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2)

纵使韩逢日后权倾朝野,报仇雪恨,依旧意难平歇,因无论他作什么,都换不回那一个骄傲内敛,唇角带笑的天之骄子。

如今换回来了。

韩逢历经沧桑已是城府极深,难平的心绪泛在胸间,从舌尖道出只是又一遍林大人。

韩大人。林奇回了礼,微笑伸手,请上坐。

擦拭地面的仆人急急地走了出去,与门外收油伞的仆从拍着心口道:韩大人好大的官威,方才我在里头擦地,他看了我一眼,吓得我差点叫出来。

仔细收伞的仆从稀奇道:咱们府里进进出出的大官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一个新科状元,怕什么。

哎,你不懂。仆从甩了手上的湿布,余惊未平。

林奇与韩逢左右分坐,韩逢坐下以后却又是起身,一手拿了林奇面前的瓷杯,茶凉了,秋雨绵绵,林大人要当心些。说话间,便将林奇杯里的那一捧冷茶出去倒了。

门外守着的仆人吓了一跳,探头过去,却是那位身材高大长身玉立的韩大人在给自家公子倒茶。

收伞的佣人窃窃一笑,收回目光,压低了嗓子,笑嘻嘻道:正给咱们公子献殷勤呢。面上颇为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韩逢的殷切举动,还是笑面前仆人对韩逢的夸大其词。

那仆人也不辩解,只想到里头的韩逢,都不禁噤若寒蝉。

韩大人这是?林奇依照人设略微挑了挑眉,语气谈不上惊奇,略有些疑惑。

韩逢稳当地给林奇倒了杯热茶,瞥了林奇一眼,嘴角轻抿,林大人的面色不太好,像是染了风寒。

最近季节变换,林奇是不大适应,林老爷和林夫人自小宠溺林奇,管了他的文,没管他的武,养成了他弱不禁风的模样,不像韩逢,自小吃尽了苦头,连上京的盘缠都是靠卖苦力赚得,从外形上,韩逢的男子气概就吊打林奇八百个来回。

林奇不动茶,他与韩逢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神色淡淡道:多谢韩大人关心。

韩逢拇指与食指一捻而过,收回了手,抖袖肃容,想起了他今日的来意。

韩逢中了状元,天子封赏,任工部水部郎中,林奇榜眼,任户部员外郎,工户不分家,秋雨势头凶猛,京城以外隐约有形成水涝之势,上头已经批了十万两银子,用于提前加固城外河堤。

户部却屡屡推脱,说手上银子紧,工部派人去领了几次,一次领得一万两,一次领得四千两,再后头就是没有了。

韩逢今天就是来要钱的。

他与林奇各有上峰,各为其主,也各有立场,所以不得不坐在这儿扯皮。

上一世,韩逢与林奇闹得不欢而散,韩逢认为林奇胡搅蛮缠不知大义,林奇认为韩逢目光短浅不堪大用,总之两人是谁也看不惯谁。

林大人,这剩下的八万六千两,户部打算什么时候给?韩逢轻声道。

林奇不冷不热道:户部如今现银缺的很,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韩大人不妨先动工,等之后再提吧。

上一世韩逢是怎么反驳的,好像是讥讽了林奇,将林奇惹恼了,两人有来有回吵得口干舌燥,一壶茶都不够喝。

韩逢听了,却是微微一笑,林大人说的是,我这儿先动起来,静候您的佳音。

林奇瞥了他一眼,韩逢端起热茶递过去,喝茶,喝茶。

林奇表情凝了一瞬,接了热茶,轻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城外水患,难民饿殍不计其数,户部要留着银子赈灾,而且过一段时日就是太后的千秋节,又是一笔花销,今年水势如此凶猛,也免不得会有些疫病,农作收成也不会太好,今年收上来的银子,紧巴巴地要过到明年,这一万四千两,已经是硬抠出来的了,请韩大人见谅,先紧着用吧。

韩逢听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面色柔和,林大人高瞻远瞩,是我不知好歹了,林大人,你喝茶,天冷,多喝热茶。

林奇:听上去很直男。

林奇又抿了几口茶水,放下茶碗站起了身,韩逢也跟着站起了身,外头雨大,林大人不必送了。

林奇稀奇地看了他一眼,韩逢从那一眼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作多情,但也只是笑,目光紧紧地放在林奇脸上,嘴角很不自然地勾着,他心中甜苦参半,实在是无法自在地笑出来。

