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出头,三楼售卖机那里,陈仰被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打乱了思绪,他一扭头,整个人目瞪口呆。
少年正在用勺子刮着八宝粥的罐子。
陈仰看不下去说:“售卖机里还有一罐,要不要我买给你?”
“不要。”朝简搜刮的动作不停。
陈仰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他按了按售卖机,拿走掉下来的最后一罐八宝粥,举到朝简面前晃晃:“真不要?”
逗小朋友的姿态。
朝见头也不抬的继续跟手里那罐作斗争。
“里面都没有了,你还刮什么。”陈仰忍不住甩出老父亲的唠叨,家里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吗?他忽地一愣,说起来,朝简不是第一次这么节省了……
他们总是喝一瓶水,吃一份食物。
陈仰不自觉的凑近朝简,呼出的气息很烫。
朝简刮罐子内壁的动作一停,他紧皱眉头:“你又烧起来了?”
“昂啊。”陈仰的思维很迟钝,眨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他维持着前倾身体的姿势没有动,直到朝简摸了他额头,让他去洗手间,他才“唔”了声。
“好吧,我去洗把脸。”
到了洗手间,陈仰没洗成脸,他被朝简的言行举止惊到了。
朝简一进来就洗手,洗了几遍之后让陈仰张嘴,说是要检查他烧到多少度。
陈仰反应缓慢:“怎么检查?”
“口腔测量用时快一些。”朝简看着他说。
陈仰说:“没有温度计。”
朝简:“我用手。”
“……”陈仰看看少年散发着水汽的修长手指,又去看他没有情绪起伏的深黑眼眸,“还能这么试体温?”
朝简面无表情:“嗯。”
陈仰失笑:“你不会驴你哥哥吧?”
朝简没跟陈仰笑,他的眉头高耸,下颚线条绷着,很不耐烦的样子。
陈仰也笑不出来了,他知道朝简不会驴他。
朝简不是开玩笑的性格,他的感官异常敏感,非人类的特性十分明显,说能测量那就是真的能测出来。
一股盲目又澎湃的信任席卷了陈仰,不等他再思考,他就控制不住的抬起头,脖子后仰,对着朝简张开了嘴。
一根食指伸进来,一寸寸往里探。
陈仰眼皮上翻,眼睛看着爬满水珠的天花板,眼角发红。大半原因是因为发烧,小半原因是生理性的。
那根手指一路蹭着他发热的舌前进,抵着舌根。
陈仰有点反胃想吐,他下意识抿住嘴。
这么一来,唇齿间的异物带来的感触会越发强烈,陈仰不自在的吞了口唾沫,体温似乎更高了。
“含住,别动。”朝简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手机上面。
陈仰见朝简在记时间,俨然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工作,他渐渐放松下来。
很快陈仰又紧张起来了,口腔里的分泌物不受控的增多,喉咙还有点痒,他下意识做了个吸吮的动作,天灵盖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傻了。
朝简神色如常的看着屏幕,到时间就捏住陈仰的脸,将食指抽出来,嗓音嘶哑:“39度左右。”
陈仰的神魂还在外面狂奔,一动不动的站着。
“过来洗脸。”朝简拧开水龙头,气息比陈仰的还要烫,“快点。”
陈仰没反应,朝简将他拽到水池前,他的神魂才往回跑。
“我活了二十五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人形温度计。”陈仰一边闭着眼搓洗灼烧的脸,一边感叹。
“你也洗洗手啊,都是我的口水。”陈仰又说。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
陈仰洗好脸回头,发现朝简低头摩挲拐杖,那根进过他口腔的手指是干净的,沾满的唾液已经擦掉了。
朝简拄拐往门外走:“去公司找感冒药。”
“现在才八点多一点。”陈仰跟上他,“还没到上班时间,不能进公司。”
朝简道:“今天的怪物不是九点上班,是八点,它已经开始上班了。”
陈仰一惊,他快步走到朝简前面:“直觉还是?”
“直觉。”朝简扫视暗黑的大楼。
“怪物的上班时间,跟它公司平时的上班时间是挂钩的。”朝简补充了一句,很少有的给出这么详细的解释,“平时几点上班,就是几点变成怪物。”
“这样……”陈仰把手电对着朝简,“八点上班吗?”
陈仰的头有些晕,他大力掐了几下太阳穴:“我记得我们在公司里搜查过,公司就是这个时间点上班,六点下班。”
而任务第一天,陈仰就有问队伍里的白领们每天几点上班,几点下班,调查的结果有两个,一,大家的上下班平均时间是,九点上班,六点下班。
二,长象科技是最早上班的,八点。
“我们所有人里面,只有长象科技是八点上班。”陈仰盯着朝简。
朝简平静的跟他对视,像是在示意他往下说。
陈仰的眼里有血丝:“长象科技就你跟我。”
说完,陈仰闭了闭眼:“还有第三个人是长象科技的,只不过用了别人的工作证,我们被误导了。”
朝简看他:“不怀疑我?”
陈仰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不怀疑我?”
“呵。”朝简笑了声,唇边的弧度刚展开就没了,“怀疑。”
陈仰点点头:“那你还给我测体温?”
朝简冷冷笑道:“怀疑不是确定,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前,我会跟紧你。”
“你随意。”陈仰走几步停下来,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弟弟,你的演技是跟文青学的吗?”
朝简的面色顿时一黑。
陈仰哄道:“玩笑玩笑,你的幽默感浑然天成,我几乎察觉不出来。”
朝简:“……”
陈仰的心境没有经历狂风骇浪,在他的世界里,那颗“怀疑朝简”的种子是空的瘪的,永远不会发芽生根。
这个认知不是一念之间冒出来的,是一直就有。
似乎朝简做他搭档是天意,天注定,他们基本没怎么磨合,一切都水到渠成。
陈仰的脚像是在棉花上面,使不上力,凉凉的八宝粥罐子被他攥了会,又往脸上蹭。
罐子滑到脖子里的时候,陈仰的眼皮一颤,昨晚烧迷糊的时候,幸好有小哑巴给的冰袋,不然他能烧得冒烟。
那冰袋不知去哪了,早上醒来没看见。
陈仰随意的问朝简:“小哑巴给我的冰袋你见到没?”
拄拐声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