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为什么没有B区。”
张琦再次莫名其妙,心想老弟怎么回事,青城三岁小孩都不问的问题,他怎么一个接一个。“没有就没有呗,你管它怎么构建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陈仰跟张琦告别,披着昏黄的天色独自前往站台。
怪。
哪里都怪。
就连三连桥的一半商品房一半平房,陈仰细想都觉得怪。
或许是他的困惑全都得不到解决,又一块一块堆积的更多,他如今看什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一切的开端都是从任务世界回来开始的。
陈仰走着走着停下来,一股麻意从后脑勺窜到后背上面。
要是他没进任务世界,李跃跟阿九是不是就还在?
没办法考证了,他已经进去了。
开始不是他说了算,结束就更不会。
陈仰继续往前走,几步后又顿住,李跃的情况跟身份号有关,牵扯的都是任务者任务世界。
那阿九是为什么?
难道说,他们的人生被其他人顶替,不是他们自身做了什么,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他能做什么?
理应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可他身上发生的种种……
这个走向有些}人。
陈仰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他攥紧手里的购物袋,脸色煞白的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临似改变路线去了长宁精神病院。
诊断的结果是他没疯,很健康,连神经衰弱都没有。
陈仰跑了两个医院,收获忽略不计,基本就是原地打转,他昏头昏脑的回了家。
屋里没开灯,阳台的窗帘拉上了,很黑,沙发那里有哗啦哗啦声。
是颗粒状药物在瓶子里撞击的声音。
陈仰拿着钥匙的手一抖,想起来自己遗漏的事是什么了。
他把大门带上,快速脱掉从外面穿回来的鞋,没换棉拖,穿着袜子就去开灯。
客厅亮堂起来,温度依旧低冷,风雪交加。
陈仰把购物袋拎到茶几上面:“我有事忙忘了时间。”
少年摇晃着药瓶。
陈仰嗅到他身上危险的气息,脚往后退了退。
少年垂着眼眸:“五点前。”
陈仰认真的解释:“我是真的有事。”
“五点前。”
少年重复着,单调又令人发毛。
陈仰拧了下眉心:“是我没想起来,你可以打电话提醒我的,怎么你没……”
“砰”
药瓶被大力扔到了茶几上面,蹦跳着砸到陈仰脚背上,他气道:“朝简,你!”
“手机。”少年伸手。
陈仰看一眼他宽大的掌心,呆了几秒去摸口袋。
不摸不知道,一摸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
所以是打了,没打通。
陈仰有种把孩子丢在家,自己在外面疯玩到现在才回来的家长式自责心态。
“吃晚饭了吗?”他试图把这个事翻篇。
朝简眼皮一抬,眼底的躁冷夹着血色。
陈仰的自责变成了恐惧,不能刺激这位了,他泡了杯麦片过来:“晚饭还没吃吧,你先撑撑,我去烧。”
背后有咕噜噜声,药瓶被当球打,少年的声音不冷不热:“去了医院?”
陈仰闻闻衣服,没闻出来味道,他简短的说了自己去看精神科的事。
“然后?”
朝简挥动拐杖把药瓶往墙上打,一下接一下:“被诊出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或者臆想症?”
陈仰:“……我很健康。”
朝简停下了残害药瓶的行为,喉咙深处溢出来一声喘息,他似笑非笑:“我看你对这个诊断结果很失望。”
陈仰无力反驳。
朝简又开始打药瓶,气息粗冽:“在车站的候车室,我怎么跟你说的,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
陈仰心说,我也不想查啊,就是控制不住。
现实世界的同居人是任务世界的搭档,也是精神方面疾病的患者,病龄似乎很长,离不开药物。
陈仰形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他煮好了面条就去洗澡了。
饭桌上是香菇肉丝面,热气腾腾的,很香。
沙发上的少年在倒药片吃。
卫生间里有喊声传出来,夹在水声里听着模糊而温馨。
“面赶紧吃,放一会就糊了!”
