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双没良心的父母,一整晚都没顾上她,甚至压根没想起她,此际两人面面相觑,羞愧难当。
岳弯弯忙给女儿为了米糊,换了身干净鲜艳的海棠色纱衫,任由她在厢房的大床上舒活筋骨。
不知不觉青鸾已九个月大,早已到了爬坐的年纪,元聿这次居然也起了兴,与女儿发起疯来。他坐在床那边,张开臂膀哄女儿过去,眉眼噙笑,温柔万分。
小青鸾正坐在沁凉的竹席上,一双藕节般的小腿蜷曲着,柔软得不可思议,令人毫不怀疑她可以弯成任意的形状。雪白娇嫩的脚丫子上拴着一对儿银箔雕成的鸾凤脚链,冰冰凉凉的银珠子环住了她的脚脖,随着移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雀跃着,不住地拍手。
元聿耐心地哄,她终于注意了爹爹,大大的眼睛立刻朝他看了过去,见爹爹张开了双臂似乎正要抱自己,将她高高地举过头顶,这是她最喜欢和爹爹玩的游戏,立马兴高采烈,朝着元聿爬了过去。
女儿和自己是有心灵感应么?元聿暗中大喜,顺带看了眼岳弯弯,似乎有些得意骄傲。
岳弯弯嫌他幼稚,轻轻地翻了个白眼。
青鸾聪明活泼,爬得又快,很快便到了爹爹怀里,元聿一把抱住自己香娇玉嫩的女儿,将她举过头顶掂了掂,小青鸾咯咯直笑,末了,落到爹爹臂弯里,让人亲了一口。
谁知道爹爹的胡茬子太扎人,小青鸾一下就瘪起了小嘴,小软手嫌弃地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轻轻地,传来“啪”地一声。
元聿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反观岳弯弯,忍俊难禁,笑得前合后偃、花枝乱颤。
元聿恼羞成怒,将女儿放回了竹席上,要找岳弯弯算算账了。没等一步跨过去,她伸掌抵住了他的胸口,忍住了笑,认认真真地道:“你看看,不是我嫌你,女儿也嫌你没刮胡子了。”
元聿眼色沉凝不动,双瞳若靛蓝点漆,一瞬不瞬。
岳弯弯教他看得心上发毛,清咳了一声:“陛下你稍事梳洗,一会儿我给你刮……”
听如此说陛下才心满意足,未免女儿又招呼自己一巴掌,他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转头走了出去。
岳弯弯坐上了凉席继续陪女儿玩拍手的游戏,青鸾愣愣地看着爹爹离去的方向,大概明白了,她那一巴掌扇得爹爹不高兴了,也有些后悔,不过在娘亲的诱哄下,很快也忘记了这件事,过会儿,便打起了瞌睡,岳弯弯将她放进了小摇篮里,轻轻摇着她,不消多久,青鸾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晴光游弋,满室静谧,斜簪着时鲜芍药的美人觚泛着玉石光泽,映衬出窗外横斜交疏的木槿轮廓。
博山炉一吐,便是一股幽幽的松香。
元聿去后不久,又回来了,不仅如此,还自备了剃须用的刀片和白皂,岳弯弯忍着笑,令她的陛下坐在朝东的一隅,正对着窗外满树的朱红繁花。
水纹镜中映出男人清瘦的轮廓,琉璃萤石般的眸,尤为秀昳清俊,仿佛有一层结冰的壳子在昨夜里脱落了,化成了雪水,再也不复存在。
岳弯弯以前不会这么大胆的,但如今她已有足够的勇气,她的手抬起手,放到了元聿的下颌骨上,感受着那微微冒出的胡茬尖儿刺着自己的手心,弯唇:“聿哥哥怎么都好看!”
皇后夸着自己,这让陛下很是受用,眸中多了微醺的神采。
岳弯弯抚了抚,继而笑道:“嗯,我是第一次给人剃须,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但是万一还是刮坏了,陛下你可要多担待。”
元聿微微折了眉,继而,他释然了:“不重要,皇后毁了朕的容都可。”
只要她以后对着他不嫌弃。
容色虽好,终究是外在之物,他相信皇后不是肤浅之人。
哪知道皇后诧异地手心一抖,摇摇头,立刻道:“那不行啊,陛下你不能破相!还是算了,我这就找清毓来,她手巧!”
她作势竟真的要走,元聿愣住了,沉了脸将她胳膊拽住拉了回来,岳弯弯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元聿的怀中,整个人朝他怀里坐倒,元聿顿了顿,对她道:“朕用不着别人,皇后手就很巧,破损了也无甚,朕不在意。”
岳弯弯一愣,脑中立刻浮现元聿俊面着血的画面,一哆嗦,“不行,我在意。”
元聿微愠:“还不明白?不要别人!”
他几乎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了,并在威胁着她。
岳弯弯呆住半晌,知他认真,松缓了下来,对他投身入怀,点头如捣蒜:“恩恩!不要别人,就要弯弯,我给你刮就是了!陛下你靠过来些!”
元聿这才放心,将下巴微微上扬,朝着她蹭了过去。
岳弯弯手执刀片,紧张地吐了口气。
要在这方夺造化之功的俊脸上下手,还真让她无所适从,不知从何下手,看了半晌,她哆嗦着轻轻将刀片比划了上去,落在了元聿的下巴上。
其实元聿只是数日未能料理,所有的胡茬子也不过短短一茬,但也正因如此,方显得有些棘手。岳弯弯如临大敌,比对着余氏和梅媪她们还忐忑,生怕一不留神割出了血痕,令他破了相不说,他要是疼,她……也会心疼的。
他明不明白呀。
作者有话要说:元聿:朕乃堂堂天子,居然被妻女嫌弃了?气死!
第92章
西厢已被毁损,崔太妃搬到了后馆,她清妩无双的美丽容颜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疤痕,有可能是无法祛除了,崔太妃身旁的女侍说,太妃常一个人困于席上,眺望着窗外湛蓝云天出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也不能揣摩出太妃的心意。
岳弯弯想自己这里还有从前江瓒留下来的独门秘药,于是亲自去拜会崔太妃,将能够再生肌肤的药膏松了一管过去。江瓒不愧是江湖郎中出身的,以前医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千奇百怪的病症到了他手里,也能药到病除。
崔太妃说了一番谢,见岳弯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似乎在出神,她定了定,避开了她的探视转向他处,道:“其实我这张脸,早就已没有价值了,毁损与否,无足轻重。”
“怎么——”岳弯弯听这话有点激动,但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激动,于是又忍回去,压低了嗓音,道,“怎么这么说呢。”
崔太妃道:“是真的。你可知先帝陛下为何钟情于我么?”
她入宫时还很年轻,一直到现在,也才不过虚岁二十九,还没走出女人最美好的年纪,但崔太妃的眼里,已有着历经沧桑的澹然和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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