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四月盛春的长夜还有些凉意,薄若幽坐在窗边,凉风从帘络之下窜入,直吹的她瑟缩了一下,霍危楼看的蹙眉,抬手脱下外袍往她身上披去,薄若幽眨了眨眼,若是往日,她必要推拒,如今却坦然受之,她拢了拢衣襟,唇角扬了起来。
霍危楼又将她手握住,便觉她双手冰凉,他将她手拢在掌心,开口时一本正经,语声颇有些沉肃之感,“往后若有何念头,先来告诉我,这些摸查不必你去跑,若万一碰到歹人,只有一个周良如何能护你?”
他板着脸颇为严肃,令薄若幽想到上了年纪的长辈,她笑意落入瞳底,眉眼温软,“侯爷这两日为肃查黄金膏之事忙碌,且我未有实证,便总想再得些线索才好告诉侯爷,侯爷放心,我有分寸,涉险之事不会去做。”
霍危楼虽不全然赞同,可知她瞧着温柔好言却极有主意,只好将剩下的话忍了,“今日太医院已在城南会诊,只是还是未制出解毒的法子,我告知他们黄金膏乃是美人笑制成,倒是有人在大内药库寻到了作药用的美人笑果实和种子,只不过美人笑如此炮制之法他们大都闻所未闻,也并无多少助益。”
薄若幽心底微沉,“那世子今日可好?”
霍危楼闻言眸色微寒,“虽然不似毒发之时那般难捱,可今日一整日未用饭食,晚间被福公公强喂了些稀粥却片刻便吐了出来,颇为难熬。”
薄若幽只得安抚霍危楼,霍危楼捏了捏她掌心,继续说宋昱之死,“宋昱死前见的二人都与黄金膏有关,这两日天牢之中审问得知,宋昱请入府的一个李姓富绅,乃是京城最先贩卖黄金膏之人,后来黄金膏流散开,亦是他在推波助澜。”
顿了顿,霍危楼又道:“他在西南之地颇有人脉,西南几处州府因少了管制,如今比京城还要严峻些,朝廷已派巡查使往西南去,却也要半月才可到,而西南之地一开始贩卖此物之人,你亦见过,你猜猜是何人。”
这还是霍危楼头次将此事说的这般详尽,而她更想不到西南之地贩卖此物者她竟然见过!
能做这样的生意必定不是寻常小商小贩,而论起有名望的商贾巨富,她却谁也不认得,此念一出,薄若幽忽而蹙眉,不对,见她还是见过一位的……
“莫非是……沈家?”
回京之时乘了沈家的楼船,且沈涯乃是沈家少东家,薄若幽想来想去,能操纵黄金膏的流散,也只有沈家这般巨富了。
霍危楼眼底露出肯定之色,“正是沈家,沈家本就从南边发迹,他们去岁发现此物,而后在西南之地大肆采买,后在坊间私卖,如今已颇具规模。年前西南之地获益颇丰,他们便动了将此物流入京中之念,宋昱临死之前请去府中的李姓富绅,便是沈家在京中颇为倚重的故交。”
薄若幽听的一阵头皮发麻,沈家乃大周首富之族,若此物是他们在私卖,可想而知西南之地有多少人在吸食,“宋大人莫非也涉入了此事之中?”
霍危楼语声低缓,又对她说的更详尽了些,“沁水县贪腐只查到户部便难以往前,因几本关键账簿出了差错,我们便查到了宋昱身上,宋昱亦早有所觉,就在这时,他却被毒杀,他一死,线索便断了,如今这几人都与黄金膏有关,我们便疑户部的贪腐,多少也和黄金膏有关。”
薄若幽睁了睁眸子,“莫非……那幕后之人贪走的钱,是拿去做黄金膏的生意了?”
霍危楼见她一点就透,唇角微弯,眸露欣然,“如今借着黄金膏在京城流散的线索,正在追本溯源,只是倘若眼下便能找出毒杀宋昱之人,便替我们少了许多功夫。”
京城私卖黄金膏的商户极多,直使司虽是行事利落,可要一条一条的线索摸排下去,也要花不少功夫,可若直接查出何人毒杀宋昱,那户部贪腐的案子便可直接告破,也可知户部贪腐是否和黄金膏有干系。
霍危楼目光幽深的看着薄若幽,明明白白透着几分热切,薄若幽被他看的不自在,低声道:“此番也不一定就能找出凶手——”
霍危楼语声一柔,“不管能不能找到,你都做得极好。”
他说话的热息落在她面上,顿时引的她心跳快起来,他先是她敬慕的上位者,如今又是握着她手,以温柔目光看她的心悦之人,她本就是受到亲近者夸赞便会羞涩的人,更何况是这般情状,她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本就逼仄昏暗的车厢亦骤然升温起来。
“我……我无事……便想着能不能做些什么……”
薄若幽身子往后靠了靠,语声带着因羞涩而变的低软,再不似寻常那般沉稳持重不可摧折,霍危楼看着这般的她眼底热意更甚,再开口时语声低哑,似有烈酒炙喉,“你如此,是为何而做?”
