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仪刀的李敬业整个人都懵逼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武后。
看到脸色煞白剧烈咳嗽的太子李弘。
还有刚冲入殿,抱着天后哇哇痛哭的安定思公主。
看着乱成一团,也跪成一团的太监宫女们。
还看到上官婉儿,正在小心的挪动身子。
难掩嘴角一丝窃喜。
对了,苏大为,苏大为在哪?
还有那个萧礼?
好不容易,大脑一片空白的李敬业才想起了什么。
转头看去。
他看到令人惊恐万分的画面——
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小宫女,上官婉儿,变成了怪物。
那小宫女裙下的双腿,化作蜘蛛般的肢节,口中喷出一束丝线,射向苏大为背后。
同一时间,上官婉儿迅速接近,挥舞着一对镰刀般的足刀,划向苏大为的脖颈。
咻~
足刀划过,殿上红漆大柱瞬间分成两半,锋利异常。
这还不算,殿旁两侧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中,突然传出非人的吼叫声。
数名太监身上衣衫爆开,化作半人半兽的怪物。
有的体形如熊,浑身毛茸茸的,口中犬牙交错。
双眼血红。
有的手如弯刀,和爬虫一样贴地迅速爬上来。
还有几名宫女尖叫着,跳上大殿房梁,头下脚上的爬向苏大为上方。
她们的脚已经化作蜘蛛状毛茸茸的节肢。
手脚并用。
从口里喷出粘液和丝状大网。
噗哧~
绿色的粘液从这些怪物口里飞溅处。
沾到哪里,哪里就腐蚀,焚烧。
“怪……怪物!”
李敬业都快吓尿了。
只觉得自己几十年人生,从没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
简直是一场恶梦。
他惊叫着向后倒退。
想要离这些怪物远一点。
却不防背后撞到一堵墙。
不,那不是墙。
李敬业回头看去。
看到身后自己一名属下,脖颈突然伸长。
将兽吞和头盔都顶得爆开。
瞬间化为一个白毛怪物。
那张脸,仿佛穿山甲一般,尖嘴外突,利齿密布,随着长长的白毛脖颈,左右摇晃。
尖细的舌头如蛇信般吐着,几滴粘液从舌尖滴落。
落在李敬业的金甲上,只听“噗哧”声响,立刻腾起一团黑烟。
李敬业亡魂大冒,发出惊恐叫声。
简直像是洗澡被人闯入浴室的小姑娘。
他的肩头一阵钻心疼痛。
大骇之下,将肩甲掀掉。
咚地一声,那兽吞部金甲落在地上,被毒液焚化成一滩黑水。
毒!
好厉害的毒!
李敬业心跳都差点漏拍。
这时才发现,不论殿上宫女和太监,又或者随自己上殿的千牛卫,都有一些人变作怪物。
这些怪物,目地只有一个。
苏大为!
它们从天上、地下,从空中,以各种姿态,各种方式,扑向苏大为。
武后脸上变色。
太子李弘摇摇欲坠。
而安定思公主,已经如泥一般软瘫下去。
所有人里,只有一个人在后退。
萧礼!
他的动作飞快,简直如鬼魅一般。
一闪退出殿外。
只消再一闪,便能从苏大为手上逃脱。
就在此刻——
咚!
一声低沉的鼓声。
犹如敲在所有人心头。
时间、空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所有怪物都凝在半空中,血红的双眼大放光芒。
不知从何处走出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
手拿一面精巧手鼓,一只玉掌在上面轻轻敲动。
他的动作很慢,充满柔美之意。
咚!
第二声鼓响,凝固的时间,重新恢复流动。
但原地已不见了苏大为。
所有冲向苏大为的怪物发出尖利叫声,一齐爆裂成一滩黑水。
黑雾翻涌腾起。
思政殿上充满令人刺鼻的腥臭气息。
吱吱~~
上官婉儿化身的蜘蛛娘尖叫声,挥动足刀,斩断丝网。
她数支尖足跳动,如跳跃的蜘蛛般,向后掠起。
眼看要从窗口飞出。
一只粗壮的大手,猛地一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提得凌空吊起。
“大唐百骑,黄山公,救驾来迟,天后恕罪。”
方才那白衣公子,头束金冠,腰佩暖玉,手提白色手鼓,一个旋身,盈盈下拜。
“臣,明崇俨,见过天后。”
武后身侧,一团阴影儒动,一个人形从中走出。
“大唐缇骑齐忠恕,特来救驾,请天后示下。”
殿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排身穿星图绣衣,面戴青铜鬼面的人影,如同古之巫觐。
将思政殿层层护住。
“太史局十二星官,皆奉天后差遣。”
前一刻,妖气腾腾,诡异横行。
但转瞬间,万鬼慑服。
大唐百骑、缇骑、太史局、异人齐至。
这才是,护卫李唐,横压天下的真正力量。
而做为这一切力量核心。
天下二圣中仅存的大唐天后,武媚娘狠狠一甩大袖,身上凤袍长裙发出猎猎响声。
身上百鸟团簇,围着当中那只凤凰,仿佛活了一般,不断舞动。
武媚娘双眸透出幽幽冷芒,用异常冷清且锵铿的语声道:“查!给本宫一查到底,看看这紫微宫,究竟还混入多少妖魅。”
“喏!”
