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死了,连个尸首都没留下,那些温暖的日子如大梦一场,醒来还是孤身一人。
李珏避开那目光,张了张口竟有些说不出话。
媚生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灭了,转身跑进殿内,砰的一声关了殿门。
听外面男子气急败坏道:“苏媚生,你真是大胆,你敢将朕关在门外,你......”
媚生心绪烦乱,并不理会,靠在榻上看天上圆月,闭上眼,苏大人、二娘、三娘、小阿培含笑的脸又依次在她脑海里晃。
一夜不寐,看着天边晨曦的光一点点透出来,媚生招招手,喊宫人,寂静的殿内还是没人应。
她套上绣鞋,殿门一拉开,便见李珏阴沉着脸靠在门边,衣袍微皱,肩上还落了些许的露水。
他二话不说往殿内走,进了殿,便扯衣襟上的盘扣。
媚生愣了愣,不敢置信道:“你怎么还在?你......你待了一夜?你要做什么.....”
她你你你个没完,惹的李珏又皱了眉,不悦道:“给朕更衣!”
见她还是愣在那里不动,只好又自己扯了外袍,着了娟白中衣,往床上一坐,喊:“来人。”
宫门大开,宫人鱼贯而入,福全托着朝服进来,躬身行礼。
李珏伸了个懒腰,状似刚醒过来,自语道:“昨夜倒是睡了个好觉。”
他是打死也不能让这些奴才们晓得,他堂堂帝王,被妃嫔关在了门外。
福全有些没眼看,他早从门缝里瞧见,英明神武的成化帝,被贤妃娘娘关在殿外,站了一整夜。
内侍们一通忙乱,伺候主子更衣洗漱。
李珏穿戴整齐,抬脚要走,见媚生没有行礼恭送的意思,当着奴才们脸上有些挂不住,轻轻咳了声。
见殿内的女子坐的倒稳当,还是没有起身的打算,只好自己给自己寻了个台阶:“贤妃昨夜累着了,便无需恭送了。”
媚生瞧着他一脸正经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点笑颜。
李珏瞧着这许久未见的笑意,愣在了当下,也随着勾了唇角,急忙唤福全:“福全,去,去,把前几日西域进贡的猫眼石,南疆的和田玉,都寻出来做几副头面,送来景仁宫。”
说完又觉着自己太上赶着了,便敛了笑意,给自己打圆场:“昨夜贤妃伺候的好,当得些赏赐。”
伺候的好?被关在殿外喝了一夜冷风叫伺候的好?福全心里忍不住的叹气,有些怀念那个赏罚分明的主子。
李珏半只脚迈出了殿门,忽而顿住,转头对媚生道:“准备一下,明日皇家宴饮,你随朕出席。”
皇家宴饮?不年不节的举行皇家宴倒是让人奇怪。
媚生反应了一瞬,恍然大悟。
前几日便听闻李珏为许家平反了,内务府也忙着做皇后冠冕朝服,这宫中都传许家姑娘好事将近,想来是要封后了。
这皇家宴遍请宫中朝臣家眷,想来是要当众下封后圣旨。
第二日午后,内务府便送了宝石头面来,媚生捡着那耀眼的戴了,千挑万选了套明艳而不失庄重的茜色宫装,去了养心殿。
李珏正捡了折子看,听见通禀,手中的折子一松,落在了案上。
迈开步子要往外迎,走了两步又觉出不妥,返回案后又拿起折子,冷声道了句:“进吧。”
他脸埋在折子后,一副专注神情,只不时拿眼打量门口,听见脚步声,不自觉挺直了背。
待人进来后,他本想冷她一冷,抬眼见着那彩绣辉煌的人儿,又有一瞬的愣神。
今日媚生一改前些日子的素淡,让李珏又恍惚间觉得那个明媚的娇人儿又回来了。
她上前扯了他的袖,垂下头,低低道了句:“阿生是罪臣之后,现身这样的场合竟有些紧张,想要跟陛下一同去。”
封后?便是封后,她也得让许悯月不舒心。
李珏微扬了眉,挪开目光,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唇角却不自觉的扬起。
今日宴席开在太和殿广场,一盏盏立式宫灯照的肃穆的宫廷恍如白日。
殿前已候了文武百官,见了来人,山呼万岁。抬起头来时,见了帝王身侧的女子都愣了一瞬。
历朝历代,还未见过哪个后宫妃嫔能与帝王同撵,甚至下轿时还被帝王小心搀扶了。
有几个恪守礼法的老臣子已是皱了眉,却碍于新帝近来的铁血手腕不敢言语。
许悯月隐在官眷中,目光闪了闪,垂头攥紧了手中帕子,她从未想过,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她的珏哥哥会如此下她的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先别气,我们下章见分晓
第39章裴衍是谁?