薄若幽赧然,“我是仵作,这本也应当……”
霍危楼捏她的手,“你未说实话。”
他切切的望着她,薄若幽退无可退,又见他眼底希冀分明,莫名觉得脊背上泛起一股酥麻之意,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终是败下阵来,“我……想令侯爷办差顺遂些,只是我力微,并不知能否帮得上侯爷,今日算运气好。”
她素来笃定从容,便是被人轻鄙贱役也从不自惭,可对着身处高位的他,终究颇多有心无力,霍危楼听的明白,眼底微光明灭,倾身离她更近了些,“你并非力微,你是世上对我影响最大之人,你做的,亦比许多在职者做的都要多,你专注坚韧,心志非凡俗,姿容更胜天仙,没有人像你一样令我心安又难以自控,亦无人像你一样令我——”
薄若幽正听的心潮起伏,他话音却戛然而止,不由问:“什么?”
霍危楼停顿住,目光炙热,“令我想做一些不合时宜之事。”
薄若幽先是不明白,而后眼珠儿动了动,面上慢慢起了一片火,他虽然并未说的十分赤白,可她也想到定是男女间颇为亲密之事,她呼吸屏住,被他握着的掌心瞬间溢出一层薄汗,酥酥麻麻之感从她心房散开,她人想离他远些,却又心跳若擂鼓动弹不得。
霍危楼说完此言,深吸口气,忽然直起身子退开了些,他眼底颇多克制忍耐,只是握着她的手仍舍不得放,“总之,我不喜你妄自菲薄,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我眼前,我亦觉开怀,你我之间,亦无你说的云泥之别。”
此言她的确说过,霍危楼显然亦记了住,薄若幽心底有些酸软,她定了定神,因知他不会做怒,便反驳道:“可是侯爷与我,的确身份高低分明。”
霍危楼无奈扯了扯唇角,面上不显,语气却含怨怪,“位高又如何?我也未见你遂我之愿。”
薄若幽知道他说的是何事,又反驳道:“谁让侯爷所愿不合时宜……”
霍危楼不置可否,还意味深长的表示赞同,“嗯,不错,我不合时宜之念的确很多——”
他目光似能烫人,薄若幽眼瞳颤了颤,再不敢驳他。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广安街时,整条长街的灯火仍然阑珊明灿,一行人马径直停在了卫家茶肆之前,他们声势颇大,几乎马车才停稳,就惊动的茶肆内掌柜迎了出来,侯府侍从先肃清了茶楼中的客人,而后霍危楼才带着薄若幽下了马车。
待进了茶肆大堂,便见其内布置的贵胄典雅,又有乐师歌姬常在,比寻常的茶肆多了许多意趣,霍危楼在一楼堂中站定之时,那掌柜的已经吓得面色微白,上前行礼之后,又做一脸茫然不解之状,霍危楼淡淡扫了一眼这茶肆,指了指后堂,“先去搜一搜。”
掌柜面露急色,“侯、侯爷,不知小店犯了什么差错?”
霍危楼自然不会答他之话,那掌柜的又道:“可是为了黄金膏之事?请侯爷明鉴,小店内的所有黄金膏皆已上缴官府,小人们引以为戒,再不敢私卖此物了。”
侍从们入了后堂搜查,其他人又上了二楼三楼搜寻,霍危楼默了片刻,忽然问:“户部侍郎宋昱,你可认得?”
掌柜的眼珠儿一转,终究选择点头,“认得认得,宋大人也算我们茶肆中的常客,小人们自然不敢不认得,只是宋大人多日未来小店了,不知小人们何处不周到了?”
“七日之前,宋昱可是来过你们店中?”
“七……七日之前……小人,小人一时记不清了……”掌柜的先做苦思之状,而后却赔笑着道记不清。
霍危楼剑眉一簇,看了身边侍从一眼,立刻便有人将站在大堂一侧的店中伙计分开带去别处审问,掌柜的见状面上冷汗淋漓而下,目光时不时的往门外看一眼,仿佛在等什么人。
霍危楼也不着急,片刻后选了一处落座下来,他又指了指身侧令薄若幽落座,薄若幽先有些迟疑,被他不满意的盯了两眼才陪他坐下。
霍危楼看掌柜一眼,“上茶。”
掌柜的立刻毕恭毕敬的上前来,他做为这茶楼掌柜,虽并非跑堂小厮,可手上的功夫应当不会差,然而给霍危楼二人沏茶之时,那杯盏之中的茶水却倾洒出来两次,握着茶盏的手,更是显而易见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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