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倦的嘴角勾了勾。
吃软不吃硬啊,老师真可爱。
灵山寺距离此地其实并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便能隐约觑见,是个杵在半山坡上的古寺,从前十分繁盛,占地甚广,这一片山头都是灵山寺的,不过崇安帝笃信道教,所以他在位时,道教压了佛教一头,这座寺庙便隐隐没落了下去,香火一直不算旺盛。
洪水肆漫,江畔低洼处被淹没,集安府一带的水患尤为严重,潘敬民便强征了这所寺庙,用以安置灾民。
快马赶至灵山寺附近时,陆清则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一群官兵正围在灵山寺外,穿甲佩刀,小寺庙外站着数十个还算精壮的平头百姓,以及几个光头和尚,众人举着棍棒,守着寺门,为首的是个清秀瘦弱的少年,脸色都绷得紧紧的。
双方正对峙着,但实力悬殊一眼就能看出。
宁倦眼眸一眯,打了个手势,示意暗卫分散出去,但暂时别妄动。
先听听这是在做什么。
为首的官兵举着刀,对着这群平民怒喝:“反了天了,敢拦军爷办事!”
站在瘦弱少年旁边的年轻和尚面带怒气:“你们三天两头来寺里将病患带走,除非说明那些施主的去向,否则今日别想进入这灵山寺!”
陆清则轻轻嘶了口气。
恐怕于流玥说的是真的。
以潘敬民的作态,水患他治不了,病患他不想治。
他想要减少这件事的影响力,阻止疫病的扩散,不影响到自己的政绩和官帽,那他会怎么做,那些被带走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在场诸人脑筋都转得快,心底霎时一寒。
“找死。”为首的官兵没了耐心,脸色一沉,“把这群刁民拿下,今日杀鸡儆猴,看谁还敢有异议!”
他话音落下,宁倦眼底掠过丝冷色,吐出四个字:“留个活口。”
暗卫早就蹲守在最佳位置,得令立刻拔刀出鞘,冲了上去。
那群官兵没料到附近居然还埋伏着人,并且都提着刀,身手不凡的样子,当即吓了一跳,嚷嚷着:“反了反了,你们这群刁民,竟敢私通山贼!待我回去上报,一窝端了你们!”
为首的官兵嘴上聒噪,功夫竟也不差,抡起两把巨锤,力气奇大无比,能和功夫高强的暗卫打得有来有回。
宁倦坐于马背之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径直取下背后的弓,搭箭拉弦,两石的长弓徐徐被拉至圆满,箭簇闪着冷光。
随即陆清则听到“铮”地一声弓弦震响,羽箭“咻”地飞出。
下一瞬,箭矢连穿三人,官兵应声倒地,被受惊的马儿踩踏过。
少年脸色冷然,缓缓收回拉弓的动作,宽大的袍袖灌满了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陆清则下了马,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心跳忽地加快了几分。
宁倦垂下眼:“吓到老师了吗?”
陆清则摇摇头。
他只是有点惊讶,宁倦居然能坐在马上,拉动两石的强弓。
小毛孩儿偷偷进步了啊,臂力这么强。
头头死了,即使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剩余的士兵也慌了手脚。
看到有人出手,那些守在门口的百姓也想上前帮忙,却被为首的少年伸手一挡,示意他们退后,然后盯准了一批慌张的马儿,踢起一把染血的长刀握着,抓住马缰翻身上马,三两下制服了那匹马,也冲进了混战的人群里。
武艺竟然出乎意料的高强。
溃乱的士兵很快死得七七八八,血腥气漫过来,还剩最后一人时,那个武艺过人的少年提着刀要追上去,却被暗卫拦住。
他愣了愣,眼底疑惑,放下刀,比划了几个手势。
——竟然是个哑巴。
宁倦拧眉看着那个少年。
陆清则适时开口:“他在问,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听说潘巡抚也在集安府,让那个人跑掉就糟糕了,我们杀了官兵,被官府通缉后,会有更多官兵围攻来的。”
见到有人能翻译自己的话,少年眼底顿时多了几分惊喜与感动,使劲点头。
宁倦没急着回答,讶异地望向陆清则:“老师还懂手语?”
“略懂一二。”陆清则回完宁倦,望向少年,安抚地笑了笑,“不必担心,怕的就是他们不来。”
少年眼露茫然,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追击,丢下了刀后,被十几个人围着,又显得腼腆害羞起来,朝俩人打了几个手语:我叫林溪,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陆清则又翻译了一下,然后回答:“不必言谢。”
要陆清则一直翻译有点麻烦。
虽然宁倦很喜欢听陆清则说话,但他不喜欢陆清则总是注视着别人,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走向寺门口的僧人。
佛寺前沾染了血腥,那几个僧人不忍卒看,正双手合十,脸露不忍地无声念经。
为首的和尚须发皆白,看起来应当是这寺庙的主持。
“寺内的情况如何?”
听到问话,惊魂未定的僧人们睁开眼,因着宁倦等人的相助,他们并未设防,沉重地叹了口气:“山上有数以万计的灾民,屋内住不下的,只能睡在院子里,不少人因此得了风寒……”
“起初官府还会送点粮食与药材来,慢慢就不送了,只派人守在寺外,隔几日就带走一批染了风寒的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