数百,数千异人,齐声应喏。
“先随本宫看看,苏大为究竟有没有抓到那萧礼。”
武媚娘说着,横眼看向李弘:“太子可随本宫同去?”
李弘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殿上空气里刺鼻的腥臭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他的肠胃。
那种像是人死后腐烂数日传出的腐尸臭味,如酸臭变质垃圾场的味道,夹着古怪的血腥气,令他胃部一阵阵痉挛,几欲呕出。
但是在被武后问到时,他仍然咬牙强撑道:“儿臣,愿随母后同去。”
武媚娘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安定思公主时,声音转柔:“安定可随内侍去后宫歇息,待此间事了,母后再和你叙话。”
“不,母后,我要去,我也要去。”
安定思扶着哥哥李弘的胳膊,勉强站住。
但其实李弘的腿也在发软,两个人相互倚着,只要有一个撑不住,必然会一起摔倒。
还好有机灵的宫女和太监上来,经由百骑和缇骑异人检视之后,上前分别搀扶住太子和公主。
武媚娘不再多话,一扬大袖,昂首走向殿外。
早有数名宫女上前,主动托起天后长长的裙裾。
那五彩斑阑的凤裙,长尾舞动,真犹如百鸟之王凤凰。
然后是左右百骑、缇骑相护。
太史局星官如星辰阵列相随。
再之后还有宫女、侍女、侍卫,李敬业的千牛卫,殿外金吾卫。
阵势严谨,气势森然。
满地的尸骸、怪物的尸骨,武媚娘置若惘闻,甚至直接从上面踩过去。
那种柔软怪异的触感,令跟在后方的李弘喉头又是一阵蠕动。
他从后方看向母后背影
感觉眼前的母后,与父皇如此相似,好像将两个影子合而为一。
不,眼前的母后,更像是大唐的皇帝……
他赶紧把这个念头掐断。
方才在殿中遇到那么多异变的怪物,已经足够李弘震惊了。
但是直到走出思政殿,看到外面的景像,李弘才真正明白什么是震骇。
大殿外的广场中,层累着无数尸骸。
有大唐金吾卫,也有那些不知名的怪物。
血流成河。
简直难以想像,只不过短短瞬间,在这处广场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会有这种地狱修罗般的景象。
早有太史令李谚上前行礼道:“天后,臣奉命追查萧礼勾结诡异,祸乱大唐之事,不想他竟在今日发动,幸得天后运筹帷幄,臣等戳力杀敌,不负使命。”
武后连眼睛都没转一下,无视修罗场般的杀戳现场。
无视脚上踩着粘稠的血水,声音平静道:“甚善。”
从这两个字,完全听不出武后的喜怒。
但李弘的一颗心,却是往下一沉。
他虽年轻,虽然相较父母还有些青涩稚嫩,虽然自小是大儒教授学问。
但绝非不通世事,绝非不懂帝王心术。
世上绝没有这般巧的事。
这么多异人、组织,在此时同时对萧礼的人发难。
这其中涉及多少精密调度,多少布置与谋划?
这只能是母后早有预谋……
他还没从方才苏大为回归的激荡,骤闻父皇驾崩的悲痛,还有方才满殿怪物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心中杂念纷乱。
但同时亦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越来越刺耳。
都是计划好的,这一切,都是母后计划好的。
纵然没有阿舅回来,这萧礼也是一件利用工具,必然难逃一死。
只是恰逢阿舅归来。
那么……
父皇呢?
父皇为何恰在此时驾崩?
这是偶然,还是计划好的?
母后,你该不会,不会……
李弘死死咬着嘴唇,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却毫无所觉。
安定思公主在一旁见了不由大惊:“大兄,太子!你的唇,你怎么了,莫要吓安定!”
“太子!”
身边一群侍从慌忙上前,有人四顾喊道:“快传医生,太子受受了!”
“休要大惊小怪,只是方才太过紧张罢了。”
李弘忙喝止众人,又安抚安定思公主:“安定乖,阿兄无事,别声张,别惊扰到母后,我们,我们以后兄妹便要……”
他想说相依为命。
又觉得有些不妥。
把话硬生生忍住。
好在这时有侍从拿着伤药上前,那是殿前金吾卫奉上的贴身金创药。
据说是跟过苏大为征过吐蕃,所以身上习惯带着县公传下的药,据说名“云南白药”。
一番忙乱,处理伤口,倒是将方才的情绪冲淡不少。
前方听得有人高喊:“苏大为在这里!”
凤驾加快速度赶去。
只见宫中一角,苏大为正站在一具尸骸前。
远远看去,正是萧礼的衣甲穿戴。
武媚娘见状,沉凝的神色微微一松,人还未至,语声先到:“阿弥,你果然没让本宫失望,留下了萧礼这个首恶。”
“首恶”二字,似乎加重了语气。
苏大为将目光从地上移开,投往武媚娘时,神情有一丝古怪。
既有一丝怀疑,也有某种遗憾。
“此人甚是狡猾,用金蝉脱壳之法逃了,我没能留住他。”
刚刚赶至的武媚娘,脸色微微一沉。
凤眸张开,一眼看到,那委顿在地上的萧礼,赫然只是一具干瘪皮囊。
就像是被抽掉了皮肉,只剩下外皮和衣甲。
“这是怎么回事?”
纵是武媚娘见多识广,也不由为之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