李珏入了座,赐下头道菜,这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座下的臣子们一派融融,暗中却都在掂量,今晚这旨意一下,要关乎到多少朝堂之争。
女眷这边亦是察言观色,将许悯月捧到了高处,赞赏恭维做足了功夫。
许悯月不冷不热应着,她早知道她会站在最高处,看这些曾经轻视许家的人向她低头。
御菜赐了六道,李珏将手中杯盏一放,发了话:“今日倒是个好日子,宫中亦有几件喜事,要与诸位同享。”
他说着望了福全一眼,笑吟吟收了声。
福全便捧了明黄圣旨,往玉阶上一站,高声道:“咨尔贤妃苏氏媚生,贤淑婉顺,温良谦恭让,风昭令誉于宫庭,允协母仪于中外。故以册宝,立其为皇后。钦此。”
这尖细而嘹亮的声音一字一句,让在场众人都愣在了当下,万没料到,最后登顶凤位的竟是这罪臣之女,还是帝王亲下口谕定了谋逆的罪臣。
直到那声拖长了尾音的钦此,才让惊骇的官员们回过些味来。
媚生手中的瓷勺叮咚落了地,转头去看主位上帝王含笑的眉眼,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珏如何会让他的悯月屈居人下?
正疑惑的皱眉,却见威含不露的帝王轻轻敲了下御案,低低道了句:“苏媚生,接旨!”
媚生被搀扶着恍恍惚惚谢恩时,旨意也传到了官眷席上,场面有一瞬的静默,外命妇们神情各异,纷纷看向了许悯月。
许悯月手指轻颤,她想不到那个小时便说过要护着她的人要娶旁人了,娶的还是那个向来她不放在眼里的替身。
她身子晃了晃,勉力拢回心神,看见那个传旨的内侍又去而复返,拿了明黄的诏书,宣道:“许家悯月接旨。”
许悯月跪伏下去,大概猜到李珏这是要册封她为妃,只是屈居人下终究不甘心。
“先承恩侯许梓奉公廉洁,教忠励资,曾扶持朕于微时,今有其女许家悯月幸存,少而婉顺,天性敏慧,册封为嘉慧公主,赐之金册,为朕义妹也。封号嘉宁,赐婚于国公府世子王凛。钦此。”
这旨意一下,又是一阵惊人的沉默。
许悯月跪着许久没动,透过香樟树下的花墙,遥遥看向那个风华无双的帝王。
年轻的帝王正微低了头,跟身侧的女子低语,眉眼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还有......还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一场宫宴,让世家官员们消化不及,便匆匆结束了。
媚生走在深深宫巷里,还有些不敢置信,微偏了头,看李珏:“陛下竟舍得下你的悯月?”
顿了顿又笑道:“国公府的世子爷也是倒霉......”
可不是倒霉,时常在李珏身上闻到许悯月的香味,也不知这两人苟且了多少回,这下好了,竟一下便赐给了王凛。
她话没说下去,语气里的揶揄却被李珏察觉了去。
他微蹙了眉,伸手抓住了她的腕,惩罚性的用了点力。自打苏家没了人,这小东西竟全然没了顾忌了,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
他呵斥的话还未出口,看见小姑娘仰起脸,吃痛的“嘶”了一声,立时松了手,没头没脑扔下一句:“朕.....朕没碰过悯月!”
媚生抚着腕上发红的肌肤,并不抬头,在心中嗤道:倒是会哄人。
却听他又道:“我试过.....”
李珏顿了顿,表情有些不自然:“我试过与悯月亲近,可惜.....”