少年的眼睑轻动,捏在指间的药片被他放回了瓶子里,他拄拐走到桌边,看看那碗面,几个瞬息后坐下来,没怎么吹就往嘴里送。
陈仰这个澡洗的有点长,出来时手少年已经吃完了面,碗筷都给洗了。
“我下午碰到了向东,就是你给我打电话那会。”
陈仰擦着头上的水:“他跟我说……”
“锅里就一碗面。”少年拦断他。
陈仰看一眼打电脑的那位:“我在外面吃的。”
朝简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
陈仰会意道:“杂粮煎饼果子,你估计不吃。”
朝简看他:“你做。”
陈仰想也不想:“我不会。”
朝简:“你会。”
陈仰说:“我真不会。”
朝简把耳机戴上,一言不发的拿着笔电回房了。
陈仰拽下毛巾擦掉滴到脸上的水,不是在提向东的事吗,怎么拐得乱七八糟的。
煎饼果子竟然成了主角。
头发不滴水了,陈仰就从一个购物袋里拿出日记本,靠在门口看起来。
第一页是空白的。
第二页是线条,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后面全是线条。
有横的有竖的,分布不均匀,看不出规律性。
陈仰从小到大都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个本子不是他的,他确定。
那为什么小护士要给他?
陈仰回到第二页,纸上有四条横线,两长两短。
第三页是十一根线条,都是横线,一样长。
当事人像是对着尺子画的,肉眼看过去,看不出分毫误差。
陈仰往后翻,这些线条从他眼里钻进他脑子里,把里面的毛线团又裹大了一圈。
如果是文青摊上这些事,不知道会兴奋成什么样。
陈仰把日记本合上,此时此刻,他有种分不清现实世界跟任务世界的错觉。
这里的谜团好像更多。
我为什么会困在这些谜团里面……
我是谁呢……
陈仰的心底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骤然清醒,猜谜猜习惯了。
问题复杂化是很要命的事,要简单点。
否则很容易看不清真相。
陈仰去房间把向东那个话题的后续给说了。
朝简靠在床头看电脑,眼皮没抬:“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再遇到。”
陈仰闷了好几个小时的那口气就这么消散了。
也是。
虽说任务者进任务是随机性的,但往后走下去,走的越远,二次三次合作的几率就越大。
陈仰猛地跪到床边:“都是青城人。”
“青城是人口太多了吗,要用这种方式抽走一部分?”
朝简被子下的腿动动:“压到我了。”
陈仰连忙挪开,接着说:“这么下去,这座城市最后留下的岂不都是任务者?”
朝简淡淡道:“做好自己的事,不能管的别管。”
“你的心态真的让我很羡慕。”
陈仰侧倒向床上,抱着腿滚到床里面,滚得过程中还停顿了几下。
朝简面部抽搐:“那你也吃点药?”
“咚”
陈仰头磕到了墙壁。
.昨晚陈仰沾到枕头就睡了,今晚没那样,他上床的时候很有精神,毫无睡意。
陈仰捧着书看,余光扫旁边那位。
怎么回事,为什么气氛没有半点不自在?
这左手碰右手的感觉是哪来的?
朝简侧过脸:“你在看什么?”
陈仰举举手里的书。
“智能的?”
陈仰没听懂:“什么?”
朝简:“带自动翻页的功能,也不需要眼睛看就能了解到内容。”
陈仰默默把书翻过去一页。
搭档还嘴不饶人:“不想看就不看,不要装逼。”
陈仰语塞,下一刻他站起来,义正言辞道:“那你也没看电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没看书?”
一副“小样,这回被我逮到证据,翻不了身了吧”的得瑟样。
朝简:“呵。”
陈仰有种要被虐的预感,果不其然,这位就给他来了个致命打击。
“所以呢,电脑我看了,你我也看了,不行?”
陈仰斗嘴就没赢过,他把书塞到床头扳后面,往搭档身边凑去。
朝简打错了一个字。
页面也迅速关掉了,换成别的。
陈仰没注意到少年这手跟看片被家长抓包如出一辙的操作:“我们聊聊天。”
“不想。”
“在任务世界没办法放松,”陈仰自顾自的说,“出来了不聊,那怎么培养我们之间的默契?”
朝简看他的鼻尖:“培养什么?”
“默契。”陈仰谨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小兔子找胡萝卜那样的游戏,以后肯定还会有。”
朝简把被子往上拉拉:“所以你想怎么做?”
陈仰思索着说:“我们来个快问快答?”
朝简反问:“准备交底了?”
陈仰的表情微变。
朝简没有嘲讽,只是用陈述的口吻道:“做不到就别试。”
陈仰揉鼻尖:“有部分事我自己都没搞清楚。”
“剩下的我可以告诉你。”
朝简沉默片刻,平平淡淡的给话题来了个大跳跃:“看电影吧。”
陈仰往被子里一躺:“我困了。”
电影还是看了,喜剧片。
陈仰不敢置信的看了一会,发现真的就是嘻嘻哈哈。
“要换成鬼片?”
