,今天突然出席,恒德帝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亲自起身到门口,从太监手里接过太后稳稳扶住,走到主位坐下,淑妃自发的让出位置,宫人很快又在旁边加了一个矮桌。
太后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
那姑娘小脸粉白水嫩,两颊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眼睛明澈灵动,虽然努力镇定,眸底却还是有一丝掩不住的紧张好奇。
她穿着一身胭脂色对襟长裙,裙边渐变至白色,衣裙上没有复杂的绣花,只是领口和裙边有一圈细窄的金丝绣边,行走之间有细碎的光亮闪现,很是好看。
太后被恒德帝扶着坐下以后,那姑娘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中央,她紧张的揪紧手里的帕子,跪下行礼,脆生生开口:“吕秀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淑妃娘娘。”
这便是之前巡夜司的人闯进揽月阁,趁乱从里面逃出来的姑娘。
她本来是太后娘家一支远亲,因为这事,阴差阳错被太后从京兆尹接到了宫里,她性子单纯,嘴甜讨喜,没想到太后非常喜欢她,便让人捎信回家,做主把她养在跟前。
恒德帝在寿宁宫见过吕秀几次,也觉得这丫头挺讨人喜欢的,发话让她到淑妃身边坐下,宫宴这才正式开始。
孙越海先当众宣读了恒德帝给顾恒舟的赏赐,除了银子绸缎,还有各种价值不菲的珍品,顾恒舟跪下谢恩,恒德帝又提起之前的承诺,淡淡道:“年底镇国公会回京述职,行远和国公父子也有好几年没见了,这次回来,就让镇国公在京中多留一个月,也好增进一下父子感情。”
得了那些封赏顾恒舟的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听见能让镇国公回京多待一个月,顾恒舟的眸光才亮了一些,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孙越海把封赏的圣旨交给顾恒舟,顾恒舟回到座位坐下,其他人坐在座位上,隔空向顾恒舟敬酒,把能想到的赞美之词都用到顾恒舟身上。
酒过三巡,淑妃放下筷子,矜持的擦了擦嘴角,率先打开话题:“听说世子明年就要前往灵州做校尉,世子妃人选却还悬空,世子心中可是已有心仪的人选?”
淑妃声音柔软,语气也很亲和,在宴会上有些突兀,却并不让人反感,其他人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目光却都落在顾恒舟身上。
周珏原本正在倒酒喝,听见这话手抖了一下,酒倒到桌上,连忙用袖子去擦,心里替顾恒舟捏了把汗,好好的庆功宴,淑妃娘娘怎么突然想到替顾兄做媒了?
顾恒舟冷声开口:“谢娘娘关怀,此去灵州想必事务繁多,微臣只想好好为陛下和朝廷效力,暂且不想考虑男欢女爱之事。”
淑妃早就料到顾恒舟会这样回答,温笑着开口:“果然虎父无犬子,国公大人威名远播,叫敌人闻风丧胆,世子殿下也英雄年少,有鸿鹄之志。”
淑妃先把顾恒舟和镇国公都夸了一遍,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老祖宗留下一句话叫成家立业,成家一事是放在前面的,当年国公大人也是先成了家再奔赴边关的,距世子去灵州赴任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世子也可先考虑成家之事。”
时间是还有大半年,但若要把下聘成婚这些流程都走完,还是有些紧巴巴的。
淑妃不比叶晚玉,她既然当着恒德帝的面开了口,那便是恒德帝也有让顾恒舟成婚的打算。
顾恒舟犹豫了下,歉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不在京中,微臣不敢擅作主张,等父亲年底回来再做主也不迟。”
顾恒舟现在还不能直接回绝淑妃,只能搬出镇国公做挡箭牌。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般人都会适可而止,淑妃却还竭力劝说:“镇国公常年戍守边关,国公府也许久没办过什么喜事了,若是他回京的时候能听到世子的喜讯,一定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