“可惜不行,一靠近便想起你。”他清越声音在这暗巷里带出点自嘲,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时在揽月阁,清风朗月气氛刚好,许悯月含着羞涩,慢慢靠了过来,只甫一近前,他便觉出那清甜之气有些不同,没有了媚生身上掺杂着青草气息的清新,只剩下熏香的浓烈。他眼前便浮现出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处处都是与许悯月不同的风姿。
他心中烦乱,总觉得想着旁人与许悯月亲近,不论对谁,都是一种亵渎。
媚生微微勾了勾唇,自嘲的笑了笑,径自朝深宫走去,忽觉手上温热,已被一双大手包进了掌中。
李珏摩挲着她的指,缓缓开了口:“许家乃是我的舅家,我母妃与许舅舅的感情极好,对悯月也是看的跟眼珠子一般。她那时常对我说,珏儿,悯月便如同我亲生,日后我是要许给你的,你定要护好了她。”
他顿住,转头看住媚生,一贯强硬的人罕见的带了丝祈求:“阿生,那是我母妃生前唯一的嘱托,我不能,我也没法......况许家是因着我与母妃才落得个满门抄斩,我对许家有愧......”
“怕是要下雨了。”媚生不耐,转开视线,望了眼暗沉的天,打断了他的话。
李珏便沉默下去,牵着他的手往景仁宫走。
到了殿门前,媚生忽而挣脱了那双大手,勾起嘴角道了句:“今日殿内未熏香,想来气味不太好,陛下不用往里送了,这便回吧。”
她说着,快步迈进殿,砰的一声关了殿门。
李珏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愣了半响,浮起一点愠色,指了那殿门,对身后的福全道:“放肆!真是放肆!”
福全慌忙跪了,附和道:“是,是,贤妃娘娘实在没礼度了些!”
李珏站在门边,胸口起伏了一瞬,已是压下了那怒火。
忽而想起福全刚才的那句话,又微不悦道:“贤妃娘娘没礼度?我的阿生是个没礼度的?福全,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今日宫宴上有谁比她更端庄?”
福全额上吓出了冷汗,跪俯着不敢抬头。待到那双龙纹皂角靴走远了,抬手便扇子自己个大嘴巴。
他算是看出来了,贤妃娘娘的不是只能陛下说,旁人是万万说不得的。他往后要是再附和,他就是乌龟王八蛋!
......
八月初一,立后大典。
媚生戴着沉重冠冕,走了一天的仪程。待回景仁宫时,已是疲惫不堪。
她扶着小橘的手进了殿,刚进门便愣了一瞬。
殿内燃了龙凤喜烛,触目都是喜庆的红,竟有些像是寻常人家娶新妇。
她在这一片刺目的红里,忽而想起上辈子裴衍给她的那个婚礼,不觉微微笑起来。
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忽见李珏一身团龙喜服,背着手踱了进来。
他身后跟了几个尚仪局女官,端了珐琅酒壶,斟满了玉盏端了上来,恭敬道:“请帝后共饮交杯酒。”
媚生愣了一瞬,没伸手。她早已纳进皇家,今日只是册立皇后,无需大婚礼节,一时有些看不透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李珏微有些不悦的瞧了她一眼,将玉盏往她手中一塞,声音有些冷:“不愿同朕喝这交杯酒?”
媚生瞧着他的脸色,有些无奈的端过杯盏,一饮而尽。
酒杯刚放下,忽觉天地旋转,人已被李珏抱了起来。
他脸上还是莫测神情,只耳根一点点透出绯红,将人放在床上,低低道了句:“今日是朕的洞房花烛夜。”
说着来解媚生龙凤礼服上的盘扣,那只带了薄茧的手在光洁圆润的肩上抚过,呼吸灼热了几分。
媚生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点点靠近,无端便想起许悯月那句话:“晚了,贤妃娘娘,你爹爹姨娘还有家弟,怕是早已烧成灰了.....”
她身子微微发抖,不受控制的想要躲开这人,却被钳住了腰身,抬头便撞进了那双幽深漆黑的眼。
李珏手顿住,默了好一会,暗哑着嗓音问了句:“苏媚生,你不愿?今日这样的日子,你竟不愿?”
说完瞧见身下的姑娘微侧了头,一个眼神都懒怠给予,胸中的暴戾便再忍不住,抬手想将她拽起来,誓要讨个说法。
可触到那单薄的肩,又猛的住了手,那里苍白而荏弱,经不起他拖拽。
他眼尾染了赤红,瞧了她好一会,忽而将人拥进了怀中。
那怀抱太紧,勒的媚生有些喘不过气,听他闷闷道了句:“苏媚生,朕给你时间,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好?”
李珏少年老成,隐忍而不发,一步步走到今天。朝廷党争,战场杀伐,什么样的局面没见过,哪一次不都是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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