耳边的声音犹如一股阴风,陈仰半边身子都凉了,他正色道:“不用,这个就很好。”
朝简轻哼。
陈仰不理他,径自看起电影,看着看着,他觉得手里缺了点什么。
一包薯片丢了过来。
不一会床头除了电影声,就是咔滋咔滋。
孙文军的电话来的时候,陈仰一包薯片就剩个底了,他让躺在外面的朝简把床头手机拿给他。
“孙医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小文哥哥”陈仰是叫不出口的,被怀疑也没办法。
孙文军这次没计较他的称呼,只说:“我刚做完那台手术,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
声音又哑又疲。
陈仰把瘫下去的身体往上挪挪:“现在才做完啊,这么辛苦。”
“也还好,习惯了。”孙文军说,“你怎么没给我发图?书不是看不懂吗?”
陈仰说瞎话:“我自己琢磨明白了。”
孙文军笑了声:“这样啊,那下次再有不懂的,可以找我。”
陈仰说:“不用了,你那么忙。”
“看书的时间还是有的。”孙文军顿了一两秒,“听说你走的时候拿了你的日记本。”
陈仰:“对。”
孙文军又笑:“香月是个好孩子。”
陈仰于是知道了,那个小护士叫香月。
像女孩用的名字。
孙文军没多聊就让陈仰早点睡。
医生,长辈,朋友,哥哥这四个立场他来回横跳,毫无阻碍。
陈仰把手机给少年。
朝简转头将手机放回柜子上面,在他欲言又止的时候说:“电影要看完。”
“看着呢。”陈仰松口气。
朝简的目光没放在电影上面,他低头按着手机,不知道在什么,眉间落下一层晦暗不明的阴霾。
“噗嗤”
身边人看着电影笑出声。
朝简按手机的动作停了停,又给他丢了个吃的。
凌晨两点多
陈仰迷迷糊糊的翻身,把对着墙的脸转向外面,他摸索着被子抓住怀里塞,冷不丁想起来旁边有个同居人,就把被子再放回去。
这么一抓一放,陈仰醒了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爬了起来。
床边站着一个人。
很高,拄着拐,不知站了多久。
陈仰想摸手机,但考虑到手机的灯光照过去,那脸就没法看了,他只好就在黑暗中问:“你怎么不睡觉?”
“做了噩梦。”
少年的声音绷到极致,饱含浓中的鼻音,给人一种还在颤栗的感觉。
陈仰懵了。
这位在任务世界就没怕过,始终处事不惊,一个梦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到底梦到了什么……
经历了白天一堆诡异事都没做梦的陈仰迟钝了会,摸着墙下来,又去摸房里的灯。
“别开灯!”
少年发出可怕的吼声,拐杖重打了下床沿,力道极大,整个床都震了震。
背后的狂躁气息让陈仰呼吸窒住,他只好摸着墙回床上,调整调整状态安慰道:“你放松点,梦都是假的。”
黑暗中响着一声一声喘息,很不稳,像伤重的野兽发出的求救呼喊。
“是吗?”
“昂,是的,”陈仰把被子抖抖,理好,温和的说,“快上来吧,上来睡觉。”
无法言明的死寂持续了几十秒,床边人说:“可我的很真。”
陈仰耐着性子:“那也是假的。”
“假的?”
陈仰真诚无比的说:“是,假的。”
那股狂躁有所减轻。
几分钟,床边人在陈仰的沟通下回了被窝。
拐杖靠在柜子上,发出清脆声响。
陈仰掩盖一个哈欠,刚才这一出让他想到以前哄妹妹,还是十岁前的妹妹。
十岁以后的比他还坚强。
陈仰忽然记起来个事,他躺不住的掀开被子,贴着里面的墙走到床尾下来,再绕到床沿那里,啪啪拍几下。
想想又拍了十来下,拍得手疼。
朝简注视他的举动:“你干什么?”
陈仰捏捏发烫的手心:“老一辈的习俗,拍完就不怕了。”
朝简撑起上半身,轻悠悠的说话,被噩梦吓醒的仿佛不是他:“那你在任务世界怕成狗的时候,怎么没拍?”
陈仰:“……”
“任务世界没床!”
“第一个有。”
陈仰什么也不说的回了床上,被子一拽,再一裹。
完全露天的朝简:“……”
过了会,黑暗中响起一声:“谢谢。”
少年阖着猩红未褪的眼,低低道:“拍了有用没用,都是为我好。”
陈仰撇嘴哼了声:“知道就行。”
少年说:“那被子可以给我一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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