还是送送吧。林奇道,这不崩人设,韩逢都笑的那么尴尬了,林奇风度不错,该送一下。

林奇刚抬脚,韩逢就先一步挡住了,恳切道:林大人留步,他垂眸看了一眼林奇淡色的长靴,那靴面霜雪一样洁净,恰如面前这个人,韩逢脑海里一闪而过,鲜红的血纠缠在雪地里乌黑一片的画面,太阳穴针刺一样的疼了一下,他抬首凝望了林奇,面上尽力露出一个柔和的神情,别让雨水弄脏了你的靴子。

第89章高山流水2

韩逢高大的身影转身步入回廊,雨势大了,雨水打在花草上又回溅到韩逢的袍子上,韩逢一步一印,脚步凌乱越走越急,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前世画面。

关外回京精疲力竭,韩逢从马上摔下,跪在法场外怔忪良久,双眼紧盯着地上的血污,不敢相信那是林奇的血,围观行刑的百姓已经散了,韩逢疯了似的抓人就问被斩决的人是谁?

百姓们吓坏了,用力推搡了韩逢,韩逢一头倒在雪地中,刺骨的凉沁入他的发间。

林奇人头落地,死无全尸,雪夜中韩逢在乱葬岗翻找那一具尸首,那晚的雪下得大极了,鹅毛一般,苍茫一片,天地之中只余下了他一个人。

刺骨的冷与烈火般的热在他的心上体内交织,那一夜,他废了十根手指,曾被赞为铁画银钩举世无双的好字之后再也没写出来一个。

他翻了半夜,才摸到那一双熟悉的手,冰冷、僵硬,曾与他对弈良久,最后气得甩了一颗黑子在他脸上的手,他抱着林奇的尸首在白雪皑皑的乱葬岗待了一夜,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他要报仇。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满腔抱负,什么名垂青史,都他妈的是狗屁!

他只要报仇,不惜代价,血债血偿。

韩逢思绪纷乱,上辈子让他永远不得安宁的头痛症似乎留了下来,太阳穴中如有千万道银针般不断地刺入他的脑海,耳中轰鸣头疼欲裂,脚步也踉跄了起来,他禁不住抬手捂住额头两侧。

韩大人

一声焦急的呼唤传来,仿佛是从天外来的一般,似远似近,劈开了重重轰鸣,韩逢回首,却不知什么时候,林奇已走到了他的身后,为他撑起了一把伞,他四下观望,才发现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走出了林府,步入了雨幕之中,连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也未曾察觉。

林奇微微拧着眉,神情中带着一点关心,韩大人,我让车夫送你吧。

韩逢摇头,目光落在林奇的靴上,喃喃道:你的靴子话未说完,却是意识恍惚,人事不知了。

林奇眼睁睁地看着韩逢这么一个高个子砸在泥水里,扔了伞连忙去搀扶。

公子!仆人们忙拥上来捡伞,林奇也是淋了一脸,抹了下脸上的水,将韩逢拉入臂中,韩逢本就高大,淋了雨外袍沾了水更是厚重,林奇道:快帮忙。

林奇在仆从的帮助下将韩逢抬回了林府。

林奇脚步匆匆直往自己的房内去,引得仆人还多看了他几眼。

公子爱洁,一贯是不喜欢别人弄脏自己的东西的,如今抬了一个泥水淋淋的大男人放到自己房内上,可真是稀奇。

就那么一会儿,林奇身上也全湿了,更别提倒在雨中扶了半天的韩逢,那可真叫一个狼狈,发髻散乱,半身泥泞。

林奇拍了下袖上的水珠,拧眉道:备水。

仆从拿袖子抹了下下巴,喘着气道:公子,水是送到这间?还是

就送这儿,林奇已经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拧眉道,再抬个浴桶来。

林家家风甚严,府里没有一个丫环,仆从也都是粗使的,仆从们将浴桶抬入屏风后,倒满了热水,林奇便挥手道:下去吧。

gu903();仆从应声要退,又被林奇唤住,去请个大夫,让厨房熬几碗姜汤,都淋了雨,用点姜汤,再端两碗姜汤到我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